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提克淡淡道：“這是完成焦明大人的任務(wù)而造成的�！�
提克母親嘴角抽了抽，將剩下的話咽回去，指著提克房間對面的廁所：“自己弄干凈。”
已經(jīng)開始習(xí)慣于此的提克并不廢話，進入廁所，用木盆從水龍頭內(nèi)接水，嘩啦啦的水聲中，注意到房屋結(jié)構(gòu)的相似性，顯然昨晚漂亮同桌也是在廁所內(nèi)洗澡沐浴。扭過頭，順著窄窄的氣窗，因為樓層位置的原因，看到的卻是后樓的檐角與半黑半紅的天空。
滿滿一盆水端回兼任儲物間的小臥室，將衣服脫下浸濕再當成毛巾擦一遍身子，這時提克聽到敲門聲以及母親急促的腳步聲。接下來就是母女二人的對話，開頭與剛剛詭異的相似，似乎妹妹提里斯也是一身臟污，不過接下里的事情便不同了，母親先是溫言呵護中給妹妹換過新衣，接著搓洗衣服的聲音從廁所小間傳來，從頻率與力道判斷當然是母親在洗。
隔著兩道薄墻一個窄過道的母子二人幾乎同時完成洗滌工作，提克本想賭氣將擰得半干的單衣穿，但想想還是沒膽找死，低頭出門向母親索要衣服，而得到的回答是仍在臉的一套又舊又小的衣服，正是兩年前穿過的。這件衣服原本的計劃是給妹妹對付兩年，不過顯然妹妹用不到了。
晚飯的餐桌，妹妹講起學(xué)校的見聞，而提克這才知道提里斯就在自己今天午所在處旁邊那棟教學(xué)樓中，也就是所謂的小學(xué)部。而之所以搞得與自己一樣臟，卻是因為下午的勞動課，整個班級一起修建牛棚。作為水系魔法戰(zhàn)士，妹妹提里斯多勞多得，不僅為自己贏得榮譽，也為所在的小組爭得頭名，而且由此機會，在進入班級的第二天便獲得了同學(xué)們的認可交到許多新朋友。
提克一言不發(fā)，悶頭吃飯，沒有絲毫興趣像父母一樣夸獎提里斯，讓整個餐桌分成了溫度對比鮮明的兩個區(qū)域。
吃過飯，看了眼天色，提克返回小房間一邊抖動衣服加速干燥一邊看向前樓某扇小氣窗。第一個洗澡的是個中年漢子，花白的頭發(fā)看不出本色，接著是一連三個兄弟，年紀從十三四至十七八。與昨夜所見女孩同樣是棕色頭發(fā)，且面容也有幾分相似。
為了不錯過美景，提克幾分鐘便瞄一眼，終于將這四個男人忍受過去，不過當主菜來的時候，又產(chǎn)生一種罪惡感，心情無比矛盾。若是不認識的陌生人，看也就看了，問題不大，但對方是熟人，是同學(xué)，甚至是同桌，雖然還不知道名字，但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但不論提克心中想法如何，眼珠子還是很誠實地瞪得溜圓，腦子更誠實，將接收到的畫面刻在最深處。而當對方離開廁所間的時候，提克做了一個重大決定：明天見面時提醒對方擋住小氣窗，而說服自己的理由是：不能便宜了別人。
是的，下意識里，提克對這位還不知道名字的同桌有了一絲懵懂的好感。
次日校園，大半個早自習(xí)時間，提克一直沒能鼓起勇氣開口，不過其欲言又止左顧右盼憋shi一樣的神態(tài)已經(jīng)引起同桌的注意。對方大方地做自我介紹，并詢問提克是否身體不舒服。
“我……我沒事�！�
“那是我身哪里很奇怪？”自稱叫做勒克菲，來自德澤爾王國的小姑娘開始低頭查看自身衣著。
“不是的�！碧峥嘶琶[手。若是換成人生經(jīng)驗豐富者，可以想出許多婉轉(zhuǎn)的辦法提醒對方，看到關(guān)于偷窺的新聞也好，聽說這方面的笑話也好，甚至假做出乖露丑，言說自己洗澡時發(fā)現(xiàn)賊子也好，都可以達成目標且不鬧尷尬。而提克小朋友憋了半天，在勒克菲水晶般明亮的雙眼注視下，情商清零，選擇直球突進：“你昨晚洗澡的時候沒遮窗簾，我……我看……”
啪的一聲脆響，整個教室都回頭看向倒數(shù)第二排的這一對男孩女孩。
