早上8點半。

    徐暢把自己在被子里頭蜷縮成了一團，側躺在小床的正中央。在他的嘴角邊流著可疑的透明液體，枕頭上也打濕了一塊。

    夢里頭的他正在和女朋友在店里吃火鍋，裊裊升起的熱氣使他看不清對面女孩子精致的側臉，不過這都不是重點。他夾起一片新鮮還帶著水珠的灰黑色毛肚，放進咕嚕咕嚕冒著泡的牛油麻辣鍋底里頭。

    七上八下是涮毛肚的精髓。

    正當他準備把熟透了且吸足了鍋底湯汁的毛肚撈出來時，急促的手機鈴聲把他叫醒。慌亂之下，涮好的毛肚重新跌回鍋里，濺起小小的紅色浪花。

    而后再也找不到它的蹤影。

    在一個沒有溫熱刺眼的陽光、沒有不絕于耳的鬧鐘、沒有饑腸轆轆的肚子的早晨，徐暢是被急促的手機鈴聲叫醒的。

    “喂……”

    甚至沒有看一看手機屏幕上的來電號碼，徐暢根據長久以來的肌肉記憶按下了接聽鍵，一個極富磁性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喂，阿暢？我是佩琦兄，程睿。”

    “啊是睿哥啊，怎么了？”

    為了方便接聽電話，徐暢的一只胳膊肘還在被子外頭。寒冷的氣息先是覆蓋了兩只手才能合攏的手臂，而后順著空隙鉆進了被窩里頭。

    徐暢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整個人也清醒了許多，和睡意一起消失的還有那片熟透了的毛肚。

    “是這樣的，我今天有事需要下鄉，還得在鄉下親戚那里住一個晚上。這兩天是不能陪你們一起玩了，明天還得你開車把他們幾個送到動車站去。”

    “沒問題，我也有駕照的，雖然有陣子沒開了。說實話昨天一天也挺麻煩你的，你能來和大家一起玩我們都很高興，不過既然家里有事還是去忙吧。大家都是成年人，在城里也不會走丟的。”

    “行，那我先掛了，下次有機會再見。”

    “好的拜拜。”

    把手機重新塞回枕頭底下，離自己設定的鬧鐘還有二十幾分鐘。寒冷讓徐暢往被子里頭縮了縮，但卻驅走了他的困意。

    天色已亮，這個回籠覺估計是睡不成了。

    哆嗦著下了床換好衣服，徐暢走進了衛生間洗漱。一個精致豬豬男孩的一天應當從涂臉開始，徐暢昨晚特地上網查了一下母親所用的護膚品資料，今天倒是按照步驟依次抹在臉上。

    希望母親回來以后不會發現少了一層的面霜。

    掐了掐自己肥嘟嘟的臉蛋，估摸著應該屬于嫩得能掐出水的范疇，徐暢一邊滑動著手機，一邊往樓下走著。

    打開名為“吃貨小分隊”的討論群。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帶著肱二頭肌的自拍。

    果然不出他所料，愛好健身的王仕文一大早就起來了。雖說酒店附近并沒有合適的公園，但在江邊打打太極跑跑步，一邊吹著江風一邊看著潮水的漲落，也是一件極為舒服的事情。

    至于白領階級的唐念念，朝九晚五應當是她工作的常態。此時的她早已起床，舒適地躺在床上翻看攻略，掐著表計算什么時候叫醒剩下的兩個人。

    新晉大學生嚴櫻然估計沒課的時候至少是要睡到10點的，此刻更不會主動起床了。作為高三狗的陳景豪好不容易有幾天不用學習，自然也是能賴多久就賴多久。

    往群里發出了一個自己已經起床的訊號，徐暢就走進了自家廚房。你說這別人遠道而來，早飯也不能只用一碗面就打發了，是以現在的徐暢正在絞盡腦汁地思考著。

    索面湯是肯定要做的，畢竟是一道一早就被點名的菜。考慮到總共六個人用餐，徐暢計劃做上兩大碗索面湯，一碗甜一碗咸，喜歡哪種口味就選哪種口味。

    好在家里頭索面還是有的，不過還是要做一些提前準備。咸口索面湯的關鍵在于澆頭，略帶咸味的香菇炒肉配以蝦米，倒上濃郁的花雕酒，再蓋上帶著焦邊的煎雞蛋。筷子輕輕戳破極富彈性的蛋黃，金黃色的溫熱蛋液從中流出，浮在熱氣騰騰的湯面上。

