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點,在張大明特意準備的小會議室里,張大明,加上達康三人,默默坐著,等待著那個突如其來的港商,據說是去考察洗衣粉廠了。
騙子,大騙子!
在聽到這個港商竟然是鄭喜穗拉來的后,陳篤心里就莫名地跳出這個念頭,再也揮之不去。
他對陳大康說了自己的猜想,陳大康并不是很相信,因為據李秘書所言,這個港商證照齊全,關鍵縣里已經確認過,此人之前已經在省內其他城市進行了大額投資,應該不是玩虛的。
陳大康不是太相信此時會有假冒的港商,可王國華信啊,他之前可是扮演過港商的,而且似乎很成功,云溪的那個楊秘書不就信了嘛。
一向沉默寡言的王國華難得主動發言替陳篤站臺后,陳大康有些半信半疑,最終答應了陳篤的建議,三人立即趕往縣城,準備和這名所謂港商進行一次面對面的較量。
洗衣粉廠到底是被誰收購,張大明原先并不是很在意。
現在,達康的人在聽說有港商插手后,仍然愿意來參與競爭,這是件好事,至少可以增加些縣里的籌碼,稍微給這名港商增加些壓力,無論金額還是進度,縣里都能獲得一些優勢。
說實話,洗衣粉廠如果能夠被這名忽如天降的港商收購,包括他在內領導班子的所有人甚至還會更滿意。
至于達康嘛,為了縣里的改革重任,就充當一次馬前卒吧,大不了以后我照應一次你們。
他看了眼臉色凝重的陳大康,表面不動聲色,心里有些悠哉悠哉,不過想想那個港商的做派,他又不禁微微皺眉。
李秘書一個多小時前就和對方確認過這次會面時間,沒想到還是遲到了半個多小時,這香港來的人就是不懂大陸的禮數尊卑啊。
達康三人都不說話,神情凝重,陳大康心中忐忑,盤算著到時候是不是該放棄這次已經成為焦點的收購。
王國華的神情是裝出來的,他很好奇這位即將露面的港商到底有多大的演技,是否有值得自己學習的地方。
至于陳篤,他是在回憶前世那些冒牌港商的行騙手法,準備同這位早已被他認定的騙子接觸后,伺機抓住他的馬腳。
“最好不要等騙局落定后再出手,那時候縣里有了損失,領導們最多表面感謝我,心里肯定忌恨。”他很快定下了宗旨,要盡早揭破對方為好。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李秘書側轉著身體,一邊開門一邊笑著招呼:“鄭先生,請進,張縣長和達康的陳廠長都在了。”
會議室內幾人頓時坐直了身體,目光齊齊盯著門口。
首先進來的是兩名身材健壯的年輕男子,穿著統一的黑色西服,戴著黑色的墨鏡,面無表情地站在兩扇大門旁邊。
李秘書隨后回到張大明身邊,小聲和他匯報了幾句。
最后登場的才是主角。
一個三十多歲的瘦高男子,穿著一身一眼就能看出來比兩名保鏢更好的筆挺黑色西服,面無表情地邁步進來,目光冷漠地掃過室內幾人,在對上陳大康時,稍微停頓了下,至于陳篤和王國華,完全被他忽視了。
“張縣長,很抱歉來晚了,剛剛和云溪那邊通了個電話。”他對張大明微微點頭,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
張大明嘴角牽動一下,只能笑著說:“鄭先生,您商務繁忙,理解理解,請坐吧。”
這人點點頭,大大咧咧坐在特意給他留下的主賓位,張大明正想開口,這人招招手,門口又進來一個人,大家都認識,正是鄭喜穗的兒子鄭小同。
鄭小同被派出所放了,這事陳篤并不奇怪,畢竟人家有個遠房長輩是人大主任,能給金志明和倪曉燕賠錢已經算是很不錯的結果了。
只要不來危害達康的利益,他也犯不著現在就和對方死扛,反正寧革文給陳大康說過,明年二月份就要換屆選舉了,基本可以確定這家人是起不來了,到時候如果他們再不識趣,那陳篤就會慢慢和對方兜底算賬。
可這時候鄭小同進來是啥意思?
