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打靶還是打的催雨彈呀？”萬時明實在難以忍受，冒險探頭下望，“還越打越邪火了！”
“大冬天的打什么催雨彈！肯定是哪里的民兵預備役練習對空射擊！”白思孟不同意說。“我表哥他們就是這樣，每年一到農閑，就拉出去集訓打拖靶。”
“打靶雖有可能，但不會打得這么費吧！你數數打了多少發了？”萬時明搖搖頭不相信。“就這一陣子，上百發都有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聽小蔣吼一樣地叫起來：“飛機！飛機！”
“是拖空靶的嗎？”白思孟趕忙抬起眼簾尋找。“在哪兒？啊，那兒！咦，不像呀！就拖那么一個靶標，哪會來這么多飛機！”
說時遲，那時快。遠處一簇小黑豆似的活動顆粒慢慢地移近前來，在天空的背景下顯得十分清楚。機群未到，宏大而低沉的嗡嗡聲已先來到。
“哦擦，低亞音速的！”小蔣說，“飛得這么慢，像是運輸機。”
“哪兒一下子來這么多運輸機！這就跟打靶扯不上了。”白思孟張大了嘴，邊看邊猜測。“倒像是緊急空運！”
“也許是集群跳傘！”小蔣猜測，“一下子空降一個團。”
“哪兒會有這么大的規模！”白思孟說，“演習又不是打仗，能下這么大血本？”
“天哪，太多了！”
就在他倆的爭辯聲中，天邊的聲音越來越大，也越加刺耳。那種劃鐵皮似的怪嘯，就像是有一群馬蜂正張揚地撲向自己；一到這種令人吃驚戒懼的時刻，朱品聲又不由自主地用力捂住了嘴巴。
也不怪她驚駭。此時視野里就像竹筒噴煙。
只見正前方天際，那一簇密密麻麻的小黑豆，已迅速發展成一大批有頭有翅的飛機的黑影，而且兩側還有新的補充。一眼望去，左右都看不到邊，把所有天際線都占滿了。
如蟻如蜂，如塵如砂，直撲頭上。那種黑云壓城般的規模、陣勢，五個人包括閱歷極廣的江叔都是從未見過——即使在電影中也沒見過。
“我的天！這是鬧蝗蟲還是下冰雹呀？”白思孟驚愕得喉嚨都發緊了，“這么多，多得簡直不像話了！是干嘛呀？超大規模軍演嗎？”
轟隆隆，嗡嗡嗡，影像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滿空都充斥著巨大而低沉的機器轟鳴聲。其勢排山倒海，壓倒一切。
很快，打頭陣的幾架前鋒就飛臨他們頭上，響聲至此更加狂暴驚人。
嗵嗵嗵嗵嗵……
從地面射上來的高射炮彈也更加密集，爆豆似地一串串炸開。
但那不停爆裂的彈焰黑煙就像大海上的一朵朵水花，絲毫也沒能阻止那鋪天蓋地的機群洪流的逼近與碾壓。
“不好！”萬時明的聲音陡然拉高，變得恐怖而尖銳，“它們直接撲進了紊流！開始投炸彈了！”
何用他說，其他人也同時發現了這一點。
只見原本高飛在天穹之上的機群的中間部分，竟然有幾架直奔高高翹起的紊流前端，一舉突破空間界限，順溜無比地進入了紊流的范圍，而且馬上就從肚子下排泄出一串串羊屎珠樣黑黑的東西，那圖景清晰得就像一幅剪紙！
“真是在扔炸彈！”小蔣叫道，聲調已經有些變形。“好多呀！”
竟然進來了！還真的開始轟炸！炸誰呀？
眾人驚懼地跳起來，眼看那幾架已在投彈的轟炸機繼續飛來，頭發絲全都豎了起來。
天哪！紊流遠端的下面是什么？農田、湖灘，還是靶場？
