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嘆口氣，我看著身邊的這些孤獨癥患兒，以及將要開始康復(fù)訓(xùn)練課的陳老師，努力告訴自己，現(xiàn)在正是一次真實體驗，我應(yīng)該將自己當成自閉癥患者，去理解、去體會他們的內(nèi)心世界
“泰國、新加坡、印度尼西亞，咖喱、肉骨茶、印尼九層塔”
陳老師始終沒有說話，而音樂卻突然變了。
這特么的，竟然是前段時間在網(wǎng)上非常流行的一段視頻配樂咖喱咖喱，本來是歡樂頌2的插曲，后來被網(wǎng)友惡搞諷刺泰國旅行社的某個導(dǎo)游
我沒想到，陳老師突然放了這樣一段音樂。
瑤馨也有點發(fā)愣，和我對視一眼，學(xué)著有些孩子的樣子，站起身。
顯然這樣的康復(fù)訓(xùn)練內(nèi)容并不是第一次，幾名被吸引注意力的自閉癥兒童似乎有些興奮，躍躍欲試。
而與此同時，站在教室前端的陳老師和那個生活老師，也開始做動作。
他們扮演的正是網(wǎng)上視頻惡搞的泰國導(dǎo)游接待中國客人的樣子。
陳老師站著，雙腿并攏，頭向上抬，看著天空，一臉煩躁的表情。
我看了一下孩子們，發(fā)現(xiàn)有三個開始學(xué)著陳老師的動作，雙手叉腰，看著上方。
“沙巴，芭堤雅，陽光**辣，香瓜，啤酒花，風(fēng)景美如畫”
這時候，那個生活老師走上來，裝成一位去泰國旅游的中國游客。
于是，陳老師雙手合十膝蓋向下彎曲，做出一個屈膝作揖的動作，同時耷拉的嘴角向上翹起，露出微笑。
我一扭頭，有幾個自閉癥患兒竟然也學(xué)者陳老師的樣子，屈膝、雙手合十，面帶微笑。
于是，我和瑤馨不約而同，也做著同樣的動作，作揖并且微笑。
而后，那個生活老師和陳老師熱情擁抱，隨即走到一邊，陳老師的面色頓時冷下來，表情變得無比厭惡，冷漠瞬間浮現(xiàn)在她那張年輕的臉上。
我注意到，那幾個學(xué)著陳老師動作的孤獨癥患兒，也做了同樣的動作和表情，而且從面帶笑容變得一臉漠然，轉(zhuǎn)變得相當及時！
這首歌的音樂非常簡單，重復(fù)性極強，并且旋律歡快。
而生活老師和陳老師也一遍又一遍做著類似的動作：游客走過來，和導(dǎo)游熱情擁抱并且舉手做出勝利的字手勢。
而陳老師扮演的導(dǎo)游呢，人來就笑臉相迎，客人一轉(zhuǎn)身便冷若冰霜，屈膝合十和厭惡冷漠不斷切換。
音樂放完后，生活老師走過來，對幾個跟著她們做動作的孩子大聲表揚，并且手舞足蹈做出一些奇怪的動作，而且還掏出糖塊分給那幾個孩子。
幾分鐘后，咖哩咖哩的音樂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我注意到又多了一個孩子站起身，向陳老師所在的位置看。
而跟著她們做動作表演的，則從剛才的四名，增加到六名。
這遍音樂放完，生活老師再次過來，給每個參與表演的孩子腦門上點了一個紅點，手腕上貼了一顆亮閃閃的小星星。
然后又是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第十遍、第二十遍。
最后，我和瑤馨已經(jīng)從開始時的感到新鮮和認真參與，變成興趣索然以及懶洋洋，而時間大概也過去了三個小時左右。
最終我注意到，十三個患兒，只有一個男孩子始終玩著手里的魔方無動于衷，另外十二名自閉癥兒童都在某一次音樂聲中加入進來，而最開始就參與的那幾個孩子，已經(jīng)做得非常純熟，并且和音樂的節(jié)拍無縫契合，甚至比我和瑤馨還要流暢、準確。
當我已經(jīng)被這首重復(fù)了幾十遍的歌曲折磨得快要崩潰，陳老師終于停掉音樂，生活老師則對他們進行最后一次獎勵。
而且，這次獎勵并未照顧到每個參與模仿的孩子，而只是給那些表現(xiàn)良好，姿勢準確并且注意力集中的幾個。
這時候，陳老師走過來，擦著額頭上的汗水，對我和瑤馨說，“江先生，瑤馨小姐，你們現(xiàn)在明白了嗎？”
“似乎”我想了想，還是搖頭說，“還是不太明白，不過我覺得這堂訓(xùn)練課好像有些效果的�！�
“對，有效果！”
陳老師笑笑，臉上現(xiàn)出驕傲的表情，又問我，“江先生，那您覺得取得這樣的效果，我們康復(fù)中心大概需要耗費多少時間？”
“這我就猜不出來了，”我很老實地回答，“總要好幾個月吧？”
“哈，”對方幾個人又笑了，不過笑容顯得很蕭瑟，“江先生，如果我告訴您，幾個月的時間能讓孩子們對音樂有反應(yīng)，已經(jīng)算是非常了不起的進步，您會不會覺得匪夷所思？”
“啊？”我一下愣住，好么，幾個月時間才能讓自閉癥患兒對音樂有反應(yīng)，這個的確有些出乎所料。
在我想來，就算這些孩子的智力有問題，性格古怪，但他們總歸要對來自外界的某種刺激產(chǎn)生反應(yīng)的，不然，那就真是石頭人了，世界上所有治療孤獨癥的方法、手段和醫(yī)療措施，也將會變得沒有任何意義。
誰能從一塊石頭身上得到反饋呢？
至于我說出幾個月的時間段，其實也不算信口開河，因為我好像看過一些網(wǎng)上的報道，說馬戲團訓(xùn)練動物，讓它們產(chǎn)生條件反射式動作，其考察周期一般不會超過兩個月。
也就是說，如果和動物朝夕相處兩個月，對方仍然無法對訓(xùn)練師日常的簡單行為作出反射反應(yīng)，那么這頭動物，可能是猴子、熊、老虎、大象或者其他種類，將不具備被訓(xùn)練成馬戲團動物演員的潛質(zhì)，是會被淘汰掉的。
作為對比，我認為，就算有些孤獨癥孩子的智力水平比較底下，成年后也只是停留在幾歲幼兒階段，但他們對于像今天這樣的特定訓(xùn)練，至少不會比動物更差吧？
我的確感到很震驚，追問一句，“陳老師，您的意思是不是說，他們能夠?qū)σ魳酚兴磻?yīng)，比如跟著您做動作，至少需要兩個月時間？”
“不，還達不到跟著我做動作的程度！我是說，音樂響起能夠抬頭看我們，注意力有所轉(zhuǎn)移就需要耗掉好幾個月！”
說到這里，陳老師臉上的笑意已經(jīng)完全消失，“江先生，再進一步他們能在某一次音樂響起的時候開始跟著老師做動作，最短的一個用了十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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