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為什么呢？

    然而回應寧希竹的，是一雙雙茫然的眼睛。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但寧希竹此刻還是不可避免地在心里嘆了口氣。

    同樣在心里嘆氣的還有林小娟，看著四十多號學生居然沒有一個能指出問題所在，她感到很羞愧，因為在寧希竹之前，這門課程是由她來授課的。

    不過這種羞愧，不是因為學生們的表現，而是她覺得自己這個老師做得并不合格。

    她看著嘴角揚的蘇景，壓低聲音說：“蘇景，你們剛出去工作的時候，是不是走了很多彎路啊？”

    “嗯？”蘇景偏過頭看著滿臉自責的林小娟，心思稍微一動就明白了林小娟的意思，回想起自己剛工作時的情景，不由點頭道：“對啊，走彎路是很正常的，畢竟是菜鳥嘛。不過有些彎路是可以避免的。”

    蘇景沒有選擇寬慰林小娟，而是直言不諱，畢竟有些問題老師不說的話，學生是很難會明白的，哪怕這些問題看去很簡單。因為沒有人去引導他們該用什么樣的思維去思考某一個問題。

    有些話他不方便說，但是他覺得南都大學既然想把數字媒體技術這個專業打造成王牌專業之一，除了硬件問題外，師資力量也要提高才行。

    聽到蘇景的話，林小娟和鐘旖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尤其是林小娟。

    眼下寧希竹提出的這個問題，不就是一個可以避免的彎路嗎？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兩個人的微小交談聲并沒有影響到寧希竹的課堂。

    又給了學生們一分鐘的時間，看著電腦右下角代表分鐘的數字再度跳動一下，寧希竹用激光筆分別在兩個作品的左角標示了一下，神色如常地開口道。

    “是不是我不說或者我不提示，你們就不會去尋找或者詢問我，甲方是什么類型的公司，需求是什么？”

    學生們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精彩至極。

    “還看不出問題的關鍵嗎？”寧希竹問道。

    回應寧希竹的，還是茫然的眼睛和沉默。

    微不可察地搖搖頭，寧希竹也懶得賣關子了，“首先，我們來弄清楚一個問題，這個項目的性質是什么呢？”

    沒有給學生們回答的時間，她手中的激光筆射.出一道激光，紅點落在了她之前就標識過的那一行文字中的兩個字。

    “這是一個政務app，那么我們可以確定，這個項目的性質是政務。我們為什么要確定項目的性質呢？因為項目的性質決定了設計師需要針對的人群，商業廣告針對的是用戶，我們想辦法說服甲方就可以了。但政務類不同，你不需要去考慮用戶的審美，只要符合甲方的審美就可以了。”

    一個學生舉起右手，在寧希竹的示意下，她問道：“可是學姐，我覺得第一個作品也沒有什么不妥啊，難道政務類的項目就一定要做得那么土嗎？”

    “如果我是做開發的，肯定會在心里罵你一頓。”寧希竹開了個玩笑，緩和了一下氣氛，效果也是喜人的，起碼學生們都笑了。

    頓了下，寧希竹繼續說道：“如果選擇第一個的話，無疑是增加了甲方的成本，這對于甲方來說，并是一個好消息。而且，這是一個服務大眾的app，大眾只關心在處理這個業務時操作是否簡單，引導是否準確，可不會去關注設計美不美。”

    “其實這一點，從我們學校的網站就能看出來，我們有數媒班的同學，有軟件班的同學，做一個精美的網站應該不是一件難事，但是為什么偏偏沒有呢？因為沒必要。”

    聽完寧希竹的話，不少學生都陷入了思考，這些話很少會有老師對他們說過，還說得這么詳細。

    “但是，我還是認為第一個比第二個好。”一個男學生堅持自己的意見。

    其實別說他們這些對于職業還懵懵懂懂的學生了，哪怕是在職場鍛煉了幾年的設計師，也經常會避免不了走進“視覺為王”的誤區。

    如果提問的人是她手底下的員工，她肯定會不客氣地說一句“等你的稿子被甲方退回要求大改你就明白了”，但可惜這個人是一個大三的學生，她只能無所謂地聳聳肩頭，耐心解釋。

    “我很理解你們追求視覺效果的熱情，但我也希望你們能把我接下來說的話記在心里。”