扔在那里也就罷了，卻還要飛到這里來！到這里來干什么？
這里不是石岸就是水，炸哪門子呀？這——這叫我們往哪兒躲呀！
大家一下子慌得不知怎樣才好。竟然把這兒也當成靶場了！
就在他們倉皇無地，沒辦法只好五體投地就地臥倒時，一陣更加尖厲的嘯聲從五個人的后上方斜插下來，立刻奪占了他們所有的聽覺。
嘭嘭嘭嘭嘭……電閃雷鳴！天空立刻飛滿彈跡硝煙。
原來是相對規模略小的一大批飛機，機型和機身涂飾十分不同，突然從高空云隙開裂處隨聲而下，一下子就和前方那黑壓壓的大片飛機穿插混合在一起，同時槍炮齊發，震耳欲聾。
哦呵！兩軍對陣，竟然打起來了！
近戰肉搏！來真格的了！
誰是紅軍，誰是藍軍？
膽大的小蔣側頭上看，立刻便發現，射向來襲轟炸機的彈雨如同鋼鐵風暴傾瀉而來，大部分穿插于機群之間，也有少量就從他們幾人的頭頂咻咻地掠過。
嘯叫恐怖，彈跡宛然，這到底是真槍實彈，還是空包彈呀？
只見轟炸機上的數百挺機槍和護航戰斗機的機炮也隨即還擊。頃刻間，機群散開，各自為戰。鋼鐵怪物們縱橫來去，滿天都是交叉紛飛的彈跡。
炮聲、彈片呼嘯聲、馬達轟鳴聲混在一起，驚天動地。
一時間整個天空濃云翻卷，火光閃耀，天昏地暗。
五個人都緊緊地貼在了地上，抱頭縮脖，只恨沒有地縫可以鉆進去，哪兒還敢抬頭去看。
“老天保佑！”槍炮如此迫近，白思孟的心臟幾乎被奪命的恐懼絞扭成了麻花，不住無聲地禱告。卻又忍不住納罕地想：
“居然真的轟炸了，炸彈臨頭了！這才真是晴空炸裂呢！好端端的，砰地一聲，從哪兒突然掉下來這么一大堆鋼鐵鳥獸，不問青紅皂白就開打？難道天殼子真的塌下來了？”
這不像是演習！
小蔣比他稍微好一些，雖然止不住渾身打顫，卻還能不時偷偷瞟上幾眼，出聲嘀咕幾句。
只聽他嘴巴翕乎著，喃喃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已經趴得像個死人了，還躲不過去，那就是活該死在這兒了。但就是死，也得做個明白鬼不是？
牙一咬，他便翻過身來，仰面朝天地看向上方，只見天空黑影飛速來去，烏壓壓的，已經有數十處燃起火焰。
與烈日下的晴空相比，它們不算顯眼，但火焰之后拖出的長長的黑煙更令人怵目驚心。
真打呀！從沒聽說還有這種空包彈呀！難道——難道第三次世界大戰開始了？
然而奇怪的是，眼瞅著那一串串炸彈投下后，其更加猛烈的爆炸聲卻始終沒有聽見。莫非扔下的都是啞彈？
“噢，明白了！”小蔣一下子想起來：他們現在是呆在上千米的高空，地面的爆炸聲當然傳不到這里來。但想象中，下面應已是房倒屋塌，一片火海。
但紊流呢？剛才突進來的那幾架轟炸機不是也投了幾十顆炸彈嗎？響聲怎么也還不到來？
兩造邊打邊飛，很快就烏云一樣移向遠方。
心驚膽裂，戰栗不休，好久好久——實際上也就兩三分鐘——震天撼地的機群相撲才都過去。
最后幾架掉隊的飛機飛過后，紊流中又恢復了一片寧靜，耳邊只余下一片嘩嘩噴濺的流水聲。
過去了？跑啦？到別處打去了？
他們伏地諦聽，左顧右盼，什么都聽不到了，這才慢慢地爬起來，伸長脖子到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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