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京城外、小山村。
北坡一戶農家小院,屋內燈光亮起,周圍則是一片靜謐。
時有坡下小院中,幾聲狗吠之聲傳來,打破這份安靜,炊煙裊裊、燈光點點,一片祥和之色。
“數年前,一個午后,我在街上瞎轉悠,遇到一位大娘,她來藥鋪抓藥,但身上帶的銀子不夠,兩味主要藥材抓不起。我是什么人?遇到這種事兒,豈能袖手旁觀?
藥抓齊后,大娘連連向我道謝,并約定時間:下次還是這個藥鋪門口見面,她要還銀子。
起初我以為,她是一句玩笑之言,沒想到一年后,果真在約定那日見到了她。
銀子我當然是不會要了,此外,還為他多抓了幾副補藥。
大娘心善,要收我為干兒子,并邀請去她家,為我做他們村最好的飯菜。
后來,我們又見了幾次,她每次都誠意邀請,甚至還為我帶了禮物。
直到前幾日,我在街上游逛時,又遇到了她,說要去女兒家住一段日子,再次邀請我去她們村,而且,還要為她家看門。
也算是有數年的交往,大娘自然對我信任有加。她甚至說:這是老天的緣分,才能讓她遇到我這么好的人。
大娘兩口膝下沒有兒子,只有兩個女兒,看來,真是把我當做干兒子了。
這次,我答應了:去她家住幾天,做個看門人”。
…………
鶯兒走后,仲逸與仲姝曾商議:從鶯兒的言語來看,袁若筠應該是安全的,但不知袁煒聽到這個消息,是何反應?
故此,仲逸將紙條位置告訴仲姝,并留她在府中,一旦袁煒派人前來,好有個接應。
仲逸立刻備好銀票,出了城,按照紙條上表明的位置,一路尋來。
沒有意外,袁若筠果真在這里。
令他意外的是,這里,只有她一人,并無陌生人影。
那么,這兩千兩銀子,到底要給誰?
還未等仲逸開口,袁若筠便先講了個故事。
不,這不是故事,而是幾天前,才發生過的。
“來到大娘家后,她與老伴去了二十里地外的女兒家,我與鶯兒便成了看門的,好在我們帶了一大包吃的”。
燈光下,袁若筠一如既往,只是似乎少了幾分刁蠻:“出袁府時,我女扮男裝,鶯兒為身份一致,也嚷著要喬莊一番”。
末了,她微微嘆口氣:“起初,并未想住這么久,但后來一算,你這幾日就要回京城,于是,就想了這么一個主意”。
小姐、丫鬟女扮男裝?
這也只有袁若筠,能想的出來。
這位袁大小姐上街時,經常弄這么一出,時間久了,怕是鶯兒也學的差不多了。
怪不得老大娘,要收她為干兒子。
沒有往日那般刁蠻任性,又身處農家小院,不過,袁若筠卻顯得更溫柔些,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來。
“既是如此,此刻馬上啟程回京,大娘這里,托付給山坡下的村民即可”。
仲逸上前拉住袁若筠的手臂道:“知道不知道,這幾日,你爹都擔心成什么樣了?”。
袁若筠則不為所動:“鶯兒回到袁府,告訴我爹后,他就不擔心了。再說了,現在天色已晚,我們也進不了城,明日回去不遲”。
明日回去?
仲逸環視屋內布局,心中不由犯了嘀咕:難道,今晚就要在這里住了?
這時,袁若筠緩緩起身走向一側的小屋。
片刻之后,她手中端著一只木盤,走了出來。
“米粥、咸菜,醬肉、煮雞蛋”。
袁若筠如數家珍:“除醬肉外,都是我做的”。
舉止微微,言語輕輕,全無往日袁大小姐那般咄咄逼人。
這一刻,她猶如一個居家婦人。
仲逸急忙起身取來包袱。臨行之時,買了些吃的東西,都是才做好的。
“不,就吃這個,再說一遍:這是我做的”。
袁若筠已拿起筷子,眼神中,一股不容商量的神情。
“好好好,就吃你做的,能讓你袁大小姐親自下廚,仲某真是三生有幸啊”。
仲逸將包袱放在一邊,坐到桌前,也拿起了筷子。
“如你愿意,筠兒天天可以為你做,仲大人”。
袁若筠低頭盯著飯菜:“只是,不知你能適應多久?”。
咳咳,仲逸一臉不自在,他環視一圈,打算找個話題來。
“筠兒,這里有酒嗎?”。
袁若筠白了他一眼:“沒有,你不是想把我灌醉,趁機圖謀不軌吧?”。
仲逸連連搖頭:“不喝了,不喝,咱們還是吃飯吧,吃飯”。
……
月光下,小山村依舊那般靜謐,各家房屋中的說笑聲,傳不出幾米,便很快消失在山野之中。
仲逸與袁若筠相對而坐,簡易小屋,桌上幾道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飯菜。
仲逸甚至想著:當年,若沒有神婆的那詭秘一笑,沒有凌云山,沒有師父凌云子……
此刻,他正與老姑鄰居家孫女浵兒一起,過著這樣的生活吧。
“逸兒,有幾個問題,你必須要如實回答”。
飯后,袁若筠端上兩杯熱水,緩緩開口道。
“先不說如何問答,你怎么可以叫我逸兒呢?”。
仲逸笑道:“要叫師父”。
袁若筠脫口而出:“許你叫我筠兒,就不許我叫你逸兒?師父怎么了?大明律那條規定:徒弟就必須要比師父年紀小?
