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混蛋……”
怒吼之人正是慕容嘯俊,他剛從藥店出來,一路氣喘吁吁地跑來,手中緊握著醒酒的藥。
陰差陽錯地,他并沒有看到三個女生欺負顏筱柔的情景,而是看到顏筱柔衣衫不整地倒在地上,而曹憶何正脫掉西服向她走去,這樣的場面,換成任何人都會誤會。
慕容嘯俊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沒等曹憶何反應過來,便已經(jīng)一拳揮了過去。
曹憶何猝不及防,一個踉蹌,往后倒退了三步,一道血絲從他嘴角淌下來。他冷冷地看著慕容嘯俊,一言不發(fā),伸手擦去了嘴角的血絲。
眼前的男人有一種渾然天成的迫人氣勢,慕容嘯俊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呆呆地看著收回來的拳頭這一拳用盡了慕容嘯俊全身的力氣,連他自己都被震住了。向來懦弱的他,竟然會為了一個連名字也未曾知曉的少女而動手。
看著慕容嘯俊愣愣的模樣,曹憶何揚起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譏諷,突然上前一步,一拳打在了他臉上。
這一拳又狠又準又迅速,慕容嘯俊哪里經(jīng)受的住,一連倒退四五步,依然沒有站穩(wěn),“撲通”一聲跌坐地上。血水從他嘴角裂開的一道口子中“汩汩”地流出來。
曹憶何看著慕容嘯俊,笑道,“下次打架之前先弄清楚狀況!”說罷,他看了顏筱柔一眼,又是淡淡一笑,方才轉身離去。
慕容嘯俊呆呆地看著曹憶何走向馬路對面,銀色的月華籠罩在他英挺偉岸的身軀上,這一刻,眼前的男人俊美如神,仿佛跌落凡間的神祗。
直到銀色的奔馳發(fā)出低低的轟鳴聲,慕容嘯俊這才回過神來,看向身邊的顏筱柔,焦慮道,“你……你沒事吧!那個人有沒有對你怎么樣?”
顏筱柔在慕容嘯俊發(fā)呆的時候早已經(jīng)套上了寬大的恤,現(xiàn)在她的酒已經(jīng)醒了大半,可以自己走回去了。
“不要跟著我!”顏筱柔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著。
“你這樣一個人在街上很危險!”慕容嘯俊擔憂道。
“我說了……不要跟著我……離我遠一點……”顏筱柔毫不留情地拒絕道。
慕容嘯俊眼睜睜地看著顏筱柔獨自往前,直到她搖搖晃晃的身影慢慢地消失于街頭轉角處,他才黯然低下頭去。
手中依然握著解酒藥,嘴角撕裂的痛楚遠遠及不上心底泛起的痛楚。
“醉的人是我吧……該解酒的人也是我吧……”慕容嘯俊苦笑一聲,隨即擰開解酒藥的瓶蓋,將一整瓶液體“咕咚咕咚”往自己喉嚨中灌去。
顏筱柔還未走近“夜來香”酒吧,遠遠便看到一道熊熊的火光直沖天際,一個女人嘶聲力竭地哭喊著。
顏筱柔甩甩頭,定睛一看,熊熊燃燒著的正是那些扔在地上的破舊家當,而凄聲哭喊的女人正是自己的母親何雅玲。這些家當一直像寶貝一樣被自己的母親保存著,眼下卻燃燒成了耀眼的火光。
這一嚇頓時讓顏筱柔從醉酒中清醒過來。
她跌跌撞撞地跑上前,一把抱住自己的母親,大喊道,“怎么會這樣?是誰干的?是哪個王八蛋干的?為什么要燒我們的東西?”
何雅玲呆呆地看著火海中燃燒的家具,盡管破舊,盡管不值錢,可那是她們全部的家當,是她的回憶,是她活下去的理由,是那個男人留給自己唯一的牽絆。
無論走到哪里,無論搬多少次家,她都舍不得扔掉,像珍寶一樣小心翼翼地帶著它們。
可是現(xiàn)在……一切成空……
錢有良在火光的另一頭哈哈大笑著,他的脖子上依然留著一道烏黑的指印。
何雅玲渾身僵硬,呆若木雞,失神地喃喃道,“沒有了……我的回憶沒有了……我和他之間唯一的牽絆也燒成了灰燼……我把他弄丟了……”
說到這里,她突然撕心裂肺地哭喊起來,“還給我……把他還給我……把我們的回憶還給我……我說還給我……啊……”
何雅玲終于歇斯底里的痛哭起來。
這樣的何雅玲讓顏筱柔震驚,從來沒見過自己的母親這個樣子,她不由拉著何雅玲的衣袖,急切道,“怎么回事?究竟怎么回事?”
