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曉靜看著馬璐璐，似乎看到了幾年前方宇晟的母親白玫薇。她吸了口氣，擺出一個笑容說：“馬經(jīng)理，您指教的我一定會認(rèn)真接受。”
主管一直在觀察這些新員工，見狀笑著點點頭。
馬璐璐被回敬了一個軟釘子，稍稍意外了一下，很快冷笑下去說：“還有，我想繼續(xù)強調(diào)的是，太長的馬尾辮給人拖沓的印象。要想塑造精明能干的樣子，我希望你把頭發(fā)挽起來，或者干脆剪掉。”說到這兒，她想起什么，豎起一根食指強調(diào)說：“我想提醒各位的是，如果你不能掌握比較到位的化妝技巧，建議還是挽起辮子為好。”
新同事里一個叫李燕的，臉圓圓的，一臉笑容說：“這是為什么呢？”
馬璐璐笑著說：“因為出色的妝容會體現(xiàn)臉部的立體感，配合短發(fā)，才會顯示出美麗的感覺。但是沒有化妝而顯得灰撲撲的臉，不管配上多么時髦的短發(fā)發(fā)型，從正面到側(cè)面，甚至到后面，都會讓人覺得你其實已經(jīng)30歲咯。”說到這里，大家都善意地笑起來。
孫曉靜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握成了拳頭，指甲幾乎嵌進肉里去。
中午吃派送的盒飯，孫曉靜一個人端著在自己的桌位上吃，圓臉蛋李燕靠過來，笑著說：“一個人，不悶呀。”
孫曉靜頗有些受寵若驚，移開自己的凳子，讓她擠過來。
李燕說：“早上，那個叫馬璐璐的說話可真厲害，你一定難過得不得了吧？”
孫曉靜聽了立刻低下頭，說：“看來大家都知道她是在說我……”
李燕說：“其實也不是特別明顯，就穿著，我們都差不多。我就是想問問，你今天是第一次來華業(yè)嗎？”
“什么意思？”
“這么赤裸裸地抨擊你，誰都看得出來你們是有矛盾的呀。你得罪她了嗎？”
孫曉靜一下子想起自己壞掉的包，打完折還有7百多塊，是自己背的第一個品牌貨，現(xiàn)在索賠是無門了，居然還連累的主人被肇事的對付。真是弱肉強食的世道，太黑暗了！
李燕絮絮叨叨刺探了很久，孫曉靜最后說：“吃完飯就忙去吧，下午要干的事情多著呢。”
李燕笑著說：“是啊是啊，那你忙。”蹬著腿，凳子滑到自己座位上。
晚上，孫曉靜去買鞋子和絲襪。鞋子黑色方口三公分鞋跟的很好找，300多塊錢的也就夠了。襪子卻讓她頗費心神，她在七彩廣場的鋪子里看，有20幾塊錢一雙的水晶連褲絲襪，質(zhì)量挺好，也有300~70不等的貴價貨。到底買那一階層的呢？孫曉靜舉棋不定。最后，她狠狠心，買了一雙200多的，還要換洗，就又買了一雙70多的。最后，她買了四雙20幾塊錢。這樣輪著來，每一雙她都可以說成是200多，似真似假，大約別人也分辨不清。
第二天，她挽起頭發(fā)，重新裝扮到辦公室，馬璐璐瞥了她一眼，先是沒說話，沒多會兒，就拿了一沓子打印紙過來，放在桌上。孫曉靜一看，是密密麻麻的客戶電話。
“三天之內(nèi)打完他們，說服他們存款到我行，或是購買我行的理財產(chǎn)品。”馬璐璐簡潔明了下達命令。
孫曉靜說：“我一個人做嗎？”
“當(dāng)然了。”馬璐璐說：“其他人，有其他人的份額，以及其他事情。”
人在矮檐下不敢不低頭，孫曉靜沒辦法，將打印紙拿過來，開始用行里的電話一個接一個打。由于電話很多，得一刻不停。剛開始說服客戶時的話語說起來還挺有感覺，越到后來越感覺嘴巴不是自己的。講到第一天到晚，放下電話，胃部一陣陣嘔心，簡直要真的吐出來。
李燕收拾包走到她旁邊，說：“終于打完啦？”
“今天的。”孫曉靜嘆了口氣，拿著自己的包也站起來。
李燕說：“我們收到的任務(wù)是發(fā)短信，短信可以復(fù)制粘貼，感興趣的回電話，不感興趣的發(fā)了就完，相比較而言，比你要輕松不少。”