再說了,我們那師徒名分,是鬧著玩的”。
之后的話,仲逸聽著都想笑:“圣人說過:三人行,必有我師也,那如果三個人,年紀一樣呢?誰做師父?圣人還說了:師不必賢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師……”。
“好好好,隨你怎么叫。都依你,依你。說吧,什么問題?”。
仲逸終于有了熟悉的感覺:這才是袁若筠。
袁若筠起身而立,四下打量仲一番,那副神情,如同二人初次見面。
“問題倒不難,不過回答的時候:你腳不能沾地,手不能沾地,全身不能沾地”。
袁若筠雙手后背,而后突然向前指道:“直到你回答完所有問題”。
仲逸一臉愕然:筠兒,你,你不許胡來啊……
呵呵。
“還翰林院的侍讀呢?到底在想什么呢?”。
這時,袁若筠突然拉住仲逸的手,快步向外走去。
出了小院,直奔北坡而上。
北坡就這一戶人家,再繼續沿坡而上,就是一個小山頭了。
夜幕下,兩道身影快速向上移去,袁若筠從來沒有這么大的力氣,被她緊緊拽著的仲逸,也只得乖乖的跟在后面。
“到了,就是這里,看到天邊那輪明月了嗎?不過,它太高了,我們是追不上的”。
山頂一塊空地上,袁若筠氣喘吁吁:“看,對面那個山頂,帶我飛過去。明月為證,你可是答應過我的”。
說著,袁若筠突然竄到仲逸身后,緊緊抓住他的腰帶:“飛吧,我準備好了”。
這副架勢,分明就是要跳崖自盡嘛。
“放開,你當這輕功是什么?想來就來啊?”。
仲逸使勁將袁若筠推開,無奈的搖搖頭:當初,在大順賭場遇到瘦猴的手下追來后,那是第一次,在袁若筠面前展露輕功。
她說那次飛的不過癮。
當時,只是隨口一說。
這次,怕是要兌現了。
仲逸緩緩后退幾步,在一坡度處駐足,而后雙腿緩緩分開,與肩并寬,而后雙唇頻動、念念有詞。
片刻之后,一陣快風從腳下掃過,草葉搖曳。
袁若筠嘴巴張的老大,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仿若一只兔子,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筠兒,走”。
一陣風過,袁若筠還未反應過來,卻見一只手突然從她后腰攬過,緊緊抓住另一只手。
瞬時,她也騰空而起。
“筠兒,現在我全身都不沾地,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了吧?”。
仲逸這才反應過來:袁若筠所說的四肢不沾地,就是為了這個。
袁若筠再次低頭,確定自己真的飛起來了。
這一天,她等了好久。
片刻后,袁若筠大聲說道“男耕女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粗茶淡飯,你可愿意,就此一生?”。
“我,不愿意”。
“我愿意和你斗一輩子嘴,欺負你一輩子,你愿意?”。
“我,愿意”。
“那爹爹要你娶我?為何拒絕?”。
“我,不娶你,也可以斗嘴,也可以任你刁蠻”。
“是因洛兒姐姐?還是姝兒姐姐?”。
“都不是,是因為我自己”。
“你若心中沒有筠兒,為何急著來救我?”。
“到了”。
仲逸輕輕將袁若筠放下,再拍拍自己的腿:腳沾地了,可以不回答了。
“仲逸,你就是個大壞蛋、大惡人”。
袁若筠一臉不悅,好在方才那飛起來的感覺,確實不錯。
“我們,再飛回去”,袁若筠張開雙臂。
這一次,她沒有說一句話,雙眼微微一閉,緊緊抓住那只可以依靠的溫暖之手。
…………
“好,看在你帶本大小姐飛了一次的份上,就準許你喝酒了”。
回到小木屋中,袁若筠取出一壺酒,還有兩只酒碗。
“你不是說沒有酒嗎?”,仲逸不由的向她望望。
袁若筠淺淺一笑:“我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喝不喝吧?你隨便”
“好,有酒就好,喝完早點歇息”。
仲逸一臉笑意,他心里不由的思量著:也好,喝醉了,倒也省事,不然,又不知這位袁大小姐,會整出什么幺蛾子來。
“咱們今日換個喝法,你三碗,我一碗”。
說著,袁若筠取出三個空碗,滿滿斟上:“你先來,把這三碗都干了”。
這叫什么喝法?
仲逸無奈的搖搖頭:好吧,就依你。
脖子一仰,三碗熱酒,很快干完。
“哐當一聲”,一只酒碗被丟在地上,仲逸感覺一陣眩暈,眼前漸漸模糊起來:這酒有問題。
“是你有問題,這次,看你往哪里逃?”。
恍惚間,仲逸隱隱覺得,自己被一雙溫暖的手牽著,那雙手正賣力的將他攙扶起來。
月光下,小山村中,最后一盞油燈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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