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暑假過后，正式升任教研室主任的林希推門走進(jìn)白玫薇的課堂。

    白玫薇正和學(xué)生互相問好，見狀不禁一愣。好在她認(rèn)真嚴(yán)謹(jǐn)，教材教案都帶了，她也從不容許自己在課堂上虛度光陰，每天自己必做一個適合自己的PPT。只是，隨堂課的內(nèi)容一般不會特別豐富，節(jié)奏也相對松散，這讓林希抓到了把柄。上完課之后，林希擺著公事公辦的官腔：“白老師，等你有空課了，我們在辦公室談。”

    辦公室？

    去誰的辦公室？

    林希搖曳生姿走了，那意思，自然是讓她去教研室辦公室！

    我去！

    白玫薇那小暴脾氣，一下子點燃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讓她捏著鼻子去教研室辦公室，聽了林希一頓數(shù)落。和同鄭孝東在一起那段時期比，此時此刻的林希看起來，妝容更加精致，氣焰更加囂張。假如沒有親身經(jīng)歷，白玫薇簡直不敢相信：面前這個飛揚跋扈的女人，曾經(jīng)也有過崩潰軟弱的一面。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教研室里和林希杠，離開教研室，她打電話給季明慧：“晚上有事嗎？請我吃飯！”

    在西北烤肉的包間里，白玫薇大口喝著燒酒，同時“咯吱咯吱”咬剛剛烤好的脆骨肉，放下酒杯，她開始發(fā)泄：“什么時候開始的新規(guī)矩，推門？還推我的門！是誰給的她那么大膽子？我今天就在這兒說一句，這一次，我沒準(zhǔn)備，下次再來，我一定把她林希從教室里轟出去！”

    季明慧給她把燒酒換成可樂：“好來好來，事情都發(fā)生過了，在這里發(fā)窮橫有什么用？她是什么人你還不知道啊？當(dāng)初要你不要做爛好人！”

    白玫薇抓著可樂罐子，開始痛定思痛：“你說，那會兒，真的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嗎？我在攬月湖找到她的時候，她那會兒真的生無可戀，說是眨眼就能跳下攬月湖，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她會舍得嗎？”

    白玫薇一愣。

    “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區(qū)級容易和進(jìn)教研室的機會，就是撒潑打滾，也得牢牢把握的吧？”

    白玫薇仔細(xì)思忖，用力嘆了一聲。

    “你呀，”季明慧翻著肉，“就是命太好，大風(fēng)大浪都被你家老方扛走了，白白留個桃花源給你，你就以為全世界都是和你一樣的白雪公主。碰到黃美蘭那件事情，你會跳攬月湖，丟不起那個人。林希會嗎？她能爬上鄭孝東的床，什么自尊啊，面子啊，都已經(jīng)不算什么了。那件事情東窗事發(fā)，全德翔的女老師都會跳湖，她林希不會。不僅不會，她還可以繼續(xù)利用自己的美色。寶華區(qū)又不是只有一個鄭孝東會垂涎她。”

    “開玩笑吧！”白玫薇簡直聽傻了。

    “切——”季明慧無語說她。“以后啊，你不要再和這種人有來往，你把她當(dāng)成好朋友，她磨著牙齒，有機會的時候狠咬你一口。知道為什么別人的門，她都不推，偏偏要推你的門嗎？”

    “不知道。”

    “因為她妒忌你。”

    這可讓白玫薇大大意外了：“我有什么好讓她妒忌的？”

    “身為女人最幸福的事情，不是事業(yè)取得多高的成就，而是像你這樣，保留著云淡風(fēng)輕的態(tài)度，做自己喜歡的職業(yè)，然后有一個強而有力的老公，成為你堅實的后盾。林希這個人很有能力，長得也很漂亮，可是她一定覺得自己生不逢時，假如能和你易地而處，必然可以比你更加瀟灑，更加幸福。”

    “她要是真這么想，她那顆心，就太險惡了！”

    推門聽課事件之后，白玫薇徹底和林希成了路人。她們互相在聊天軟件上拉黑了對方，彼此在學(xué)校里遇見，白玫薇眼睛長在額頭上一樣，也對林希視而不見。林希那雙果然含有妒意的眼睛落在白玫薇的余光里，但是，這又怎么樣呢？老師是國家編制，人事關(guān)系在人事局，財務(wù)關(guān)系在財政局，別說她小小的教研室主任，就是校長，或是局長，只要白玫薇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了，他們又能如之奈何？

