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的多看了兩眼,突然一股冷冽的感覺貼著脖頸而過,就像刀鋒剃過一般,張睿明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全是因為看到這個戴口罩的家伙雙手插在口袋里,在露出來的半截口袋處,隱隱能看到黑黝黝的、一個半截把手般的事物,這讓張睿明心里一緊,一個不好的念頭從腦海里升起
該不會這么嚴重,居然碰上了搶劫銀行的吧!?
這下事情就非同小可了,幾個念頭同時在張睿明腦海里打轉,怎么辦?通知警衛,馬上報警?可現在這小子還沒一點動靜,只是看起來有點陰沉,手上動作有點古怪而已,萬一是自己看錯了呢,萬一那口袋里只是一部手機呢?再說了,現在是什么世道了,哪里還有人會打劫銀行?現在都是無現金社會了,在杭州你攔一輛公交車,搶完一車人,想湊個幾千塊錢現金都難!誰還明刀明槍的來搶劫啊?何況還是銀行這種防備森嚴,有警報按鈕、公安聯、專業警戒的地方,別說搶了,就是沒人了讓你進去拿都拿不出來,何況現在都是治安五分鐘聯動處置備案,剛動作起來沒兩分鐘就有民警趕來,而且就算拿了錢,出了門,現在銀行防搶的紙幣都是連號的,銷賬都沒地方,自新世紀以來,張睿明就沒聽說過幾起搶銀行的成功案例。
現在治安環境下,小偷小摸都少了,哪還會有大張旗鼓的搶銀行的?除非是瘋了,而張睿明想了想,這人看來穿的挺精神的,動作神情也很戒備,想必這人應該沒瘋,那他是準備干什么?
的看到這人額頭上因為緊張而落下的汗珠,和發現張睿明注意后東張西望故作正常的神情,張睿明越發確信這人肯定有問題,現在這大廳空調溫度雖然開的高,可外面已經是初冬的寒風天了,這人怎么還能留汗?難道他又這么熱?
在公訴科練就了一身看人識人本事的張睿明,此時越發肯定這人絕對有鬼,可現在的情況是敵不動我不動,他心下只是不斷分析,從過往見過的那一張張臉里搜尋相似的部分。
這人到底是誰?是沖自己來的?是自己得罪過的?還是那些人派來的?張睿明還是無法確定這人的目的,但怎么想應該都不是單純來做搶銀行的傻事的。
他回頭望了望四周,突然一陣電流激閃而過,他一下明白這人剛剛為什么看向自己了,張睿明此時沿著那人剛剛的目光看去,此時在前面第二個柜臺處正有一個小姑娘在辦理業務,張睿明仔細看了一下,那是一個對公窗口,而那辦事的小姑娘明顯應該是一名會計,手上拿著的也是公司的財務章和公章之類的事物,正在和銀行柜員核對著什么。
這鬼鬼祟祟的小子目標其實是這會計!?張睿明這才發現剛剛這人其實是在觀察這正在辦理業務的小會計,只是張睿明坐的位置剛好在兩人之間,這才讓他有了一絲懷疑。
張睿明腦海里突然劃過自己辦理過的許多搶劫案里的犯罪情節,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一切就都解釋的通了,這戴口罩的小子是想找這會計的麻煩,按理來說,現在到銀行會取出大量現金的,就只有一些個還在發現金工資的企業公司了,這些大部分都是建筑施工等等聚集了大量民工的單位公司,那這小子就是在等著會計取完現金后,離開銀行大廳,走到大街上后再動手!
此時,眼看那會計已經和柜員辦完了業務,從銀行的雙向窗口里取出了一跺垛的現金,還有幾枚公章,張睿明一下緊張起來,他此時已經沒有猶豫時間了,接下來那小姑娘會計應該就要收拾東西出門了,再不提醒她就來不及了,想到這,張睿明豁然起身,準備先去通知那銀行警衛,就是希望能趕在那戴口罩的小子動手之前先讓那姑娘做好防備,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在他起身的這一瞬間,那戴口罩的蒙面人一下也猛然起身,頓時就向那姑娘飛撲過去!
饒是張睿明早有提防,此時還是在這家伙電光火石間的動作前慢了一拍,他怎么也沒想到這家伙實在是膽大妄為,居然敢在銀行大廳就搶劫!?