孫曉靜說：“想必是領(lǐng)導(dǎo)看重我，培養(yǎng)我的力度比較大。”
李燕說：“是嗎？那我明天可得自動請纓和你換換，也培養(yǎng)培養(yǎng)我呀。”兩個人說著來到外面，馬璐璐開著紅色的馬3走了，李燕問孫曉靜：“你的座駕那？”孫曉靜說：“我乘公交車。”
李燕說：“我騎電動車。”夕陽西下，晚風(fēng)清涼，兩個人突然有一種非常親近熟悉的感覺，李燕說：“不如我們一起去吃晚飯吧。聊聊天，熟悉熟悉對方。”
“嗯。”孫曉靜求之不得。李燕把車子推出來，她跳上后座，兩個人往市中心去。
兩個經(jīng)濟條件尚屬一般的小姑娘，選了個便宜的披薩店，坐下來邊吃邊聊天。
李燕進華業(yè)才兩天，就摸索出不少有關(guān)行里的真東西。首先她們供職的這個支行老大叫徐峰，年僅四十歲，堪稱年輕有為。
孫曉靜喝著奶茶，嘲笑她的說法：“四十歲還年輕，那三十歲不是得每天哭著喊媽媽？”
李燕說：“原來你也會講笑話。”笑了笑，回答：“四十歲做這么高級別支行行長已經(jīng)很不錯了，有多少人混了一輩子沒混出個頭來。而且，他如果有背景，還可以繼續(xù)往上升，前途無量。”
孫曉靜說：“再怎么沒法估量和我離得也太遠了，我現(xiàn)在就知道管著我的那個人叫馬璐璐，而管我們這些人的頭叫劉彥宏。”
李燕說：“那你知道不知道為什么在客戶部，除了劉彥宏外，馬璐璐能這么拽？”
孫曉靜搖搖頭。
李燕故作神秘，看看四周，然后湊近些，壓低聲音說：“告訴你，她有很大很大的后臺。”
孫曉靜說：“那不是也很正常嗎？”
李燕立刻有點不高興，說：“那你知道她的后臺是誰嗎？”
孫曉靜說：“我當(dāng)然不知道，你要說就一起說出來，這么吊著人的胃口，多難過啊。”
李燕這才滔滔不絕說出來：“馬璐璐交了個男朋友，是公安局政治部的，叫張海斌。張海斌的爸爸曾經(jīng)是市委黨校的校長，現(xiàn)在已經(jīng)退了。但是還是認(rèn)識許多要緊部門的一把手，給馬璐璐創(chuàng)造了不少機會。很多大企業(yè)，就是被馬璐璐一個人坐下來，所以，她才這么牛！”
兩個女孩吃著披薩聊著閑話，好一會兒，李燕才問：“小靜，你畢業(yè)也好幾年啦，有沒有談過男朋友啊？像馬璐璐一樣，談到個好的，解決一大堆事呢。”
孫曉靜說：“我哪里不知道，可是，這種事是你想成就能成的嗎？”這個道理在大學(xué)的時候她就很了解，要不，怎么會談上方宇晟呢？但事實也很殘酷，方宇晟的家庭無情地粉碎了她那不切實際的想法，還沒有進入，就已經(jīng)萬般排斥，如果真斗爭進了那樣的人家，還不知道被鄙視成什么模樣。而且，就算她的心在工作了三年后稍微高昂了一些，但是前天被馬璐璐打擊成那樣，她又是什么自信都沒有了。
“我就是個鄉(xiāng)下丫頭，到哪里，也改不了身上的土氣。”說出這句話時，她已經(jīng)是非常沮喪啦。
李燕說：“別呀，人都不是生下來就會打扮自己，就那么美的。其實你的五官長得很好，下巴尖尖的，嘴小小的，眼睛大大的，打扮的事慢慢學(xué)就好啦。”
孫曉靜說：“你就比我好啦，從小有的熏陶。”停了一會兒，問：“李燕，馬璐璐的爸爸媽媽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嗎？”
李燕說：“那個呀，好像不是太清楚。只知道她爸爸好像也是警察，什么派出所的指導(dǎo)員。”
“哦。”孫曉靜這下心更是沉到底。誰說人生來就是平等的呢？我努力了半輩子，不過是為了爭取到和你在披薩店里吃披薩——這是她和馬璐璐之間最真實的寫照。甚至在她和李燕之間，也是這般真實存在！
看來方宇晟真的是自己的一個夢。而自己醒在三年前，如今只不過是回憶那時候的失意和疼痛罷了。