    頓了一下，寧希竹換認真的語氣，說：“設計不是簡單地看看對方的需求，也不是坐在電腦前簡單做幾張圖片。我希望你們在做一個項目前，根據甲方的需求，去想一下他們想要什么，需要什么，搞清楚項目的性質，項目的定位，項目的目標。相信我，如果你搞不清楚的話，在你恨不得掐死運營的時候，運營也恨不得找你干一架。”

    在哄笑聲中，寧希竹總結了一下，便揭過了這個話題。

    “這就是我為什么說平面設計是服務業的原因了，因為你所做的這個行業是服務于各行各業的……”

    看著底下的學生們都點著頭，寧希竹也不清楚他們是真的懂了還是假裝懂了，但她該說的都說了，也做不了太多。就算這是她多年職業生涯總結出來的經驗，但也是她的一家之言，沒有人規定非要按照她說的那樣做才能成功。

    接下來，寧希竹開始分析起另外的一個經典廣告案例，畢竟她的第一個案例沒有太大的學習價值，只是方便她向學生們傳達自己的一個觀念。

    寧希竹確實是做過一番準備的，對接下來的案例也研究得比較透徹，學生們有沒有收獲蘇景不得而知，但他是沒有半點收獲。

    雖然他現在已經沒有從事這一行了，但是偶爾看到一些出色的廣告，還是會出于習慣去研究和學習一下，剛好寧希竹著重分析的這個案例他也研究過，他的分析結果跟寧希竹的也沒有太大的出入。

    所以他很快就開起了小差，反正他是來旁聽的，不需要擔憂會突然被提問，于是就呆呆地看著在講臺拿著話筒說得滔滔不絕的寧希竹，神游天外……

    45分鐘很快就過去了，一小節課結束，迎來了十分鐘的課間休息。

    寧希竹原本以為課間應該會有學生向她提問的，但目光掃了一下，發現留在教室里的學生們要么是看著蘇景那邊，要么就是看著她，表情很是糾結。

    寧希竹笑了一下，就往蘇景和林小娟的位置走過去，除了蘇景，她還沒想過去慣著誰。

    “林老師，我講得還可以吧？”來到林小娟面前，寧希竹眨巴著眼睛，看去像是一個俏皮的少女。

    想起寧希竹剛才在課堂深入淺出的分析，林小娟滿臉感慨道：“連我聽了收獲也很大，應該早點讓你們回來給學生們一課的，我始終還是落后業界太多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她這些年被課程和家庭牽扯太多精力了，感覺想要跟業界的腳步已經有些吃力了，往往會出現對于現在出色的案例分析不到位的情況。

    因為林小娟之前有說過差不多的話，所以蘇景和寧希竹多少也能猜到她現在的真實想法，但他們不知道應該怎么開口去安慰這個一直關心他們的老師。

    鐘旖大概也看出來了，呵呵笑道：“教師跟設計師還是有很大差別的嘛，我們老師能教給學生的，基本也就是一些基礎知識和對這個專業的認知了，能不能成才還是要看學生自己。蘇景和小竹的成功，不都是自己努力的嗎。”

    “也對，不管在學校表現得怎樣，去到公司后都是新人，該經歷的都要經歷。”蘇景認同道。

    寧希竹也點點頭，“相比起我們跟他們說的，自己親身經歷過才會深刻。”

    看著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安慰自己，林小娟心里的失落多少被沖散了些，“行了，我又不是不懂，只是有些感慨。”

    “那就好，我們數媒這個專業，還得你來挑大梁的。”仔細端詳著林小娟，發現她是真的沒問題后，鐘旖這才放下心來，不管林小娟的授課水平有沒有退步，她都是數媒專業的老教師了，況且她還教出了蘇景和寧希竹這兩個能夠列入杰出校友名單的出色學生，在院領導眼里，林小娟的地位還是有些分量的。

    幾人又聊了幾句，鐘旖看了眼時間，發現差不多又要課了，約好中午一起吃個飯后，就離開了教室。

    她本來就是來看看寧希竹的授課效果的，觀察了一小節課，她的心里也有底了，就沒必要繼續觀察下去了。

    鈴聲響起，蘇景目送寧希竹走講臺，收回視線的時候，不由感到有些奇怪。

    好像，人多了很多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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