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趕到時沈辛蔚已經在等著了,遠遠就看見她坐在咖啡廳天臺的露天帳篷下,背對著門的方向。
五月的天氣已經隱隱有了炎熱的跡象,下午四點半,空氣中的熱度沒有絲毫退散的意思,沈辛蔚竟穿著深色的針織開衫坐在向陽的位置上,也不知道是有多怕冷。
不是周末也不是節假日,離下班高峰尚有一段時間,加上天氣原因,天臺上只坐了兩三個人,在陰涼的角落里愜意地喝著下午茶。
“你就在這等會兒吧。”黎昕指著門邊的空位,對身后的吳飛說道,后者仍有些不放心,猶豫道,“太太,我還是跟著你過去……”
“不用,有事兒我叫你!崩桕空f完,徑直走到沈辛蔚對面坐下,靠著椅背,微微揚頭,隔著茶色太陽鏡鏡片看向她,淡聲開口,“叫我出來是有什么事?”
沈辛蔚猛地抬起頭,仿佛從冥思中回過神來,低徊的嗓音滿是壓抑,“你過來了?”
她看起來瘦了很多,下顎微方的弧度越發明顯,秀雅的身姿也是滿滿一把骨頭的感覺,給人一種風一吹就倒的感覺。
黎昕懶散地嗯了聲,伸手輕輕搭在肚子上,“過來看看,你這次會不會再變個私生女出來!
她穿了件及膝的貼身長裙,外面套著寬松的鏤空罩衫,站著還不覺得怎樣,一坐下就覺得肚子分外凸顯。
沈辛蔚目光從她手上一掠而過,牽強地扯了下唇角,抬手將桌上的橙汁推到她面前,“幫你點了杯橙汁,沒加冰!
“讓你破費了,”黎昕也不知是嘲諷還是習慣客套,垂眸瞥了眼推至眼下的杯子,沒動,“有什么事直說吧,我還約了時間去取婚紗!
聽到婚紗兩個字,沈辛蔚原本就泛著紅的眸子黯淡些許,笑意凝在臉上,搭在腿上的雙手攥了攥,隨即又恢復如常,“我看過報道,你們明天要開記者會,本來是想找世堯的,可他好像很忙,沒時間……”
還沒想好要怎么切入正題,她支支吾吾說了幾句便停了下來,端起面前的冰水抿了口。
求人的話難出口,更何況是面對黎昕。即便這么多年過的不盡人意,可骨子里的優越感讓沈辛蔚始終覺得,在她面前自己算的上是略高一籌,如今她不但成了感情中的出局者,更要低聲下氣來求她,心理落差讓她覺得心口壓抑的緊。
見她說不下去,黎昕細眉挑了挑,將遮陽帽寬大的帽檐向上抬了抬,露出小半張臉,慢條斯理地說,“忙是真忙,不想見你也是真的!
深知自己免不了要受一頓冷嘲熱諷,可她這樣不留情面,還是讓沈辛蔚心里涌起一陣屈辱感,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將頭歪向一側。
黎昕看著她一副受了打擊的模樣,稍稍傾身,胳膊撐在桌面上,與沈辛蔚挨近了些,話中嘲諷毫不掩飾,“我知道你找我干嘛,怕我在明天的記者會上把那孩子的身世透漏出去吧?想想你爸當年口碑多好啊,又是慈善家又是社會活動家的,要不是靠著他殘存的那點兒名聲,沈家的爛攤子哪能撐到現在,這回要出了丑聞,以后的日子可怎么過呢?”
她說著刻意停頓下來,看著沈辛蔚臉色愈發蒼白,語氣輕蔑,“我真不知道你當年是怎么想的,好好的溫家媳婦不做,跑去國外給你繼父生孩子,圣母病犯了?怕他后繼無人?”
等黎昕開口就別指望說什么好話了,沈辛蔚不是頭一回被她冷嘲熱諷,雖做足了準備,卻仍覺得這些字句像剜心刺骨的刀,扎得她心口生疼。
“你不懂……”她喃喃開口,聲音顫抖的仿佛隨風就散,清瑩的眸子映著微紅的眼眶,羸弱的模樣大概任誰見了都會覺得憐惜不已。
“我是不懂,我也不需要懂!崩桕可碜又匦驴炕匾伪,語氣沒有絲毫波動,天氣有些熱,說一會兒就覺得口干舌燥,她看著面前顏色鮮亮的橙汁,口中忍不住泛酸,咬咬牙,按捺住想要伸手端起來的沖動,繼續說道,“當時是你把他當煙幕彈放出來的,現在又做出副為他著想的樣子來,我看你是精神分裂吧!
“是,我承認是我的錯,當時一心只想著把孩子拖出來報復你,根本就沒想那么多,”沈辛蔚有些哽咽,輕輕吸了吸鼻子,姿態又放低不少,“我不指望世堯娶我,也沒想過會把事情鬧成這樣,但現在每天都有記者在Leo學校附近等著,還有一些混進學校去找他,這些對他的生活造成了很大影響……”
“你覺得憑咱們倆的交情,我會幫你?”黎昕不以為意,“再說,既然是記者給你們造成的困擾,跟我有什么關系?”