他很快就明白了。
鄭小同從懷中掏出一個木盒放在會議桌上打開,里面是一盒雪茄,他取了一根用特制剪子剪去尖頭,隨后遞給那名港商,彎腰低眉順眼道:“叔,我給您點上。”
港商點點頭,把雪茄放進嘴里,鄭小同鏘的一聲,點燃了一個銀光閃閃的火機,湊上去給他點著。
港商吸了一口,朝半空中吐了個大大的眼圈,拿著雪茄的右手輕輕拍了拍鄭小同肩膀,“小同,不錯,這次買下洗衣粉廠,這個大項目我就交給你來負責。”
“謝謝叔!”鄭小同點頭哈腰地笑了,目光示威般地瞪了不遠處的陳篤一眼。
“對了,給張縣長一根,這可是正宗的哈瓦那雪茄,卡斯特羅將軍最喜歡抽的牌子,一根就要二十美金。”
港商瞥了一眼對面有些不知所措的張大明,淡淡說道。
“好,張縣長,您請。”鄭小同又剪了一根,走過去放到張大明面前桌上,這次的態度就沒有那么恭敬了,連火機都沒有拿。
“小同,別忘了給張縣長點上啊。”港商再次說道。
“好,是我忘了,張縣長,不好意思啊。”鄭小同拿起火機嬉皮笑臉道。
“謝謝鄭先生,我抽不慣這個,不用了。”張大明瞥了眼鄭小同,擺擺手,給自己打了圓場,指著陳大康,“這就是達康日化的陳廠長,之前他們有意向收購洗衣粉廠,你們可以聊聊。”
“陳廠長,這位就是香港金鷹國際集團投資有限責任公司董事局主席鄭澤先生。”
即使陳篤已經給自己打了預防針,陳大康這一刻仍然肅然起敬,沒辦法,人家從進門到現在的氣場,已經完全震懾住了這個還說不上見過多大世面的鄉村民辦教師。
“鄭先生,您好,我是達康日化的廠長陳大康,很高興見到您。”他腰不知不覺彎了下來,雙手恭敬地遞上名片。
鄭澤歪歪頭,鄭小同上去一手拿過名片,隨手塞進自己的口袋里,嬉笑道:“陳廠長,我叔的名片剛剛用完,就不給你發了,其實,發了也沒有多大用,你們的業務不可能有交集的。”
陳大康訕笑下,臉色不自然地坐下。
陳篤快氣爆了,很想當場站起來發飆,想了想又按捺住了,瞇著眼瞥了眼鄭小同,隨后仔細打量起這個所謂的金鷹國際董事局主席來。
國際集團投資有限責任公司?
他總覺得這個抬頭有些怪異,可又說不上來具體在什么地方。
還有,香港的有限責任公司有董事局主席嗎?
畢竟前世也不是商界大佬,他也不是很清楚這里面的細節關卡,想了會就先放著,先等著對方出牌吧。
“小同雖然說話直接,有些傷人,但畢竟說的是實話,陳廠長請勿和小輩計較。”鄭澤皮笑肉不笑道。
陳大康勉強笑著點頭。
“既然你們達康也想收購洗衣粉廠,作為競爭者,我就有資格多問兩句。”鄭澤接下去說道,“請問達康注冊地何處?注冊資金多少?”
陳大康臉微微發紅,說:“達康注冊在臨安下面的前嶼鎮,注冊資金20萬。”
達康本來只有2萬注冊資金,還是這個月為了簽訂全省的購銷合同,需要開出更高金額的發票,才剛剛調整到20萬的。
“這樣啊。”鄭澤面無表情地搖搖頭,頭再次歪歪,“小同,和他們說下我們金鷹國際的大概情況。”
“是!”鄭小同挺直腰板,滿臉放光,如背誦般高聲說道,“香港金鷹國際集團投資有限責任公司創立于196年,創始人鄭澤先生,目前在香港擁有家分公司,從事房地產、金融投資、旅游業、港口航運業以及電子產業,集團雇傭員工超過五千人,總資產達到五億港幣!”
雖然已經聽了不止一遍,張大明仍然不自覺地挺直腰板,臉上很自然地露出一絲尊重。
至于李秘書和陳大康,自然也是如此。
陳篤看了眼幾人,又看了眼一臉淡然的鄭澤,和王國華對視一眼,心里呵呵道:呦呵,這牛皮吹得倒是挺大的,五億港幣,前世我怎么沒聽說過?
這一刻,他基本可以確定,這人就是個騙子,而且不是自己之前在云溪時不得不做的小“騙子”,這絕對是個超級大騙子。
可要如何揭穿他?
要從哪個點來揭破他?
他蹙眉沉思起來。
鄭小同滔滔不絕講完了金鷹國際的一系列輝煌戰績后,看著會議室內被震驚了的幾人,特別是那個明顯心事重重的小混蛋,心里別提多得意了。
“臭小子,你砸我臉上的蘋果,我遲早會還給你!”他惡狠狠幻想著日后執掌洗衣粉廠大項目后的意氣風發。
“小同話說得多了些,雖然也只說了金鷹國際不到五成的業績。”鄭澤繼續那副淡然模樣,“陳廠長,恕我冒昧問下,這個收購項目,你們能拿出來多少錢?”