    想想真是太美妙了。

    拿出冰箱里頭的腰肉切成條，放入碗里用鹽和醬油簡單腌制一下。徐暢把提前泡發好的香菇去蒂切成絲，澆頭的提前準備算是完成了。

    起鍋，倒油。

    等到油溫上去了，把飽滿肥美的香菇絲放了進去。香菇里頭本就含有大量的水分，和熱油一接觸便只剩下滋滋的響聲。隨著翻炒的繼續，香菇絲有些收縮了。

    把裏著醬油的肉條倒進去，原本有些平復的滋滋聲再度響了起來。豬肉的香氣也被激發，同原本就十分濃郁的香菇鮮味攪和在一起，徐暢覺得自己有些餓了。

    起鍋。

    好的索面柔如春錦，白似秋練。細細長長而又連續不斷，帶有自然的谷物香氣。

    咸口的索面湯對于徐暢來說毫無難度，不過是炒個澆頭煎個雞蛋煮個面而已，翻不了車。反倒是甜口的索面湯，在母親懷妹妹的時候父親經常有做。雖然徐暢總是在大鍋邊上看著父親徐塘的動作，但那時候還不到十歲，并沒有太深的印象。

    對于不會的菜，我們就要百度！

    徐暢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著，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對于這種極其傳統的地方小吃，從制作方法到烹制方法往往是口口相傳，從外婆到母親，再從母親到下一代。對于人們來說，這種傳承融進了家族的血脈里。

    很顯然，網上并沒有太多資料。

    徐暢拼命搜索著自己的記憶，系著圍裙的父親端著一口大鍋，矮矮的自己踮起腳尖往鍋里張望，空氣中彌漫著甜甜的味道。

    所以，鍋里到底是怎么煮的呢？

    算了，想不起來就自行發揮吧！

    甜口索面湯的湯底是紅糖姜湯，手工熬制的姜酒在寒冷的天氣是極其美妙的，再加上略帶甜味的紅糖，對于女性來說是極補身子的。尤其是坐月子的女性，紅糖姜湯制成的索面湯是必不可少的。

    家里自然是沒有提前熬制的姜酒的，估摸著現在制作也來不及。徐暢在小奶鍋里放上幾片洗凈的生姜，幾塊方方正正的紅糖，再倒上濃郁的花雕酒，加上少許的熱水，放在灶臺上小火煮著。

    徐暢非常確定，如果老爹看見自己這樣制作紅糖姜湯，估計會拿著掃帚整個屋子追著他跑，被抓到指不定就是一頓竹筍炒肉片。說實話徐暢的心留頭也十分忐忑，天知道自己的瞎操作能不能成功制作出來。

    鍋里已經開始冒著小泡泡了。

    徐暢拿著筷子在鍋里頭攪動著，紅糖逐漸融化，原本清澈見底的湯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色。花雕酒的香氣格外引人注目，細細聞時又能感受到一絲絲甜味。

    小火慢燉往往可以見證食物的蛻變。

    如果此處有顯微鏡的話，想必鍋里頭的情況會更加吸引人。細密的小泡泡依附在方方正正的紅糖外頭，似乎鉆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小孔，要把它變成蜂巢的形狀。生姜上頭的細毛伴隨著湯汁的流向而擺動，或許它的獨特味道已經順著細毛融入了湯汁。棕黃色的花雕酒和來自紅糖的紅色液體互相融合，就像墨水在宣紙上慢慢暈開。

    看上去好極了！

    伴隨著酒氣不斷在空氣中揮發，生姜的氣息也漸漸融合進來。徐暢舀了一勺滾燙的湯汁，輕輕吹了吹，而后才送入嘴中。

    生姜的氣息不夠濃烈，或許是熬煮時間太短的原因。不過湯汁的蒸發帶走了不少花雕酒的香氣，徐暢又往里頭加了不少。紅糖的甜度剛剛好，既不會讓人覺得甜膩，又會有一種淡淡的幸福味道。

    誒？

    放了酒？

    好像又不能開車了？

    眼看著快要接近勝利的終點了，徐暢才意識到這個問題。但對他來說，一碗沒有花雕酒的索面湯是沒有靈魂的，就像沒有湯汁的肉包，沒有蔥香的蔥油魚，是注定得不到他的寵愛的。

    如果一定要在花雕酒和開車中做選擇的話，他選擇帶大家步行出門！

    又過了五六分鐘，徐暢再次舀了一勺湯汁。此時生姜的味道已經十分濃烈了，和花雕酒的酒味融合在一起，倒也不覺得刺鼻。甜甜的紅糖起到了很好的中和作用，讓原本攻擊力性極強的姜酒變得柔和起來，就像一個面慈目善的老人家一樣。

    看了看微信群，嚴櫻然和陳景豪依舊在賴床，自家妹妹也是如此。關掉小奶鍋底下燃燒的火苗，徐暢夾出里頭的姜片丟掉，又蓋上了蓋子。

    下一步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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