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樓下果然已經打成一團。一把手校長鄭孝東的太太黃美蘭死死抓住林希那一頭濃密發亮的長發,一邊用力甩來甩去,一邊又抬起膝蓋,猛磕林希的臉和身體。林希個子比黃美蘭高,可是力氣一看就單薄得多,被黃美蘭又甩又打的,除了拼命護自己的頭皮,什么反擊方式都沒有。
老師們全在看熱鬧,竊竊私語的內容,季明慧聽不到也想得出來。無非就是這些吧——
“好吧好吧,終于打過來啦。”
“活該呢。”
“就仗著自己年輕好看,搶了別人多少機會?”
“臉皮厚就該這種下場”
——云云!
從季明慧這個高度,季明慧已經看到林希嘴角被磕出血來。再這么打下去,可不就要出人命了。季明慧連忙奔下樓,大聲喊:“別打了、別打了。”指揮女老師:“快把人啦開啊。”又讓保安橫插在黃美蘭和林希之間。
黃美蘭一把抓住季明慧:“季校,你可得聽我說說話。我們家那個老色鬼,這次來真的了,嫌棄我,要和我離婚了,說的。我知道他在外頭花花道道多,這么多年了,我也沒鬧過,可這一次……”
季明慧目光掃過一圈耳朵豎多長的老師,攏住她,搶過話來:“大姐、大姐,和我進辦公室說,怎么樣?”故意壓低點聲音,顯得和黃美蘭很貼心,“這么多人看著呢,你家老鄭的臉,還有你的臉,你還是需要的嘛,你說對不對?”喁喁說著,哄得黃美蘭情緒平靜了一些,兩個人去了副校長辦公司。
在辦公室里,黃美蘭眼淚一把鼻涕一把,一邊哭一邊傾訴:“我今天就是特地在這里等,等這個叫‘林希’的小丫頭,看看她到底何方神圣。結果呢,一看到她這個人,我心里頭就被潑進了熱油啊。怎么就能有那么狐媚的一個人呢?別說我家老鄭了對不對,只要她足夠不要臉,沖著誰脫衣服,那個男人都要拜倒的吧。”抽了一張面紙,擤了一把鼻涕,“季校,不是我為我家老鄭說話,你們這個學校里面,鶯鶯燕燕,那也是太多了。老鄭自己本來挺好的一個人,這些小姑娘死不要臉非要朝上撲,他把持不住了,我確實理解。可是,我也不容易啊,我才嫁給他的時候,我也是個年輕的小姑娘。現在他有權有勢了,突然要踹了我,要永遠和林希那個狐貍精在一起,我絕不能答應,死也不能答應的呀!”
季明慧嘆了口氣:“所以呢,想要解決問題的話,你可以提前打電話給我,我們姐兒倆坐下來,喝杯茶,好好商量一下。可你今天這么鬧,鬧得大家全知道了。學校里我就是想為你說話,也說不了呀。學校里老師那么多,光是親眼看見的就不下二三十個。這二三十張嘴巴傳起話來,那會嚇死人的。用不了半天,你信不信?你家老鄭的事情,就會傳得整個寶華區教育界都知道,恐怕別的區都會聽到風聲呢。德翔是名校,除了長江路,陵城就我們這塊牌子了,影響大著那。”
黃美蘭被嚇住了,露出悔色。但是想想自己如果被強制離婚,下場更加凄慘,一股要么繼續共存、要么魚死網破的決絕依然堅定。
白玫薇來得遲,聞訊去辦公室找林希,沒找到。去林希的班上,林希也不在。后來聽別人說這學期辦公室已經有調令,要調她去教研室,白玫薇就又去了教研室辦公室。最后,她還是在全體教師大會上看到林希默默從報告廳外面走進來。
面對所有老師異樣的目光,林希白著臉,低著頭,嘴角一抹青紫,刺痛了白玫薇的眼。
鄭孝東作為一把手,依然出席今天的會議。多年養成的官威,讓這個臉皮早就撕落一地男人依舊可以穩穩當當坐在正校長的那個位置上,裝模作樣聽分管各部門的校長談學期工作計劃,最后再道貌岸然講鼓勵老師們認真工作的話。在此期間,韓軍書記宣讀了林希老師調往教研室擔任主任助理的調令。而時刻,幾乎全場老師毫不掩飾的噓聲,讓白玫薇終身難忘。
和林希同期進學校的年輕老師,沒有一個關心下班之后林希的去向。
白玫薇車開到家,不放心,又打電話問本來一個和林希不錯的小老師:“知道林希會去哪里嗎?”
那個小老師很訝異:“白老師,你為什么這么關心林希啊?”
白玫薇口氣頓時有點兒不太好:“她遭受了那么大的打擊,你們本來不是好朋友嗎,你應該比我更著急去關心她。”頓了頓,緩和了一下語氣,她繼續教育那位老師:“平時刷新聞,一些人在非常脆弱的時候選擇輕生的,應該看過吧。鄭校夫人來鬧,開會大家又噓了林希,林希這會兒會多難過,又會做出什么事來呢?”