在腎上腺的作用下,張睿明只感到這一瞬間如同時間停滯了一般,眼前的一切都宛如慢動作重放,伴著如雷的心跳聲,他也在三兩步后,沖到了那個“現行搶劫犯”的身后,可他還是晚了一步,只見那戴口罩的小子沖上去,目標明確的從那還在目瞪口呆的女會計手里抓了一把,張睿明在他身后,角度不行看不清他的具體動作,只看到他一把動作后奪過幾樣事物,就揣到懷里,這時張睿明剛好趕到,從后面一把抱住這“現行搶劫犯”,將他重重的撲在地上。
這兩年工作繁忙,張睿明根本沒時間健身游泳,身材急劇奔潰,一下從當年140斤的翩翩美少年變成了現在快160斤的“微油膩”大叔,不過沒想到,這多出來的20斤肥肉在此時起了關鍵作用,張睿明死死的將這小子壓在身下,雖
然年紀大了,可政法大學出來的肌肉記憶還是沒忘,他一邊壓在這瘦骨嶙峋的小子身上,一邊趕緊用兩只手鎖住那小子可能掏槍的右手,一番控制之下,那小子只能吭哧吭哧的認栽。
而這一切都發生的太過突然了,等張睿明控制住了那“現行搶劫犯”,那被搶了的小會計才一下反應過來,這才大聲的尖叫起來,接著警笛大作,銀行的自動防爆門也在瞬間降下,應該是有柜員觸動了緊急按鈕。而兩名全副武裝的銀行保衛人員及時沖了過來,一把將地上扭打在一起的張睿明和那小子控制分開。
“我是檢察院的!搶劫的是他!是他!我早就看出剛剛這小子有問題!注意他兜里,看是不是有武器!我剛剛好像看到了!”
張睿明起身后馬上掏出自己的證件,高舉起來,手指著對面被他摁在地上時撞的一鼻子血的“現行搶劫犯”。
那名被張睿明死死摁住的年輕人,此時也在不住申辯:“我不是搶劫犯!我不是搶劫犯!我和她是一個公司的!我才是被偷了的!”
不理會這男子的瘋言瘋語,兩名警衛在確認了張睿明的證件后,一聽到可能有武器的情況,頓時就緊張起來,馬上搜查其那大喊大叫的男子口袋,可兩名警衛翻了半天,才翻出兩枚朱紅色的印章,這就是剛剛這男子從那女會計搶奪過來的事物,可除此之外,就只看到一個還在通話中的手機。
見這小子居然只是搶了兩枚印章,這下警衛和張睿明都有些奇怪了,剛剛那錢和印章就放在一起,難道是這小子拿錯了?還是他本來就只為了這兩枚印章而來的?
“我也是陳橙房地產公司的員工!我也是陳橙房地產公司的員工!這是我們公司的印章!她們才是小偷!我只是拿回我們公司自己的東西而已!放開我!我不是搶劫犯!”
這下,整個大廳里的人都感到奇怪了,怎么這小子居然說是什么公司的員工,那他剛剛的舉動是干嘛?
“放開我!你們不信可以看下我的證據,就在我衣服口袋里!”
那被警衛死死控制的小子還在不住申辯,這“搶劫犯”完全沒有沒抓了現行的畏懼態度,反而在這死命呼喊,搞的和他被冤枉了一樣,讓旁邊兩名警衛也一陣頭疼。此時張睿明倒站了出來,對兩警衛說道:“我是檢察官,你們相信我,讓我來搞清楚情況。”
見張睿明主動過來幫忙,那兩警衛正是求之不得,于是點了點頭,張睿明便帶著疑惑,一步步走到那“搶劫犯”面前,從他上衣袋子摸了摸,沒想到真還掏出了一張職員卡,上面單位抬頭寫著的是“津港市陳橙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下面姓名一欄里,寫著的是“沐陽”兩個字,職務是“企劃部總監”。
張睿明舉著這張職員卡,看著上面的照片,又看了看眼前這被扒下口罩的年輕男子,這最近津港流行的鍋蓋頭、眉毛俊逸,朱紅唇盼的,這搶劫犯倒和那職員工牌上的照片一樣,是一名頗為標志的年輕人。
接著,張睿明拿過剛剛被這小子搶走的朱紅公章,翻過了一看,那底部倒還真是“津港市陳橙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幾個字,還真是和這小子工牌上一樣的名字,難道這“搶劫犯”說的是真的?這真是他自己公司內部的東西?
這下整個情況就變得有趣了,張睿明眼睛一轉,拿著這工牌走到那被嚇壞了的女會計面前,他舉著這工牌上的照片,一邊指著那叫沐陽的“搶劫犯”,對那姑娘問道:“你認識他嗎?”
那女會計可能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她回頭先點了點自己桌上剛取出的那幾十萬現金,看了看都還在,她這才回過頭來,盯著張睿明手里的那塊工牌看了有幾秒鐘,眼神有些猶豫,本來是輕輕的點了點頭,可最后又迅速搖了搖頭,語氣有些急促的說道:“不!我不認識他!”
這女孩剛剛的微動作都看在張睿明的眼里,他這雙眼睛看過來太多的犯罪嫌疑人,也看過了太多夸張生事的被害人。此時這姑娘的幾番動作,明顯是有著問題的,但此時他沒有證據,倒也沒多說什么,只是轉頭對那還在不住“伸冤”的沐陽吼道。
“你先別嚷嚷,這東西還不知道真假呢,等警察來再說吧!”