又花了整整兩天時間，終于打完那些客戶電話，孫曉靜只覺得自己口干手干滿身疲憊，恨不得立刻躺下來睡一覺才好。但是下班時間還沒到，主管劉彥宏突然走出來，將她叫到辦公室。
如果說，客戶經(jīng)理們會有一個目標(biāo)，那最短期的就是劉彥宏現(xiàn)在坐的這把椅子。孫曉靜畢恭畢敬站在劉彥宏面前，說：“還有什么我能去做嗎？”
劉彥宏拿出一份資料給她。
孫曉靜翻開一看，是一份關(guān)于本市一家叫“凌宇”公司的資料。從前到后，也就七八頁，看得出來，這家公司的規(guī)模還不算很大。
劉彥宏說：“馬璐璐和這家的上屬企業(yè)松云集團的幾位副總談得比較好，除了上市計劃，房地產(chǎn)、建筑業(yè)這幾個大頭的日常資金運作，都納入了華業(yè)的業(yè)務(wù)范圍。”
孫曉靜聽明白了，說：“這個業(yè)務(wù)比較小，您決定給我做？”
劉彥宏笑著說：“你果然很聰明。”
孫曉靜說：“馬經(jīng)理并不看好我。”
劉彥宏說：“我覺得女人會不會化妝，以及會不會穿最合適的絲襪和鞋子，和這個人到底能不能做好業(yè)務(wù)，之間，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前者可以慢慢摸索，但是工作的能力和悟性，卻強求不來。”
孫曉靜一聽這話，頓時精神大振。
劉彥宏說：“有沒有信心做好第一筆單子？”
“絕不有辱使命！”孫曉靜恨不得來一個并腿立正加標(biāo)準(zhǔn)軍禮，但是這只能腦子里想想，現(xiàn)實中還是就給劉彥宏鞠了個躬，幾乎是蹦跳著，離開辦公室。
李燕從座位上伸過頭來，問：“好事啊？”
孫曉靜笑了笑，把凌宇的資料夾在文件夾中，沒有吭聲。
第二天，孫曉靜拿出自己最滿意的一套西服套裙，穿起來，馬尾辮挽成發(fā)髻后覺得老成還是放下來，認(rèn)真描了描眉毛的臉在鏡子里顯得很漂亮。她穿上那雙200多的水晶絲襪，套上黑色方口三公分底的皮鞋，拿著重新購置的包包，出發(fā)！
凌宇公司建在城市南邊，從市區(qū)坐汽車，出了西站還要再過二十分鐘才到。雖然地處有些偏僻，廠址已經(jīng)到鄉(xiāng)下，但是孫曉靜因為被器重而充實的心絲毫也沒有減少些高昂。
當(dāng)然，更加讓她始料不及的是，當(dāng)她推開凌宇公司總經(jīng)理的門時，看到的人，竟然是大學(xué)時代談了兩年戀愛的方宇晟。
方宇晟知道下午會有華業(yè)的客戶經(jīng)理來找他談事，看到竟然是孫曉靜，也嚇了一跳。
到底是自己這輩子第一次談戀愛的對象，方宇晟看到煥然一新后的孫曉靜，眼睛里馬上星星直冒。
“曉靜，你現(xiàn)在變得真好看啊。”
“是嗎？”孫曉靜被愛情上過了的心，被單位同事打擊過了的心，這一刻，所有的傷口全部愈合。
事情很好談，華業(yè)是私立銀行里實力比較強的，方宇晟很放心把員工工資、公司貸款等業(yè)務(wù)全部放在這里。所需要簽的文件半個小時里，被他“刷刷刷”全簽完了。之后，孫曉靜就去會議室等，等到下班時間，和方宇晟共車離開公司。
方宇晟開了一輛速騰。
“我媽在我上大學(xué)之前就說過了，想開啥車都可以，自己買得起就行。哈哈，我現(xiàn)在就只買得起這個車，還是分期付的呢。”
孫曉靜聽了，頗感慨：“你媽媽，還真是一個有個性的媽媽。”
“我爸也很有個性啊。”
“怎么說？”
“在外面別人都聽他的，回了家，他全聽我媽的。”
孫曉靜被方宇晟的調(diào)侃逗得“咯咯咯”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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