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冬夜,無嘈雜的人聲,無晦暗的寒影掠過,甚至連一絲風都不曾起過。
偌大的高墻勾勒連成一片,靜默守在低垂的蒼茫夜色之下,它不會動不會說話,不會哭也不會笑。正是誠如它的構造,石頭一般的外表,石頭一般的心靈。
可石頭筑起的城里,卻有著太多太多不一的人。簫聲倏忽響起,凄清空遠,那每一個音節都似乎踩在了吹奏之人的心尖之上,也更讓聽者深思。
可然而,這里是他鄉的皇城,沒有人能懂得這一被軟禁在此的痛處。深夜簫聲,清麗有余,其下暗藏的別緒離愁,真正能懂得的卻不過寥寥。
彤管已然吹了一曲,可遠遠沒有收手的打算。即便是微閉著雙目,他也能熟稔地摸上簫身的孔洞,并且按照心中的想法,將它們吹成一曲完整的曲子。
他是南人,這一點,打從他被關入皇宮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什么秘密。
若說還有人會不識他的身份,那么那些人只可能會是一些婢女宦臣,皇宮里地位最是下等卑賤的人。
彤管于他們而言,就是一個惹怒了陛下,活該一輩子被困在皇宮里的樂師。無人敢上前與他說些有的沒的,就連找個招呼別人也是敬而遠之。
不過這樣也好,南人,本來就應該和中原之人無甚瓜葛才對。彤管繼續吹奏著簫曲,他每一夜都會吹著這一首曲子,每一首曲子都會來回地吹響數遍。
莫說是不通音律之人,就是通曉音律還算喜愛的人,也多半會產生厭煩的情緒。
負責暗中監視彤管的幾個小太監,此時只能簇擁著擠在一起相互取暖。在他們聽來,這簫曲的情感一律不見,只是好像召來了不停的東風,讓本已不耐寒冷的他們更是瑟縮不堪。
“陛,陛下?”一個眼尖的小太監看到明燁正從遠處的一個假山石投下的陰影之中走來,不禁嚇得結巴了起來。
“還愣著干什么?快行禮啊!”陸公公看到遲鈍的幾個太監,又氣又急。不曉得今年入得宮中的這一批新人是哪個挑的,怎么一點兒眼力見都沒有。
“罷了!泵鳠顢[擺手,沒有計較。現在他的一腔心思全在這個一身是謎的彤管身上,“讓他們都回去吧。”
那幾個太監如蒙大赦,三五個很快擠做一群,匆匆忙離了這邊。
“陛下終于肯放他們離開了”待到明燁走進,彤管的指節便是一頓,流瀉的簫音立停。
“不放他們走,難不成聽你在這邊吹簫?”對于彤管發現了有人在監視他的事情,明燁并不是只字不提。只是,他之所以選擇了有意避及,那就是因為打從一開始他派人前來的時候彤管就是心知肚明的。
既然如此,那他又何必裝腔作勢。他就是要讓彤管知道,彤管如今腳下踩的這片土地,是他天盛的土地。在這里的一言一行,向來都不是彤管一個外人可以隨心所欲的。
至于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勾結當朝官員的話,一經發現,自然是正中下懷。明燁正愁無法從今家這一條線里,揪出更多的二心之人來。
只要彤管不是個傻子,彤管必然不會以身犯險。因而,派人監視,雖是勢在必行,但多半都是收效甚微了。
“曲中多蕭索凄寒,這樣的簫聲,你自己聽了不心寒嗎?”明燁這話雖是問向了彤管,但卻將目光游離在了夜色中的不知哪一端。
這話是句廢話,本以為天盛的天子又能有什么不一樣的遠見,原也是個俗物:“陛下將彤管囚禁在這皇城里,如今卻是連所奏之音都要管嗎?”
明燁當然不會承認事實便是如此:“樂師多慮了,朕只是覺得,此曲應景,卻傷身傷情!
為君之道,對民是有容乃大,可對敵來說,難道不是霸權至上嗎?
“以后,還是不要再奏。”明燁只留下了這樣一句,便再也不給彤管多話的機會,直接開始趕人:“夜深風涼,樂師也該回去了!
彤管將簫攥在手心里,薄唇緊抿著,始終未曾對明燁說的話做出過任何的回應。
早先鄉人都說,南人與他們中原是生來的對頭,這種非要戰個不死不休的局勢沒有一日可得幸免?赡莻時候的彤管對此好戰之言卻是多有著不屑的。
如今想來,只怕是別人的言論一語成讖。就算彤管無心將二者逼到絕境,天盛,還有故鄉的父兄,這雙方纏斗不止,他又如何能袖手旁觀
罷了,還是仇敵而已。
沒有人知道,樂師彤管為何一夜之間就性情大變,那管曾經被其人愛不釋手的簫如今卻被束之高閣。
偶有宮人路過彤管所居的殿外,那里的狀態卻是終歲不聞絲竹聲。
人人都心生好奇,一個樂師一夜之間突然不奏樂,那背后的原因還會是什么呢?恐怕不是單純的江郎才盡就可以解釋的。
一時間,宮里的流言更甚。彤管的身份終于引來了皇宮中所有宮人瘋狂的猜測。
以訛傳訛的力量是不容小覷的,只是是在捕風捉影的基礎上傳揚的,自然不會有接近真相的一人。
太后娘娘曾經召見過這位彤管樂師的事情不知怎的就傳揚了出去。許多人都道,太后娘娘不僅扶植自己娘家人的勢力入朝堂,甚至還要把手伸到后宮之中。
后宮六院因而起了一次不小的風浪。
由彤管而起的事情,凌玨一概不知,他的不知并非是被動的一無所知,而是毫不關心。
彤管那邊,凌玨是沒有閑心去多做注意的。他這一雙眼睛,光是盯著今家,便已經是分身乏術。
“玨兒”于廊下臨風而望的蓼陽大長公主,終于等到了她久久未見的兒子,一早便出言喚出了他的名字。
凌玨的腳下像是生了風,沒有片刻的停頓,而對于蓼陽的話,他更是選擇了充耳不聞。
如此冷清漠然的態度,甚至讓蓼陽產生了一種二人分處于兩個世界一般的錯覺。
“玨兒”蓼陽不由地便是心焦,立馬又接連喚了幾聲。
這一聲好似起了作用,凌玨許是避無可避,再也無法裝聾作啞。他終于抬眼看到了蓼陽,并且挪動了腳下的步子,本來早已遠遠避開的凌玨,終于向著蓼陽所在的廊下快步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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