    白玫薇在自己的朋友圈里偶爾繼續(xù)曬一些和學(xué)生相關(guān)的東西，去秋游啦，元旦搞活動啦，即便快五十歲了，這些都是她一直以來特別愛做的事情。這一年的元旦，孩子們照例送給她一大把手工制作的禮物，里面夾帶著孩子們寫給親愛的白老師的話，有的祝白老師永遠(yuǎn)保持一顆年輕的心，有的祝白老師一直優(yōu)雅下去，身體健康。

    這些，都補償了白玫薇在林希那里受到的傷害。

    元旦放假，白玫薇正在家里面吃著櫻桃看雜志，季明慧打電話來了：“干什么呢？沒事出來打牌。”

    白玫薇說：“到哪兒打？”

    “明月茶樓。”季明慧說：“我徒弟請客，還有你徒弟跟著。”

    “你徒弟請客呀。”白玫薇啃完最后那口，擦著嘴巴洗著手對著話筒說：“我們兩個讓人家小姑娘花錢，不好吧。牌照打，錢你付。”

    季明慧說：“別呀，今天有人非要花這個錢，請你。”

    這就有意思了！

    季明慧這個徒弟是去年暑假剛考進(jìn)來的一個小老師，叫蘇媛媛，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很有特點。其精明之處表現(xiàn)在，學(xué)校要給新老師分配指導(dǎo)老師時，她在新教師培訓(xùn)會上硬是點名，要跟著季校長學(xué)習(xí)教學(xué)。

    這讓在場的老教師、新教師們都震驚不已。

    這叫蘇媛媛的小姑娘，也太直接了吧！

    就是當(dāng)年的林希想要抱領(lǐng)導(dǎo)大腿，都是無聲無息中進(jìn)行。

    這大約就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勝一代人呢！

    白玫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不想和這樣功利心外露的女孩子有交往。可是季明慧不答應(yīng)：“我都同意了，你不能讓我這么沒面子。”沒辦法，白玫薇這才驅(qū)車前往。

    明月茶樓生意挺好的，白玫薇一進(jìn)去，季明慧就在旮旯里座位上沖她招手。蘇媛媛坐在對面，白玫薇一過來，蘇媛媛就站起來，“白老師，白老師”叫得好不親熱。

    白玫薇承認(rèn)自己對這種柔情攻勢毫無抵抗力，只好笑呵呵說：“你好啊，今天的你，看起來比平時更加漂亮。”

    “是嗎？”蘇媛媛馬上捧起自己的臉，陶醉著撒嬌：“白老師你這樣夸我，以后要是誰嫌棄我不好看，我都不能承認(rèn)了呢。”

    季明慧擺擺手：“別膩歪啦。”單獨對蘇媛媛說：“先請我們吃點什么。”

    “必須的。”蘇媛媛拿過菜單，就先請師父和白老師過目。

    白老師看一眼菜單，又看一眼這個精明顯露于外表的小姑娘，挑了壺最便宜的綠茶，季明慧看看，又加了涼碟瓜子、一碟爆米花和一碟話梅。蘇媛媛笑嘻嘻說：“還是師父給面子。”接著又說：“白老師就是心疼我。”

    蘇媛媛是本城的姑娘，師范大學(xué)畢業(yè)，一畢業(yè)在規(guī)模比較小的藝林小學(xué)，沒有編制。迫于壓力，她也是上下打點，最后拱啊拱啊，去年暑假終于給她拱進(jìn)寶華區(qū)，最后還被分到德翔。從這些事可以看出來，這個姑娘也著實不一般，手段和心機都是杠杠的。相比較而言，碩士畢業(yè)，作為人才引進(jìn)去年一同進(jìn)入德翔的甄臻就單純多了。甄臻家在下面縣城，今年25歲，年齡上大蘇媛媛一歲，但是純凈天真，好像蘇媛媛妹妹似的，不爭搶，也不逞強，是個十足的老實孩子。

    打牌的時候，季明慧就不停問白玫薇方宇晟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那個叫孫曉靜的女孩還談不談。白玫薇開始沒有當(dāng)回事兒，以為她這么關(guān)心或許還是在為自己女兒考慮，就說：“他現(xiàn)在學(xué)習(xí)帶工作的，忙得整天不著家，談我也不知道，不談我也不知道。不過，好像是不談了。怎么，陸露心活動啦，咱們兩家再聯(lián)姻？”

    季明慧說：“我想呢，你家老方家底放在那里，陸露愿意，我巴不得的。知根知底的，這可是比什么都強。”

    白玫薇一聽，就知道不是談“陸露”了，話題挑起來了，總要有個對象，這時候，她依稀明白今天的牌局到底是什么意思。

    果然，蘇媛媛扔了兩張牌，開口了：“白老師，你真心覺得我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白玫薇心里頓時防備起來，嘴上淡淡說：“你工作認(rèn)真，對師父有禮貌，好得不得了。”