面對整個班級的注視，提克捂著左邊臉頰，自覺有錯卻不知錯在何處，勒克菲則是羞憤地流下眼淚，捂臉從后門跑出教室。提克咬咬牙，不顧近處幾人的詢問和炸鍋一般喧鬧的教室，起身追出。
提克剛出門，便在走廊拐角看到勒克菲被一個助教打扮的年輕女人攔下，似在斥責(zé)。想及一切皆因自己而起，勒克菲被訓(xùn)太過冤枉，便緊跑幾步，在助教驚訝的目光中站到勒克菲身前。
“是我惹哭她的，都是我的錯。”
年輕女助教目光在二人身轉(zhuǎn)了兩圈，撲哧一笑，也沒問具體因由，只是將二人罰站走廊，直到課鈴響才可以返回教室。待助教離開，提克輕聲對站在身邊的女孩道歉，卻不想女孩眼淚掉得更多了，只好無奈閉嘴。
時間就這樣漸漸流逝，直到希爾拉曼助教從樓梯來，見到二人之后略一回想，似乎有些印象，這才前詢問情況。勒克菲抽噎著不說話，負責(zé)解釋的提克情商稍稍線，只是說自己惹哭了勒克菲，以及罰站種種。
希爾拉曼皺眉片刻，搖搖頭，并非專業(yè)出身的他也不知道如何妥善處理這種事情，本著和稀泥少麻煩的原則，再考慮到這個年紀男孩人嫌狗不待見的屬性，更是懶得多問細節(jié)，先是逼著提克道歉，又逼著勒克菲原諒，算是揭過此事。見勒克菲仍舊淚眼汪汪，又胡亂安慰幾句，這才招手示意二人跟自己一起回教室。
提克自然邁步跟，卻發(fā)覺勒克菲沒動，略一遲疑，也不知從何處涌來的勇氣，竟是直接拉住勒克菲的小手，將其牽進教室，又在全班目瞪狗呆中牽回坐位。而兩只小手就這樣緊握，直到課鈴聲想起，腦中空白的提克才想起此事，正不知該不該放手，卻覺手心一空，轉(zhuǎn)頭看去，只見勒克菲早已不再抽噎，臉紅得仿佛熟透的蘋果，一動不動盯著教室前方。
第一節(jié)數(shù)學(xué)課下課后，一位助教打扮的大媽進門，通知所有沒有校服的孩子出來領(lǐng)校服。提克昨天就注意到前幾排同學(xué)的衣服是統(tǒng)一制式，不過沒敢多問，此時聽說白送，當然高興。包括提克與勒克菲在內(nèi)，六七個同學(xué)起身跟出教室，與從其他班級走出來的孩子們一起，來到倉庫，依指令按大小個排隊。
一套套淺藍色寬大如面袋子的校服被發(fā)下，提克指尖碰，感受到這光滑的觸感，就認出這是城主家的少爺小姐才能穿的布料，價值相當不菲。但當習(xí)慣性的將目光落在裁剪縫紉與針腳細節(jié)之處，卻又大皺眉頭，這簡直是糟蹋布料。
正想著要不要拆開自己縫一遍，卻看到遠處另一隊更小的孩子走了過來，而其中亮灰色頭發(fā)一蹦一跳的自家妹妹相當顯眼。心情頓時變得無比糟糕。不過更讓提克糾結(jié)的一幕出現(xiàn)了，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小男孩居然手欠無比的去拉拽妹妹的頭發(fā)。
提克邁出半步，猶豫片刻，卻又收回，而那邊的提里斯回頭與撩閑的男孩理論，卻惹得一眾男孩哄笑起來。這樣敵眾我寡的局面顯然出乎提里斯的預(yù)料，無措之下，眼圈泛紅噘嘴欲哭。
提克看在眼里，心中愈發(fā)糾結(jié)。幾幕模糊的場景于腦海中浮現(xiàn)，都是普通人的時候，也曾經(jīng)兄妹相親，共同面對不善養(yǎng)育的父母。但一切又被這個夏天的悲慘記憶覆蓋，讓提克對妹妹提里斯只有惱恨妒忌。
就在提克打定主意視而不見，并準備隨隊伍離開的瞬間，腦海中頓時抽痛起來，焦明大人前天晚告知戒律的一幕記憶無比清晰的浮現(xiàn)。
我不要這樣，提克想著，邁出一步，抽痛立刻加劇。而當提克邁出第二步的時候，已經(jīng)一個趔趄，差點坐倒在地。
“你沒事吧？”
耳邊響起勒克菲關(guān)切的聲音，手臂也感到一雙灼熱的小手在拉扯，提克咬牙穩(wěn)住身形，卻沒用勇氣邁出第三步。對勒克菲敷衍一聲“沒事”，轉(zhuǎn)頭望向妹妹的方向，只見提里斯已經(jīng)哭了出來，淚珠滾落臉頰，劃出兩道濕痕。
