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溫，熾熱。
杰蘭特走在一條黑亮的巖石小道上，兩旁是“咕咚咕咚”冒泡的巖漿。
蒸騰的熱氣讓視線所及變得扭曲。
自己怎么會在這種地方？淡淡的疑惑從心底一閃而過，卻又像游魚一樣，難以捕捉，消失不見。
黑石道路仿佛沒有盡頭，一直延伸到前方的黑暗深處，杰蘭特不知疲倦地不斷前行，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或許數個漏時，或許幾天，直到一陣如巨大風箱抽吸的聲音傳來。
一瞬間，黑暗退散，古老的生物出現。
人頭大的黃金豎瞳直視著杰蘭特，嶙峋的頭盾猙獰張揚，尖銳的犄角黑亮光滑，粗壯的脖頸暴力而不失優雅，翼爪覆蓋在身軀之上，層層龍鱗如海潮般開合散出熱氣。
龍！
看到面前生物的第一眼，這個詞就從杰蘭特心頭蹦了出來。
那風箱抽吸的聲音是巨龍的呼吸，當它開口時，聲音像是滾在烏云后的悶雷。
“你來了。”
呼吸氣流撞在杰蘭特身上，景象破碎，他仿佛跌入無窮的漩渦，一直落，一直落。
······
杰蘭特猛地坐起。
一陣陣墜落感仍舊盤旋在心頭，但他已經意識到剛才是自己在做夢。
“我在哪兒？”
杰蘭特打量周圍，這里顯然不是他和希兒所住的地方，狹小的格子窗戶外是蒙蒙亮的天空，試驗臺的玻璃燒瓶里藍紫色液體冒出一個個氣泡，陶土坩堝里殘留有某種液體蒸發后的赤紅結晶，伴著散亂攤開的幾張羊皮卷。
熟悉的場景，杰蘭特想了想，就意識到他此時正在鳥嘴醫師的診所里。
正巧，醫師在此時推門進來。
“你醒了。”
看到杰蘭特醒來，醫師像是早有預料，沒顯得意外。
“發生了什么事，我怎么會在這兒？”
“你不記得了？”
醫師頓了下靠近的腳步。
即使看不到鳥嘴面具后的表情，杰蘭特也能感覺到醫師的疑惑，他使勁回想，“當時我好像正準備回家，路上覺得越來越熱，越來越迷糊，后來的事就不清楚了。”
“對了，我好像看到了希兒。”
“那就沒錯了，是希兒和兩位陌生小姐把你送過來的。”
希兒送過來的？杰蘭特的心一下提起來，“那希兒呢？”
“放心，她陪了你整整一晚上，我讓她先去旁邊休息了。”
呼~還好希兒沒事，心里的石頭落下，杰蘭特松了口氣，然后才想到詢問自己的情況。
醫師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找了把凳子坐到杰蘭特面前，“你能告訴我之前發生了什么嗎？不是暈倒之前的一小會，而是更前面，一個漏時，數個漏時，甚至前一天，有沒有異乎尋常的事情發生。”
異乎尋常的事……杰蘭特立即想到了他遇到那名逃犯的經過，尤其是對方的鮮血沾到自己身上的情景，不知為何印象特別深刻。
回憶了一遍，確認灰袍子沒有警告自己不許對別人說這件事后——或許因為不止一個旁人目睹，杰蘭特對醫師詳細述說了今天下午所遇事件的始末，然后忐忑盯著醫師看不清面容的鳥嘴面具。
空氣變得安靜，能聽到燒瓶里液體翻滾的聲音。
“這么巧......”醫師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自語了一句，沒等杰蘭特聽清，就指了指男孩鎖骨往下的地方，“解開衣服，先看看你的胸口。”
解衣服？杰蘭特注意到自己的衣服似乎之前就被解開過，此時只是松垮地裹在身上。忍著有旁人在的異樣感，他解開麻布袍子領口的細繩。
只見數片魚鱗狀的漆黑鱗片從皮膚里生長出來，在燭火的照耀下泛著金屬光芒。
這……這是怎么回事？！杰蘭特一陣慌亂，甚至忍不住去扣這鱗片，然而雖然看著富有層次感，可是摸上去時，卻光滑無比毫無縫隙，像是鱗片和鱗片，鱗片和皮肉之間完美生長在一起。
“醫師，這，這個鱗片是什么東西？”
杰蘭特的聲音里透著不知所措，任誰身上突然長了這種不屬于人類的特征，都會陷入深深的恐懼中。不過他馬上想到醫師既然讓自己看這個，并把自己救醒過來，肯定對它有所了解。
“不要慌張，它暫時還不會奪走你的生命。”
醫師斟酌著話語。
“暫時？”
“暫時。這是一種非常稀少的病癥，甚至沒人知道這種病叫什么。隨著病情加深，這種鱗片會蔓延到全身，伴隨著你的精神越來越暴躁，發泄**逐漸充斥腦海，最后整個人都陷入瘋狂的嗜血之中，毀滅自我。”
醫師每說一句，寒意就蔓延一分，當他說完，杰蘭特忍不住想象自己陷入瘋狂的樣子，一陣冷顫。
不，我不能變成這樣.....杰蘭特咬牙，“這種病能治愈嗎？”
醫師搖搖頭，又點點頭，這讓杰蘭特一時弄不懂醫師的意思。
“我可以暫時幫你控制住病情，讓它不繼續加重，就像希兒那樣，但是想要治愈，需要你去找到那個人喝下的紅色藥劑，我才能針對性地調配藥物。”
藥劑？這和那瓶紅色藥劑又有什么關系了？難道那種強大的變化是藥劑導致的？我沾了那怪物的血液，所以藥劑的某種效果殘留在了我身上，才造成了現在的癥狀？一個又一個疑問從杰蘭特心里冒出來，然而當中最重要的是，他去哪里找這種紫色藥劑？
從灰袍子們后來的反應看，恐怕他們沒能抓到那個怪物，那自己能從哪里獲得線索？
“藥劑的問題之后可以想辦法，我相信只要存在，必留痕跡。”醫師拍拍杰蘭特的肩膀，起身走到雜物架旁取下一只木碗，里面盛滿脂膏似的東西，“我先給你上藥。”
醫師扣下指節大小的一塊，均勻涂抹在黑色鱗片附近。一陣清涼麻癢的感覺從皮膚上傳來。
“我得先跟你說明，即使治愈了，這幾片鱗片也會殘留在你身上，不會消褪了。”醫師一邊涂抹一邊說道：“而且我不建議你把它拔掉，只要病情不繼續加重，這東西對你還有益處。”
“什么益處？”
“能讓你更強壯。”
杰蘭特不置可否。更強壯又怎樣，他的生命之力無法增長，注定不能凝結生命之種成為一名騎士。
等到凝膏被皮膚吸收，杰蘭特系好衣服，向醫師問道：“這次要多少錢。”
奇怪的氛圍無聲中升起，雖然隔著厚實的鳥嘴形皮革面具，杰蘭特感覺醫師似乎對他別有意味地笑了笑。
“不，你并不用付錢，和希兒一起把你送過來的那位小姐替你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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