張睿明剛說完沒幾秒,直接“嗚”的機械鈍響,這銀行大廳被自動鎖上的防暴安全閘門已經從外面開啟,幾名身著防暴服,舉著防暴盾,全副武裝的特警先沖了進來,張睿明和警衛對他們介紹了一下情況,轉身他們就一把就將這沐陽給拷了起來,那沐陽帶走前還在不住申辯,直到被押進車子里,還在不停叫喊,這邊那被“搶”了的女會計收拾好東西就想離開,卻也被那帶隊的大隊長給攔了下來,要她配合回局
里一趟,將情況說一說,做份材料。
那女會計這下明顯不樂意了,被攔住時不住甩開拉民警的手,一臉的怒氣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就是那人剛剛搶了我!這你們要抓抓他啊!你們抓我干什么!?我是受害人啊!”
那大隊長做了好久的工作,這才說動那姑娘,半推半勸的將她也帶上了警車,等將這兩人搞完后,那大隊長走到張睿明面前,要請他一起也回局里問個筆錄。
張睿明猶豫了一下,今天還約了張靚吃飯聊天呢,這一下去了起碼得好幾個小時,等下就不是有沒有飯局的事了,那是得考慮今天晚上還回不回的來,而且他本來就是出于一名檢察官的責任與道德,挺身而出,見義勇為而已,怎么搞的現在,反而給自己添了麻煩了呢。
“請你理解一下,配合調查是每位公民應盡的義務”
那帶隊的特警大隊長還想多說些什么來勸張睿明,可面前的這檢察官擺了擺手,苦笑道:“別說這個了,我是津港市檢察院的,我對你們的程序比你們自己都懂,我這個也理解,只是”
猶豫了幾秒,張睿明還是點了點頭道:“算了,這也是你們的程序,要把證據做扎實,我就浪費一點時間,陪你們去吧。”
見這檢察官終于點頭了,那大隊長笑道:“理解就好,理解就好,如果確認您是見義勇為,我們到時還要通知市檢這邊,給您報個功呢。”
聽到這,張睿明擺擺手,笑道:“不要這樣吧,我和你們過去可以,只是這見義勇為的事情就不要往我單位報了,我這人圖清凈,不需要這些。”
說完,他便也坐上警車,在這一場撲朔迷離的事件后開往了高新公安分局,他本以為這只是一次小小的插曲,可張睿明不知道,他又將駛向另一場風波。
在高新分局的執法辦案區,張睿明坐在詢問室的鐵架椅子上被問了整整三個小時,這三個小時里他被從頭到尾的將這半年來的情況詳細的問了個透,特別是與這件案子有關的情況,若不是他坐著的這張鐵椅子還沒鎖上,不然張睿明都以為自己才是那名被抓進來的嫌疑犯了。
過了三個小時之后,他實在受不了這種被人懷疑的狀況,他站起身來,對問他話的一名年輕干警說道:“這問話也太久了,我要起來透透氣,打個電話。”
那年輕干警本想拒絕的,可張睿明一下就作勢要翻臉,他一拍桌子道:“你們有沒有搞錯!我說了我是市檢察院的檢察官,具體情況你們可以問我的單位,你們詢問證人也要講程序,將公安辦案規定的吧,你這是把我當嫌疑犯在問了是吧!?”
面對張睿明的駭人氣勢,那年輕民警有些后怕了,他只得抱歉的站起身來,出門去詢問帶隊隊長的意思了,他臨走之前,還交代手下一名協警盯著張睿明,生怕他會跑了一般。
在那民警出門請示的這幾分鐘,張睿明雙手交叉,仰頭望著頭上的監控頭和鐵窗,沒有想到,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是坐在這鐵桌子的那一頭,扮演著一名審問者的角色,公訴科的時候那是三天兩頭的跑看守所、拘留所,后面搞民行檢察官的時候,也審問過津藥化工董事長那樣的大人物。那么多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被人審問的這么一天,更是哪里會想到,自己居然是因為這么一個見義勇為的事情而被困在這里,這實在是有些太諷刺了。
張睿明自顧自的苦笑了一下,這時那年輕民警回到了這詢問室,張睿明挑釁似的瞥了他一眼,語氣中帶著不耐道:“怎么樣?我還不能電話?”
那年輕民警應該是得到了什么指示,這下態度十分客氣,他連連不好意思的說道:“張部長,對不住了,剛剛我們調出了他們銀行的監控視頻,也確定了您的身份,您確實是見義勇為,這樣,您這邊在詢問筆錄上簽好字,馬上就可以出去了,等下我帶您出去。”
“怎么!你先前還以為我是騙你的?”張睿明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但還是很配合的在自己的問話材料上簽了字,他從那前倨后恭的年輕民警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機與證件,他才昂首挺胸的走出了這間詢問室,走過旁邊的幾間訊問室時,他對在前面帶路的那年輕民警問道:“怎么?這案子到底什么情況?剛剛那叫沐陽的是不是那個公司的?”
沒想到這高新分局的小伙子還挺有辦案的保密意識,他一邊刷指紋打開了這執法辦案區的厚重鐵門,一邊對張睿明笑道:“張檢,這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您是好人,后面這案子怎么辦,如果能說,到時我們再通知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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