她的話拒絕的意味明顯,沈辛蔚一時語塞,張嘴囁嚅半天沒說出話來,只是尷尬地扭過頭,眸光漫無目的地晃動。
兩人之間突然安靜下來,細風劃過,將圍欄四周鮮花盛放的香氣卷過來,坐在兩張桌子之外的吳飛,不時狀似無意地將目光投向她們的方向,似乎生怕出了什么紕漏。
黎昕搭在桌子上的手指跟著音樂節奏輕輕敲打著桌面,滿是勝利者漫不經心的姿態。
沈辛蔚輕輕咽了下口水,緩聲開口,聲音鎮定了許多,“真的跟你沒關系嗎?我從沒跟任何媒體說過這孩子與溫家的關系,新聞大都不過是他們的臆測,之所以鬧成這樣,還不是你們默認,不想澄清!
“離婚的事鬧得沸反盈天,你借機出國,我和家人因此多次身陷險境,被車撞的事暫且不說,Leo被綁架的事是不是該給我個交代?如果不是經歷過那場綁架,他的抑郁癥也不會加重,我雖然該受懲罰,但這與孩子有什么關系?利用完就扔掉,你的孩子是個寶,我的就不是了嗎?”
聽到綁架,黎昕心里禁不住輕顫了下,垂眸盯著桌面。
溫世堯說過,當初離婚的最主要原因是為了規避傷害,之所以沒澄清和沈辛蔚的事也是恰逢時機的順水推舟,目的只為讓效果看起來更逼真。
原本以為一切不過是他危言聳聽過分緊張,哪知,竟這般兇險。
小孩子抑郁會是怎樣的狀態,黎昕不清楚,但她曾因為壓力過大而導致抑郁傾向,那時的她每時每刻都想遠離周圍的一切事物,每天的心情都在焦慮與低落間切換,那種世界陷入一片灰霾的感覺,真的很難熬。
大人尚且如此煎熬,更別說李澳還只是個孩子。
或許是近期急速建立起的母性作祟,黎昕腦子里突地就閃出個小男孩沉默地躲在房間里,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的畫面,心里驀地酸楚起來。
其實仔細想想,那男孩也不過四五歲的年紀,小小的年紀卻要承受大人的愛恨所帶來的傷害,也是可憐。
她暗自嘆了口氣,再次抬眸時目光卻又恢復之前的淡然。
“我認識很權威的心理治療師可以介紹給你,治療費用我來承擔!崩桕坑靡环N愛莫能助的語氣不疾不徐說道,“至于孩子的事……抱歉,我必須解釋清楚,我不想我的孩子以后對自己的爸爸有誤解,所以這件事幫不了你們!
她說完便起身準備離開,沈辛蔚見說不動她,也跟著起身,不甘地低吼道,“我只是要你別說那么多,這都做不到嗎?”
黎昕頓了下,面無表情地回頭看她,沈辛蔚看著她被墨鏡遮擋住的雙眼,抿了抿唇,“說句不好聽的,當年要不是我,你能嫁給世堯嗎?你的婚姻到底怎么來的,我想很多人都想知道吧?我不是威脅你……”
“你不是威脅,所以你是在提醒我?”
黎昕冷笑了聲,不客氣地打斷,看著沈辛蔚仍舊無限委屈的模樣,邁出去的步子又折回來,“那我也說句不好聽的,這婚姻可是我真金白銀買來的,錢貨兩訖懂不懂?還有,我就是那種無利不起早的人,你不說所有人也都知道。你就別想靠這件事吃利息了。”
“不過……”她將桌面上的橙汁往前推了推,目光直達沈辛蔚眼底,“確實多虧了你,要不是你的一杯水,當年我也不會誤打誤撞跟溫世堯睡了,說不定他就是那個時候開始,想娶我的呢。”
聞言,沈辛蔚眸光微怔,忍不住倒吸了口氣,張嘴想說什么,對方卻已經拎著包轉身離開,只留她一個人站在原地,臉色煞白。
初夏的黃昏,微溫的風穿透單薄的針織面料,在皮膚上留下輕柔的觸感,她卻只覺得心底生寒,忍不住攏了攏衣襟,跌坐在椅子上。
原來黎昕早就知道自己當年算計過她的事,雖說陰差陽錯上了溫世堯的床,可差點被丁目誠得逞也是事實,想她那種睚眥必報的人,這次找到機會將自己狠狠踩在腳下,當然不會錯過。
沈辛蔚苦笑著輕嘆了口氣,握著水杯的手指下意識摩挲著杯壁,思忖片刻,掏出手機發了條信息出去。
對方很快回復過來,字里行間帶著微微的譴責,“我沒猜錯吧,說你傻你不信,非要和她談,拜托,善良是要用在值得的人身上的,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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