這一瞬間，妹妹哭泣的形象與早晨勒克菲流淚的樣子與提克眼中重疊，而提克只是自問一句：若是有旁人弄哭勒克菲自己會怎么做？幾乎沒有思考過程，便得到去干這個答案。而提克的身體也已經(jīng)沖到妹妹身邊，一手將提里斯攬到身后，另一手先將跳得最歡的一個男孩推了個屁蹲，又把最初扯頭發(fā)的男孩揪出，揮拳便要打。但小拳頭卻被一直大手握住，管事的助教已經(jīng)趕到現(xiàn)場。
其實這并不能責(zé)怪助教失職或拉偏架，有過帶孩子經(jīng)驗的人都知道，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是多么鬧騰，三五個就足夠棘手，幾十個湊在一起，完全可以把人逼瘋，稍有疏漏實在難免。
事情的因果顯而易見，成年人的智商一看便知，一群低眉順眼自知闖禍裝可憐狀態(tài)的小男孩，一個哭泣的小女孩以及與小女孩同發(fā)色面容似的大男孩。待稍作詢問確定之后，助教也不多做廢話，拿出戒尺開始打手心，一群小男孩每人五個，一個大男孩因為率先動手也是五個，挑事的小男孩加倍十個，而小女孩免于責(zé)罰。
“那是你妹妹？”待提克返回隊伍，勒克菲問道。
提克卻是既沒聽到這句問話，也沒注意到妹妹奇怪的眼神，只因沉浸在一種奇妙的感受中，周圍的一切景物都在微微扭曲著，搖搖晃晃仿佛隔著一層微波蕩漾的水面。不過新奇感很快過去，接下來便是眩暈與惡心，直到被勒克菲的搖晃打擾，才退出這種狀態(tài)。
“問你話呢？你怎么不理我？”
“嗯？你說什么？”
“哼，不說了�！崩湛朔埔慌ゎ^，就此進入不理人的狀態(tài)，讓提克莫名其妙。
回教室的路，提克便迫不及待的換新校服，當然舊衣服也舍不得扔，準備下午搬石頭的時候穿。第二節(jié)，提克根本無心聽講，仔細回想剛剛那種狀態(tài)與焦明大人給自己的引子，隱約明白那大概就是與氣系魔法媒介溝通的狀態(tài)。而課程講授到一半的時候，勒克菲終究忍不住，用纖細的手指捅了捅提克，輕聲問道：“剛剛那個灰色頭發(fā)的小姑娘是你妹妹？”
“是的�！�
“她叫什么名字。”
提克有些不明白勒克菲為何這么問，卻還是答道：“提里斯�！�
“她好可愛，發(fā)色也比你的更鮮亮一些�！�
提克不想順著這個話題聊下去，且還想抓住剛剛的感覺，便指了指教室前方滔滔不絕的老助教，不再言語。
午餐時提克吃了一份仍覺肚餓，又要了一份才滿足，然后與昨天一樣，換舊衣與面具，趕到工地搬石頭。碎石剛?cè)胧郑阌X得輕了，提克先疑后喜，難道不止氣系魔法，水系魔法戰(zhàn)士的力氣也有提升？而證實的辦法也很簡單，搬更大的石頭。
半個下午的時間，提克與眾多魔法戰(zhàn)士一起，將山腳的碎石搬空。就在提克好奇接下來干什么的時候，一個中年漢子在小頭目點頭哈腰的引領(lǐng)之下來到這邊，也不廢話，對著光滑的山壁抬起雙臂，手指一陣顫動。
提克先是覺得此人眼熟，接著便感到山壁內(nèi)不斷閃動的空間波動，最后看到山壁巖石順著斜向的完美坡面一層一層滾滾而落，巨響聲中騰起陣陣煙霧。如此奇景當然讓提克大感新鮮，思索這是什么氣系魔法，待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個不知多少環(huán)的中年氣系魔法已經(jīng)施施然離開，只剩下一眾魔法戰(zhàn)士繼續(xù)搬石頭。
晚回家，洗衣順便沖涼，待妹妹與父親到家后一起坐在餐桌旁，不過今天晚餐氣氛有些沉寂，只因作為家中核心的提里斯似乎不想說話，父母逗弄幾句無果，便只好安靜吃飯。提克卻是懶得多想，快速吃完回房間，看向那扇小氣窗，不久之后驚訝的張大嘴，認出下午施展氣系魔法的大師居然是勒克菲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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