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的晚上9點半，徐暢揉著自己涂上紅花油還依舊十分酸痛的右手手腕，以一種極其懷疑人生的姿態坐在餐桌前等待夜宵。

    由于家里頭經營吃食，一家人自然是沒有辦法在正常時間享用正餐的，是以午飯和晚飯的時間都往前挪了一些，當然也不會吃得太豐盛。不過，現在是屬于繼續填報肚子的夜宵時間。看著母親端著一盤醬棕色的糖醋豬蹄從廚房里頭走了出來，徐暢仿佛在她的臉上看到以形補形四個大字。

    沒錯，徐暢覺得自己的手有些腫了。

    徐暢原本以為自家爸媽只不過是說說而已，沒想到這兩個人竟然來真的？專門針對于他定制了一份廚藝突擊計劃，第一天練習刀工，第二天練習顛勺，第三天練習調味。

    徐暢已經數不清自己今天到底切了多少的食材，大小一致的土豆塊、薄如蟬翼的土豆片、細細長長的土豆絲，而后再把上述的土豆通通換成胡蘿卜。除此之外，還包括方方正正的魚餅和長相不規則的醬油肉，當然，自然也少不了昨日失敗的腰子和球參。

    母親專門在廚房的角落里頭給他整理出了一塊空地，不求下刀的速度有多快，只求切得足夠標準，畢竟都是真的要上桌的。

    是以，徐暢也提起了12分的精神。這若是切得不好看，直接會影響一整盤菜肴的賣相，再繼續下去豈不是影響父母的口碑了？

    徐暢可不想讓父母這積攢了十幾年的聲望一夜消失。

    從早上10點一直練習到了晚上9點，徐暢也明顯感覺到了自己的進步。雖然不可能一天之間突飛猛進達到唐念念扣三絲那樣的程度，但像普通的土豆絲只要動作慢一些還是可以搞定的。

    由于土豆的價格比較便宜，今天練手的大多數食材都是土豆。因此自家飯店今天還推出了特價菜品：紅燒土豆塊、干鍋土豆片還有酸辣土豆絲。

    當然，還有一些他一天都征服不了的高山。比如經常形狀不規則的腰花還有圓滾滾滑溜溜的球參，在線翻車總是難免的，最后都進入了一家四口的肚子。

    “小暢今天辛苦了，來吃點糖醋豬蹄吧。”

    眼前的糖醋豬蹄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每一塊豬蹄上都似乎寫滿了“快來吃我呀”的字樣。徐暢揉了揉自己還有些酸痛的右手腕，小心翼翼地撥了一塊豬蹄到自己的碗里。

    一瞬間，醬紅色的濃稠湯汁就掛在了潔白的碗壁上。

    糖醋豬蹄的制作步驟其實不難，最關鍵的一步就是炒糖色。冰糖在小火的助力下慢慢融化，直到變成略帶焦糖色且冒著小泡泡的液體，把焯過水的豬蹄倒入鍋中，用鍋鏟輕輕翻動著，使豬蹄的每一寸外表都能染上均勻而好看的糖色。

    炒糖色對于火候和翻炒力度的把控都十分重要，估摸著徐暢起碼得修煉上一年，還不一定能做到老媽的四分之一。炒糖色時不需要太多的油，何時下糖和何時下豬蹄都有很大的講究。若是早了，糖沒來得及融進油里，顏色不夠好看。若是晚了，糖在高溫的作用下容易變糊，吃起來會帶有一絲苦味。

    炒糖色過后的步驟就比較簡單了，無非是往鍋里頭加水和各種調料。大火燒開之后再小火燉煮，保證湯汁的味道能夠慢慢滲入豬蹄之中。多加上幾次水，在長達一兩個小時的燉煮之后收汁，豬蹄早已燉得軟糯無比。

    用筷子輕輕一戳，極富彈性的肉還會顫抖。

    看在色澤亮麗且極具膠原蛋白的份上，徐暢覺得以形補形也不是什么壞主意。輕輕一咬，一撕，一拉，豬蹄最外側那一層光滑又富有韌性的豬皮就被扯了下來，露出了帶著醬色的膠原蛋白。牙齒一次次地咀嚼著，豬皮在被咬成小塊以后伴隨著“咕咚”的口水聲滑入食道。

    再來一口，軟糯的豬肉迅速分崩離析。濃郁的醬汁在牙齒的咬合下迅速從豬肉里頭滲出，席卷了整個口腔。最妙的是豬腳尖尖處帶有的如同瑤柱一樣的蹄筋，實在是讓人流連忘返。

    嚷嚷著要減肥的徐瀧只能在一旁用渴望的目光看著，內心在進行著不為人知的劇烈斗爭。母親郭子銣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徐暢有些紅腫的手腕，而后進了廚房。

    父親徐塘正在廚房里頭鼓搗著給自家老婆的愛心夜宵，今晚的夜宵是銀耳紅棗湯。燉鍋下燃燒著小火，里頭的湯汁咕嚕咕嚕地冒著泡兒。如果可以的話，徐塘希望每一個泡兒都是愛心的形狀。