何雅玲慢慢轉過頭,看著向來桀驁不馴的女兒,自言自語道,“你一定以為自己忍太多了吧!臭丫頭,比起我所忍受的,你忍的那些根本不算什么?”
顏筱柔靜靜地聽著,一言不發(fā)。
跳躍的火光照在何雅玲平靜至極的臉上,她的眼神黯淡無光,悲愴的語調讓人忍不住落淚。
“為了生存,勾引無數(shù)個男人,我也忍了為了生存,在臺上強顏歡笑,我也忍了為了生存,三十六歲了還搔首弄姿,我也忍了。骯臟也忍了,下賤也忍了,撒嬌也忍了,奉承也忍了……什么都忍了,可是你……你顏筱柔……卻連這一點脾氣都忍不了……只有你有脾氣嗎?只有你有自尊心嗎?還想一次又一次搬家,一次又一次換學校嗎?壞丫頭……你這個壞丫頭啊……”
何雅玲又是一行淚流下,不停地用手捶打著顏筱柔的胸口,抽噎道,“身為戲子的女兒,一定有很多委屈吧,一定有很多怨恨吧!不是說好要忍住,要重新開始……你這個臭丫頭……壞丫頭……冷漠的丫頭……我為什么要把你生下來,讓你繼續(xù)我低賤的人生,讓你長成了這樣的性格……哭又不能哭,恨又無從恨……那樣的父親,那樣的母親,讓你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地做人……這樣活著……這輩子只能像個垃圾一樣活著……”
顏筱柔沉默地聽著,任由何雅玲一拳又一拳捶打在自己的胸口。火光中,一滴淚慢慢地滑落她的眼角,她想伸手抱住何雅玲顫抖的身體,可手伸到了半空,最終還是沒有這樣做。
她一言不發(fā),眼神哀傷而冷漠,幾乎把周圍的空氣也凍結成冰。
這樣的人生,這樣的活著,真的還能繼續(xù)下去嗎?
覺得悲傷的時候也無法盡情的哭泣
覺得委屈的時候也無法縱情的發(fā)泄
上天為什么要讓她活著,十二歲那年就該讓她那樣死了才對……
孤獨的顏筱柔,對這個世界微不足道的顏筱柔,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記得的顏筱柔,真該在十二歲那年死去,可是卻還活著,垃圾一樣地活著……
何雅玲慢慢地轉過身,擦去了眼淚,卻在抬頭時對上了一雙深邃的眼眸……
曹啟臣并不知道劉宛心和曹憶何的賭注,但是顯然,劉宛心贏了。
雖然打高爾夫扭傷了腰,但是曹啟臣沒法讓自己老老實實地躺在酒店舒適的大床上,每年都會來烽火城祭拜一位姓慕容的先輩,每年都會一個人在烽火城到處轉轉,看看一年來這個邊關小鎮(zhèn)發(fā)生的變化。今年也不例外。
習慣性的,曹啟臣又走向了美心戲院。他的腦海中不斷盤旋著霸王別姬蕩氣回腸的音律,尤其是虞姬自刎時所唱的那一句。
遠遠就看到了曾經(jīng)的美心戲院變成了“夜來香”酒吧,也看到了酒吧門口燃燒的熊熊火光。他向來不是多事之人,本想掉頭就走,卻在轉身的一剎那,看到了火光中燃燒的紅漆雕花梳妝臺,精致而繁復的雕花很有七十年代老上海的韻味。
曹啟臣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向火光走去。
何雅玲擦去眼角的淚痕,慢慢轉過身,就在抬頭的剎那,卻見一個男子怔怔地看著自己。
四目相接,熊熊的火光照耀著那張俊朗的臉龐,歲月流逝,不禁沒有在他身上刻下年輪的痕跡,反而為他平添幾分成熟和滄桑。
曹啟臣靜靜地看著何雅玲,她的容顏俏麗依舊,卻隱隱染上了幾分風塵和憔悴,清瘦的身軀不復往日的玲瓏飽滿,眼下的她,更讓人心生憐惜。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對望著,什么話也沒有說,身后是燃燒的家具,燃燒的回憶,燃燒的過往。
情已逝,而緣真的能絕嗎?
一行淚從何雅玲眼中滑落,她看著眼前的男人,顫聲哽咽著,唱的竟然是虞姬自刎時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漢兵已暗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曹啟臣筱筱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來。
而這時,顏筱柔已經(jīng)來到了何雅玲身后,詫異地看著兩人。
曹啟臣看了顏筱柔一眼,有些驚愕,隨即低頭,無奈地苦笑一聲。
沒等他開口,只聽得身后傳來一個女人婉轉的聲音,“啟臣,你果然在這里!”
