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鴉觀中陳知縣來回踱步心緒焦慮,正堂內趙良臣正與師叔祖高志靜溝通、交流。
他玄黑道袍頭戴混元硬巾,更顯得氣度莊肅。
待他念完禱告青詞引燃后就恭拜尖嘴神像:“弟子恭請祖師顯靈。”
一只黑貓倏地從梁上躍下,貓額頭有一團白毛印記,站起來用兩條前爪來回比劃。
趙良臣對應‘皇天太極真言印法’里,不斷猜著字音,猜中一個,黑貓就喵一聲算是認同。
貓力士只是媒介,白日里這是唯一的溝通媒介;入夜雖能入夢,可入夢終究有許多隱患。
高志靜以入夢的方式傳授了趙良臣‘皇天太極真言印法’,也將趙良臣拉入無極宗門內,與張宗柔、李清遠同為不更爵位;僅次于周二郎、五郎的中更爵位,其后是段家兄弟、成家兄弟,諸位秀才、邢八郎的元戎士位格,再余下的都是公士位格。
受印之人,靜心冥想時,自能感受到意識海中懸浮的真文印記。
“左屯,段延熙。”
五個字音解讀出來,趙良臣心中驚訝,誰能驅使段延熙殺人?
張宗柔?
還是淮陰廟里的白龍子?
心中疑惑,他戀戀不舍取出一枚火符,很是心疼的注靈后,持符走出與陳知縣見面。
趙良臣對每日配給的靈氣很是珍惜,自然知道靈氣配額每日是限定額度的,今日不用也不會累積到明日。
他更知道修煉也是需要消耗靈氣的,修為高了又能自行汲取份額內的靈氣。
然而北山那些村社從祭毫無底蘊,自然不如趙良臣、李清遠這樣傳統道士認識的深刻。有些人或許察覺練習太極拳有許多細節要注意,可一時半會兒缺乏總結,仿佛蒙著眼睛走路。
見趙良臣出來,馬致遠也在一側旁觀,這時候也湊上來搶先詢問:“趙道長如何了?”
趙良臣微微頷首,左右看一眼,去一側摘下一節半尺長松枝,把手里火符卷在松枝,用枝丫夾住火符,遞向陳知縣說:“不瞞陳縣君,貧道確實得到了一些啟示。只是世間有世間的規矩,貧道這等出家出世之人也有世外的規矩。”
陳知縣雙手接住,連點頭:“道長所言有理,就該如此,今番確是讓道長為難了。”
趙良臣目光垂下落在陳知縣手里的紙符,眉宇間的心疼真真切切:“佐助朝廷擒捕兇犯本就是我龍門道一脈應有之責,自無為難的說法。只是得教陳縣君明白,主謀者來頭頗大,陳縣君命數若壓得住,出了靈鴉觀翻開紙符自能見到兇犯線索。”
“可若是陳縣君的氣數壓不住這主謀者,有反噬之險,這紙符自會引燃,不會牽連到陳縣君及貧道。”
趙良臣說完長舒一口氣,對著神色愕然反應遲鈍的陳知縣稽首一禮,又半轉身對馬致遠行禮。似乎很不滿意馬致遠帶陳知縣來靈鴉觀,既無好臉色也不言語一聲,轉身徑直返回寢室。
陳知縣反應慢一拍對著趙良臣背影告別,低頭看纏在松枝上的紙符,頓時面色愁苦。
馬致遠又在一旁看著,總不能不領這個人情,做出丟臉讓人輕視的舉動。
又有絲絲好奇,好想現在就取下火符,翻開看看其中內容。
就怕自己氣數不足窺視了不該屬于自己知道的東西,若遭到反噬,豈不是舍本逐末什么都完了?
天寒地凍,就算紙符里卷了磷粉、硫磺粉也不會自燃。
陳知縣如此思索著,馬致遠也有類似的考慮。
兩人往門外在,下意識在門口稍稍停頓,換一口氣后一起邁步走出。
“砰。”
輕微火光爆燃時的炸裂聲入耳,同時眼前火光燃燒,陳知縣手中大半截松枝燃燒,連著青翠松針也跟著燃燒,裊裊青煙松香彌漫。
火光熄滅,陳知縣、馬致遠面面相覷。
一個略感意外,一個是驚悸甚于其他,更有一種細微的狂喜在眼眸深處閃動。
馬致遠斟酌開口:“陳兄,此事不宜聲張呀。”
“馬兄教育的是,趙道長已有示警,弟又非不識好歹恣意放肆之人。”
陳知縣說著掏出白絹手帕,卷起熄滅燒黑的半尺長松枝,待收入袖囊中后,陳知縣才算松一口氣。
兩人走了十幾步,徐幕僚趨步迎上來面有焦慮之色,又有不言語,陳知縣見徐幕僚剛分別不久的是兵備副使馮師孔的幕僚,就說:“馬兄是我患難之交,大可明言。”
“是,馮副使門下人并非來尋縣尊,是來尋學生的。”
徐幕僚當即說:“可學生見這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言語間含沙射影頗多隱喻,學生不能解,正要請縣尊指點。”
陳知縣做感興趣狀:“哦?這人說了些什么?”
“縣尊,這人通報身份后就與小生談起了家鄉及各地奇聞怪談。小生并未警惕,這人卻圍著陜西大蒼蠅說個不停,說他年初隨馮副使轉任刑部陜西司郎中稽查陜西案宗時,多在牢房、腥腐之地見一些大蒼蠅,足有指頭大,即擾人,還會叮咬人畜十分兇橫。”
徐幕僚說著微微欠身:“這人就埋怨這些陜西大蒼蠅,說每次遇到,他就得跑前跑后打死這些蒼蠅才有安生日子,不然馮副使會讓他不得安生。還說馮副使本是大度之人,并不在意大頭蒼蠅是死是活,只要別看到,別聽到,別讓大頭蒼蠅敗壞興致就好。總之云里霧里,學生聽不明白。”
陳知縣雙手負在背后,顯得身姿挺拔:“馬兄如何看?”
徐幕僚稍稍抬頭去觀察馬致遠,沒想到彼此雙方能如此緊密談這類話題。
馬致遠面色肅重:“陳兄,恐怕馮副使已斷定兇犯來自獲鹿,或許還是陳兄熟識之人,這才出告誡之語。”
陳知縣心中苦笑,自己哪里認識這樣的強橫人物?
可馮師孔已經斷定,還派人過來含沙射影警告他,這用得著警告?
這么大案子勢必會上報刑部、大理寺,會有專人來查。
井陘兵備道的上司是保定巡撫,轄地內出現這么兇殘,影響惡劣的案件,會影響朝廷對保定巡撫、巡按御史的點評。
一場影響惡劣的兇殺案件對相關官員的影響甚至比出一伙強盜還要大,若出現兒子打死老子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弄得皇帝臉上沒光,丟官的人更多。
所以沒啥好猶豫的,找到兇手,懲罰兇手就行了。
可為什么馮副使會認為自己是個知情人?
還是說馮副使看中自己,打算通通氣,將這事情影響力降到最低?
陳知縣想不明白,許多信息在腦海中轟鳴,飛速交織、碰撞,為他選取最為可靠的推論。
馬致遠也是皺眉不已,馮師孔這話未免有些過于沒底線。
如此瘋狂、明顯的暗示,就差明著告訴陳知縣,讓陳知縣把兇手藏好,別讓他看到,他看不到他自然可以來個不知道。
這是圖什么?
馬致遠想不明白,送陳知縣出土門關后,他就徑直前往淮陰廟,準備給張宗柔發一封信,看到底是不是獲鹿人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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