    輕手輕腳地關上廚房的門，母親郭子銣走到了徐塘先生的身邊。

    “老婆，你餓啦？很快就好啦！”

    “小塘，咱們今天是不是把兒子訓練得太狠了一些？你看他那手都有點腫了，明天哪還能繼續啊。”

    “哎呦你就放心吧，他這么一個大男子漢皮糙肉厚的。我當年跟著我師傅的那段時間訓練量可比這要大多了，那紅花油好用的很，你讓他多按摩按摩自己的手，睡一覺就好。”

    徐塘掀開了燉鍋上頭的鍋蓋，蒸騰的熱氣裹挾著一股淡淡的甜香味撲面而來。在高溫的持續作用下，銀耳里頭的膠質逐漸析出，略微偏黃的湯汁變得愈發濃稠起來。

    “那咱們明天讓他練習什么呢？”

    “蛋炒飯和酸辣土豆絲吧，明天這兩道菜特價。”

    正在一口一個豬蹄的徐暢并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已經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就算知道了想必此時的他也不會有太大的意見。糖醋豬蹄是極好的，如果母親愿意為他做上一鍋佛跳墻的話，想必讓他切什么都可以！

    腰花和球參也可以克服！

    ……

    ……

    晚上9點半。

    又是一個客人全部離開的夜晚，徐暢依舊哆嗦著手坐在餐桌前等待著獨屬于他的夜宵。和昨天不同的是，這一晚的夜宵換成了筒骨湯，以及他的左手此刻和右手一樣哆嗦著。

    今天的午飯和晚飯都是蛋炒飯，酸辣土豆絲更是以3元的特價榮登自家飯店今日的銷售榜首。蛋炒飯和酸辣土豆絲非常考驗翻炒的力度，一天下來就連顛著鐵鍋的左手也有些發酸。

    沒錯，徐塘先生喪心病狂到了要讓他顛鍋的程度。

    蛋炒飯實在是一道十分平常的主食，往往誕生于人們不想干巴巴地吃剩飯的情況下。關于先放蛋和先放飯有著不同的爭議，但在徐暢看來這兩種方法都沒有什么問題，關鍵取決于食用者的喜好。

    如果先加蛋，則最后完成的蛋炒飯中米飯粒粒分明，雞蛋往往呈現蓬松的塊狀。如果先加飯，則金黃的蛋液會順利的包裹在米飯上頭，每一粒米也因為雞蛋的緣故三三兩兩粘連在一起。

    至于酸辣土豆絲，那就更加考究掌勺者的水平了。以土豆、辣椒、白醋為原料，雖然價格便宜但是以酸辣可口的味道受到很多人的追捧，無論是家庭餐桌還是飯館酒店都能見到它的身影，更是一道十分合適的下酒菜。

    對于酸辣土豆絲來說，如何保持土豆絲熟而脆爽十分關鍵，這個和土豆的選擇、土豆絲的處理、炒制時的時候火候有著密切的聯系。土豆最好選擇含水量高的新土豆，切好的土豆絲需要過水，炒制時需要做到大火快炒勤翻動。

    徐暢覺得自己的手就是這樣廢掉的。

    正在這時，廚房門打開的聲音喚醒了徐暢的思緒。母親端著滾燙的砂鍋走了出來，即便還沒有掀開蓋子，徐暢似乎都能想象到里頭濃郁的香氣。

    “小暢，來吃夜宵了。瀧瀧也別看iPad了，等下眼睛近視度數又要加深了，過來和你哥一起吃吧。”

    “我減肥！”

    徐瀧小聲地嘟囔了一句，但依舊被郭子銣收入耳中。大概是秉持著眼不見為凈外加看不見就等于不存在的想法，徐瀧背過了身。

    “減什么肥！你現在長身體的時候，快點過來吃夜宵，不吃的話明天加倍。”

    看到這一幕的徐暢險些笑歪了嘴，雖然這兩天他確實挺慘的，總是被父親徐塘逮著在廚房里頭做這個做那個，時不時還要接受一下來自爸媽的男女混合花式嘲諷。即便如此，廚房作為偷吃圣地的屬性還是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他的身心疼痛。

    相比之下，妹妹徐瀧就慘了。有客人來的時候要兼顧服務員和結賬員的角色，在沒有客人的時候則被母親郭子銣盯著在外頭一筆一劃地寫著作業。每每徐暢端著菜肴出來給母親品嘗時，都能看見她咬著筆頭一臉冥思苦想的表情。

    熊孩子就是該多寫些作業！

    把滾燙的砂鍋放在桌上，順便帶走了蓋在上頭的蓋子。熱氣一下子就從其中沖了出來，瞬時攫住了徐暢和徐瀧的視線。母親郭子銣再次悄悄地走進了廚房，順便掩上了門。

    今天的夜宵是桂花蓮子羹。廚房里頭滿是桂花甜甜的香氣，白白胖胖的蓮子伴隨著勺子的轉動在里頭翻滾著，金黃色的桂花點綴其中。

    “小塘，明天讓暢暢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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