還有一個年輕男子的朗聲輕笑,“爸,你扭傷了腰還出來閑逛,害我打賭輸了,我不得不去見那個警察廳廳長的女兒!”
來人正是劉宛心和曹憶何。
劉宛心笑意盈盈地來到曹啟臣身側,然而,當她看到何雅玲的那一刻,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突如其來的震驚讓她幾乎站不住腳。
“怎么了,媽?”曹憶何連忙上前扶住劉宛心。
顏筱柔看著對面的三人,再看看臉色蒼白的何雅玲,一把拉過何雅玲的手,低聲道,“媽,我們走吧!”
何雅玲沒有抗拒,像個沒有魂魄的木頭人一樣,任由顏筱柔拉著手,往反方向走去。
曹啟臣靜靜地看著顏筱柔和何雅玲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處,什么話也沒有說,也不去管自己的妻子劉宛心和自己的兒子曹憶何,兀自轉身離去。
劉宛心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幾乎握不住手中的小坤包,她看向曹憶何,驚恐道,“憶何……過來拉著媽媽的手,憶何……”
曹憶何伸手抱住了劉宛心顫抖的身體,焦急道,“媽,你怎么了?”
“你是我的兒子……誰也不能把你從我手中搶走……你是我的兒子,我劉宛心的兒子……”劉宛心急切地自言自語道。
“我當然是你的兒子,沒有人會把我搶走的!”看著自己的母親緊張的模樣,曹憶何有點哭笑不得。
夜晚的慕容家公館靜謐而肅穆,夏蟲在院子里“啾啾”地鳴叫著,大團大團的夏花開得正茂盛,參天古樹在圓月的清輝中投下斑駁的黑影。
這座有著百年歷史的慕容家公館靜靜地矗立于烽火城關口,歲月的侵蝕無法抹去它原本的威嚴宏偉。
慕容嘯俊本想偷偷地溜回自己的房間,沒想到剛一進門,漆黑的大廳突然亮起了燈,突如其來的亮光讓他下意識地用手擋住了自己的眼睛。等他適應了眼前的光線,卻見大廳沙發(fā)上坐著自己的父親慕容蒼海。
眼下已經(jīng)是子夜時分,慕容蒼海卻依然著一身威嚴的軍裝。三十九歲的他身板英挺,就連坐著的時候也將背脊拉成一條直線,軍裝穿在他身上有一股渾然天成的霸氣。
慕容嘯俊低著頭,慢慢走到自己的父親面前。
慕容蒼海目不斜視,嚴肅道,“慕容嘯俊,第三十一條軍規(guī)是什么?”
“報告將軍,第三十一條軍規(guī)……午夜十二點之后……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在外停留!”慕容嘯俊囁嚅著嘴,吞吞吐吐道。
“沒聽見!”慕容蒼海大聲道。
慕容嘯俊挺直腰板,抬起頭,大聲道,“第三十一條軍規(guī),午夜十二點之前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在外停留!”這一次,說的響亮而決絕。
“如有違者……”慕容蒼海繼續(xù)不依不饒道。
“如有違者,自罰五百個俯臥撐,繞軍區(qū)操場跑二十圈!回答完畢,將軍!”慕容嘯俊站直的身體隱隱透著一股威嚴,原本俊美的臉龐因為嚴肅而冷峻起來。
“慕容嘯俊,今天又被勒索了多少錢?”慕容蒼海一本正經(jīng)道。
“這個……”慕容嘯俊剛剛站直的身體又矮下去半截,臉色微紅,說不出話來。
慕容蒼海看了慕容嘯俊一眼,當看到他嘴角的傷痕時,不露痕跡地微笑起來,然而,這樣的笑容稍縱即逝,快的讓人來不及捕捉,隨即他又板起臉,嚴肅道,“慕容嘯俊!”
“是,將軍!”慕容嘯俊又站直了身體。
“今天表現(xiàn)不錯!”慕容蒼海點頭道。
“什么?”慕容嘯俊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每次都被訓斥的他,已經(jīng)記得不得上次受夸獎是什么時候了。
“你終于揮出了人生的第一拳,雖然是為了一個女人,不過,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為女人打過架,這沒什么可丟人的!”慕容蒼海嚴肅道。
“是,將軍!”慕容嘯俊面露笑意,回答的又響又莊嚴。
慕容蒼海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忍著笑意,繼續(xù)威嚴道,“如果喜歡那個女孩的話,就要用生命去保護她,不讓她受一點委屈,你能做到嗎?”
“我能做到,將軍!”慕容嘯俊挺起胸膛,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那樣,心甘情愿地叫出“將軍”兩個字。
誰知,慕容蒼海突然話鋒一轉,怒道,“就憑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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