陳大康支吾道:“差不多500萬吧,洗衣粉廠也最多值這些錢。”
“500萬,人民幣?”鄭澤盯著他。
陳大康點點頭。
“啪!”鄭澤猛地一拍桌子,嚇了所有人一條。
“區區500萬人民幣的項目,難道就值得我鄭澤特意跑過來一趟。”鄭澤突然發怒了,站起身手指著陳大康,“你們也太小看金鷹國際了。”
“鄭先生,您別生氣,請坐請坐,有話我們好好商量嘛。”張大明趕緊起身勸道,目光不善地瞥了眼陳大康,隨后是李秘書。
李秘書心里一個咯噔,連忙走過去給人家泡茶伺候著,鄭小同毫不在乎地瞪了所有人一眼,一起在旁勸解。
鄭澤這才坐下來,朝張大明歉意笑笑,說:“張縣長,抱歉,一時火大,在香港時和手下人習慣了。”
“沒事,沒事。”張大明連連笑著擺手。
“張縣長,不知道我如果想要投資的話,你這里能不能做得了主?”鄭澤有些懷疑地看著他。
張大明按捺住內心的激動,考慮了下,說:“我是主管經濟這塊工作的,大部分事情能夠做主,當然,我們是集體領導制,會有個流程,但是,請您放心,縣里所有領導絕不會把有投資意向的愛國港商推出去,我們絕對會盡力配合您!”
“我也曾是大陸人,了解你們的管理模式,理解,理解。”鄭澤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我這次來,不僅僅就是收購一家破產的洗衣粉廠這么簡單。”
他轉過臉來,有些惋惜地對著陳大康搖頭,“就500萬的標的,我一家好幾億的大公司,會特意跑過來和你這樣的鄉鎮企業競爭?”
陳大康羞慚地垂下腦袋。
“500萬只是起步!”鄭澤聲音忽然變得高亢。
“買下洗衣粉廠后,我還要投資至少2000萬,引進更好的流水線,更多的大學生人才,我們集團之前在之江省有了一個投資合作項目,接下來就會整合這些項目,形成一個強大的日化產品集團!”
“金鷹集團的目標不是做一家之江省內有名的日化集團,而是要占領全國,乃至走向世界!”
“我們的目標從來不是國內企業,我們注定是要走上國際舞臺,是要和寶潔、莊臣這樣的大公司進行競爭的!”
“好,說得好!”鄭小同熱烈鼓掌。
張大明傻眼了。
500萬只是起步,后續還有2000萬,而且還要整合成一個大集團?
要走上國際舞臺,同寶潔、莊臣競爭?
寶潔自己知道,家里有他們的產品,莊臣同樣如此,雷達殺蟲劑嘛。
難道說,臨安的機會來了,我的機會來了?
一時之間,他心潮澎湃,同樣忍不住輕輕鼓起掌來。
李秘書,甚至連陳大康都鼓起掌來,一臉敬佩地看著神情依然淡定的鄭澤。
“老爸!”陳篤內心無奈地叫了一聲,陳大康還是沒有見過場面啊,要是他見過陳地道的忽悠,就絕不會輕易被這種雞血般的豪言壯語所打動。
“抱歉,鄭先生,我想請問下,金鷹集團在香港那棟樓辦公啊?”所有人都沉浸在激動的情緒中,陳篤這聲淡淡的問話就顯得很是突兀了。
鄭澤愣了下,深深看了他一眼,還是淡然道:“我們總部的辦公室在中環置地大廈。”
你怎么就不說中銀大廈呢?這個我還可以找你茬,置地大廈我也不熟啊。
陳篤無奈地想到,接著問道:“那請問貴公司之前在之江省的項目是哪一個?”
“好了,小陳廠長。”張大明醒悟過來,不滿地看了一眼陳篤,笑著走向鄭澤,“鄭先生,請您去我辦公室坐會,我馬上向書記匯報,正好中午了,大家一起吃個便飯,坐坐聊聊。”
“那就有勞幾位領導了。”鄭澤淡淡笑道,起身在他的陪同下慢慢走出會議室,臨走前瞥了一眼陳篤,目光中有著一絲莫名意味。
“對了,李秘書,達康幾個人你負責安排好,縣里沒他們的事了。”這些人剛剛出門,門外就傳來一句毫不掩飾的話。
陳大康看著有些氣惱的陳篤,笑笑道:“小篤,算了,領導們也是為了縣里考慮,你就別生氣了,既然競爭不過人家,我們就老實回去做自己的事吧。”
陳篤搖搖頭:“爸,我不是生張縣長的氣,我是生那個騙子的氣。”
陳大康嘆了口氣:“小篤啊,人家縣長總比我們精明吧,我們私下說說可以,你可別在外面說,惹惱了哪一位都不好。”
“我知道的。”陳篤起身朝剛剛回來的李秘書走去,“現在,我還有個問題需要解決,希望張副縣長他們不會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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