    蘇媛媛“嘿嘿嘿”笑起來，臉湊近一些，好像一直憨態(tài)可掬的小貓咪對她說：“白老師，你也要關(guān)心關(guān)心我其他方面。比如，終身大事啊。”

    白玫薇說：“我怎么關(guān)心你的終身大事啊。要關(guān)心，也是你師父先上。”

    蘇媛媛就看季明慧。

    季明慧干笑一聲，說：“小薇，她就是想見一見方宇晟。咱們同事之間，都知道你兒子聰明能干，媛媛是正編教師，人也長得不錯，25歲，和方宇晟挺合適的。”

    白玫薇心里這才冷笑：“好嘛，終于說到正題了。”看看季明慧，覺得她也是沒辦法，肯定是被蘇媛媛纏上了，所以自己也不怪。但是蘇媛媛這個小姑娘，心計太深，你想談對象，直接找我不行啊。條件合適，做媽的，沒理由不為兒子搭橋鋪路。如果不提，肯定是覺得不合適。找季明慧就有用？找誰都白找！

    但是人家蘇媛媛有蘇媛媛的想法，這點白玫薇沒有想到。

    季明慧代替蘇媛媛做表達(dá)：“你問問方宇晟，孫曉靜真的不談了，這女朋友還是要繼續(xù)處的嘛。男孩子成家立業(yè)一樣重要，挑選對象上面，咱小學(xué)老師現(xiàn)在不要太吃香，工作環(huán)境干凈，人際關(guān)系相對單純，時間也很充裕，日后結(jié)婚有了孩子，孩子上學(xué)我們上班，孩子放學(xué)我們下班。問過了，可以的話，安排一下嘛。媛媛還長成這樣呢，小美女一個，說不定方宇晟就喜歡了呢？”

    這話說的是，當(dāng)年自己那么不喜歡孫曉靜，方宇晟卻如癡如醉的，真不知道自己一手養(yǎng)大的兒子審美觀念怎么會跟自己差距那么大。現(xiàn)在話都說這份上了，又是季明慧做的媒，白玫薇只能說：“那我今天回家打電話問問他。”

    “唉。”蘇媛媛立刻笑顏如花。

    繼續(xù)打牌，季明慧就沒話找話問：“奇怪了啊，別人都是放假有時間，怎么方宇晟元旦放假也不回來？”

    白玫薇說：“不是給南京一個公司忙投資嘛，上學(xué)的時候有其他人盯著，現(xiàn)在大四實習(xí)季，老總瞅他有用處，就盯他一個。他自己說是積累經(jīng)驗，也不知道哪一句是真的。”

    季明慧說：“那你家方宇晟可夠能干的。才26歲吧，眼看著就是一家公司的負(fù)責(zé)人啦。”

    白玫薇說：“瞎搞搞，還不知道弄出個什么來呢。”

    回去之后，她還是很認(rèn)真跟方宇晟在電話里詳細(xì)聊了一下。方宇晟和孫曉靜分了之后，感情一直空窗。學(xué)業(yè)和工作雙重的壓力，讓他忙得可以不用太糾結(jié)其中的煩惱，但是讓他重新再找一個，他立馬就回絕了。白玫薇后來又說了好幾次，他每次都拒絕，而且拒絕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后一次，還沒等她提，只說了：“唉，那個……”方宇晟就很不客氣打斷：“什么那個，都說了，不要和我提。”吃了炸藥一樣。

    白玫薇悻悻說：“不是關(guān)心你嘛。小學(xué)老師就那么不招你待見？”

    方宇晟說：“媽，如果爸當(dāng)時選擇的不是你，是個其他什么行業(yè)，可能今天我會好好考慮一下。但是，不管別人把老師說得多么端莊高貴和藹可親，我看看您和季阿姨就知道啦。”

    白玫薇說：“我和季阿姨怎么了？不好啊。”

    “好，好，我沒說不好。”方宇晟知道再說下去要挨訓(xùn)，開始語焉不詳打馬虎眼：“就是我覺得不合適，也不想談。相親更是讓我覺得特別尷尬，上次陸露的事你難道記不得啦？”

    “也是哦。”白玫薇心想：反正我已經(jīng)盡力了，蘇媛媛不高興我也沒辦法。但是剛才方宇晟那話題還沒完呢，她揪住不放，問：“你繼續(xù)說，我和你季阿姨到底怎么了？說清楚，不說清楚不行。”

    “不就那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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