小老師被感動了:“白老師,我錯了,我現在就和你一起去找她。”
最后,小老師帶著白玫薇,在學校附近攬月湖公園的水邊,找到了抱膝坐在那兒的林希。
小老師又餓又累:“白老師,我還有事,我先走啦。”
白玫薇點點頭。
小老師走了之后,白玫薇才慢慢走到林希身邊。清涼的晚風,拂起林希那一頭美麗的黑發,月光涂抹下那張年輕的側臉,柔弱到叫人心疼。
“林希?”白玫薇試探了一下。
林希的后肩輕輕一顫。
白玫薇理了理她那已經有些亂了的長發。林希抽了兩下鼻子,轉身用力抱住白玫薇,放聲痛哭。
郁結在心頭突破不去的悲傷得到了徹底的釋放,林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后擦干眼淚,跟白玫薇上車。白玫薇把她送回她住的地方——那是一片原居民自建的樓房,每一棟里面每一層都被做成若干間宿舍,林希租了其中一間。
房間很小,但是被收拾得整潔干凈。林希端了一張塑料方凳,請白玫薇坐下。林希自己坐在床上,兩只手交叉在一起,頗為窘迫:“白老師,沒什么招待你,請你原諒。”
“噢,”白玫薇連連搖手,“沒事沒事。”手邊上只有一張小書桌,白玫薇今天偏偏帶了一個大包。沒辦法,白玫薇只有把大包抱在自己手上,然后對林希說,“我會盡力幫你在季校那里說說,讓她保護你,保護你在學校里已經取得成績。因為,那些都是你憑真本事獲得的!”
“謝謝。”林希紅腫著的眼睛,眼白再度發紅。
白玫薇說:“林希,別人說什么,最后都會過去。最重要的是,你不要輕賤你自己。你的路還很長,未來還有無數可能。就算沒有其他人可以依靠,憑借自己,也依然可以擁有現在沒有擁有的東西,未來踏上自己真正喜歡的路途。生活本身很美好,你要勇敢一些,挺過去,然后去慢慢尋找、品味。”
“嗯。”林希一邊抹淚,一邊點頭。
“你要是突然有什么想要傾訴的,你打電話給我。”白玫薇握住她的手。
林希非常感激:“我會記得您說的每一句話,我也會挺住,然后繼續努力。”
白玫薇為她叫了景陽樓的外賣,看著林希吃飽了飯,白玫薇又把剩下的飯盒和殘羹全部收拾掉,然后拿衣服讓林希去洗澡。林希換下來的衣服,白玫薇全部收拾起來,去公共衛生間洗掉。
等林希上了床,白玫薇繼續坐在方凳上,笑瞇瞇同她說:“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這些事情都是常做的。現在有人做,我不做了,但是,如果需要,我還是隨時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囑咐林希,“不要多想了,好好睡上一覺,明天起來,就又是新的一天——郝思嘉的名言,還記得的吧?”輕輕一笑,起身和林希道別。
第二天,她又來接林希上班。和林希肩并肩走進學校,又送林希去教研室報道,中午又約林希共進午餐。三天之后,大家似乎都已經將25號那天發生的事情都淡忘了,白玫薇才恢復原本的作息。
開學后第一個周末,季明慧把白玫薇約出來:“你說你是不是傻?那是個什么亂象大坑,你一個干干凈凈的人,干嘛往里面跳?知道人家在背后說你什么嗎?最難聽的,有說是你把林希送到鄭孝東床上去的。口水都快淹死你了,你知道不知道?”
白玫薇聽得皺起眉頭,季明慧說完,她突然一拍桌子:“你說那些長舌婦,怎么就那么無聊呢?我要送一個年輕女老師去鄭孝東床上?我圖什么呀?”
“誰知道你要圖什么呀!”季明慧一副沒好氣的樣子,“大姐你也看看自己,開著百萬豪車,穿著各路大牌,老公億萬富豪,很扎眼了好不好?就算你什么事情都不做,德翔風云女老師,你也常年盤踞前三名好不好?我是常務副校長,我給黃美蘭、林希拉架,那叫沒辦法。處理這事的時候,我也得秉著公心才行,我也怕別人說我閑話。”
白玫薇這時,就把需要她幫林希周全的事情說了。
季明慧一口回絕:“不行!”
“為什么呀?”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也怕別人口水,我做事情,得秉著公心。知道黃美蘭那么一鬧,鄭孝東崗位要有什么變化嗎?德翔一把手下個月就要換人了!我們坐在高層這個位置上,也不是事事都可以隨心所欲,隨便亂來,會砸了口碑,也會砸了飯碗的呀。”
“那,鄭孝東的事情嚴重不嚴重?”
“不好說。”季明慧想了想,還是吐了真貨,“他這個一把手做得,油水可不少呢。光是每年要打招呼的學生的家長,三白六十五天全排滿了,每天也得攤上七八個。別的我就不說了,補品海鮮、時令水果,他家從來不斷的。真查起來,不好說,真不好說。”
不過,一個月之后,鄭孝東既沒有被查處,也沒有被降職,而是調去了教育局。教育局長專門給他設立了一個新部門:中小學生心理調解科,讓他任科長。又過一個月,他還陪著教育局長到德翔來視察工作。新任的校長王華要死不死,安排教研室的林助理上課給局長和諸位科長看,教育局長卻對林助理的課贊不絕口。
這么一來,林希將要被去掉教研室“助理”的帽子,就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
果然,寒假之后,德翔再次召開全體老師大會,教研室林希助理就正式成了林副主任。同年市內新青年教師賽課,林希摘得桂冠。省內儲備干部培訓會,寶華區只有一個名額,局里也推薦林希前往。
黃美蘭大鬧德翔這件事情,在每日都有無數洶涌波濤的時間長河中,被蕩滌得再無多少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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