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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熾昭穹 第147章 舞劍三飲

作者/旌眉 看小說文學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凜軍將領彼此互望,這女人膽子不小,以為她是藺相如嗎,竟敢要凜王鼓樂?

    葉桻嗅著空中的緊繃之意,不禁后悔,自己應該最晚到才對,省得雪崚受罰。

    李烮抬起眼眸,目光仿佛一彈而出又強壓回鞘的利刃。

    “垯堡城大捷,難得有太白宮主為大家助興,本王甘愿奉陪,來人,取喀龍琴。哥舒將軍,你來監酒!

    喀龍琴以塞外胡楊木為身,獸骨為軸,有三十七根羊腸弦,形似古箏,音色卻比古箏明亮很多。

    李烮橫琴于案,林雪崚左手執起一只酒碗,右手側提流光絕汐劍,運氣顯鋒。

    薄霧順著手臂蔓延纏繞,劍身瑩瑩發亮,四照如鏡。

    樂聲一起,劍光橫灑。

    她所舞的是凌濤劍的熱身招式“群鴻戲!保畾饪椑耍龄h如鷗,在座者均感涼風襲面,如臨汪洋。

    如此華麗開闊的劍勢,她卻能忙中偷閑,端碗而飲,毫無停滯。

    哥舒玗全神貫注的盯著酒碗,只要有一滴灑出,便會提聲相喝。

    林雪崚掌上蘊力,騰閃挪轉之際,將碗端得四平八穩。

    李烮右手彈撥,左手揉弦,越彈越快。

    流光絕汐劍跟著曲聲,跌宕開闔,群鴻聚散交逐,斗浪追風,陡然間瑩光萬點,焰火張空,繚花人眼。

    光落劍停之際,眾人才看清她側碗相示,碗中已空,地上沒有酒漬,身上也一滴未沾。

    林雪崚棄了空碗,平平伸劍,挑起第二只酒碗,劍上寒力恰到好處,冷霧如絲,酒卻沒有凍結。

    瑩光一轉,她運劍將碗送至唇邊,輕飲一口,分寸拿捏巧妙,與剛才相比,又是一種不同的精彩。

    李烮以慢曲相和,因為她劍上持碗,翻腕舞動,越慢酒越容易灑。

    誰知太白心經綿穩異常,碗上如生粘力,可以沿劍滑動,卻貼劍不落。

    平日林雪崚輕快來去,此刻以劍帶碗,慢舞而飲,很多人第一次看清她使劍的身姿。

    原來緩有緩之韻,那紅日欲出、滿弓蓄勢的意境,剛柔并濟、灑脫靈逸的女人之美,果然是無法比擬的魅骨風華。

    李烮越彈越慢,林雪崚第二碗酒飲盡,胸中泛熱,暗暗運氣壓制。

    李烮右手輕掃慢劃,左手壓弦顫滑,琴聲象沙棗樹迎風抖動的葉子,簌簌平和,沒有催逼之意。

    林雪崚深吸口氣,面向第三只碗,并不動身,左手一彈,指尖發力。

    酒碗紋絲不動,其中的酒卻象玉色繡線一般,飄出細細的一束,越空成弧,她只微微仰首,便將酒柱接入口中。

    丁如海認得這手法,嘿嘿一笑。

    鄺南霄在玉澤堂隔空從燕姍姍手里破封取信,用的就是“靈繭抽絲手”,只不過林雪崚現在抽的是酒而已。

    李烮覺得新奇,濃眉一揚,琴聲重新加速。

    林雪崚隔空飲酒,沒有手腳上的限制,流光絕汐劍可以自由無束,她卻沉得住心性,劍上不見任何張揚浮躁,而是穩中千變,宛如丹青神筆,每一落都有妙處。

    從高山墜石到綿里藏針,從千里疊云到春蠶吐絲,抑揚頓挫,交錯有致,加上左手隔空挑酒的神技,酒成玉珠,串串拋接,看得人酣暢意醉,欲罷不能。

    左右席上同時叫好。

    李烮疾手闊拂,樂聲錚錚,三十七弦張弛自如。

    一曲終了,千軍萬馬奔騰遠去,只余高空沙雁孤鳴。

    流光絕汐劍霧散光褪,隱沒消失,案上酒碗空空,滴余不剩。

    提沉沖靠磐石移,原來虛谷無蹤跡。林雪崚收劍立于兩排燃燒的火鼎之間,堡中歸靜。

    片刻后,石落沙滑。

    李烮身后兩側的墻壁上現出兩個大字,左“凜”右“義”,正是林雪崚在飲第三碗酒時,用流光絕汐劍隔空寫就。

    龍飛狂草,比起林琛在太極宮墻上的百步刻書尚有不如,卻也算得上氣勢如虹。

    林雪崚抱拳躬身,“雪崚罰酒獻丑,不知殿下和眾位將軍,氣消了沒有?”

    兩方笑聲四起,孔良道:“西京皇城中的鼓樂劍舞,不及今日殿下與太白宮主的萬分之一!

    林雪崚循聲望去,覺得這個發話的中年將官十分面熟,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孔良捻須而笑,“荊溪春水綠,茭渚博象亭,在下隴昆都護府行軍司馬孔良,我的二十兩銀子輸給了姑娘的‘騏驥雙刺客’,林宮主不記得了?”

    李烮一聽,眼神又在林雪崚身上一頓,目中悄然閃過一道光芒。

    林雪崚恍然大悟,興奮道:“孔先生,原來是你!你的雙馬探營十分厲害,我說你是鐵騎統帥,果然沒錯!”

    孔良拱手,“林姑娘過獎了!

    李烮默默一笑,“林宮主,請入席就座!

    林雪崚入右手第一席坐穩,雙肩一松,抒了口氣。

    葉桻探身問道:“騏驥雙刺客?你幾時跑去茭渚與人下棋?”

    林雪崚笑答:“我和江粼月離了太湖,身無分文,只好博棋下注,掙些銀子花!

    此刻她不再運功壓制,酒勁上返,兩頰桃紅,仿佛披了一層霞光。

    李烮看著這兩人淺談低語,回想他們在垯堡城北門默契無比的雙劍廝殺,茭渚棋局上步步相隨、配合無間的“騏驥雙刺客”躍然而出,棋中之妙,今日才得豁解。

    兩軍開懷暢飲,彼此熟絡起來,猜拳吆喝,投壺斗令,好不熱鬧。

    散宴之后,義軍返回東營安歇。

    林雪崚和葉桻并肩而行,她酒量平平,連飲三大海碗,席上又禁不住勸,左一杯右一盞,現在渾身疏懈,哪里控得住酒力。

    葉桻走著走著,聽到身畔起了小貓似的鼾聲,這丫頭居然一邊閉眼打鼾,一邊還在晃悠悠的走路。

    他笑著停步,扶住她的手臂,她小時候在他肩上睡慣了,此刻腦袋一歪,自然而然的倚在他肩上。

    時節雖是初夏,可高原夜寒,冷風刮過積雪未化的山頂,鉆城而過,她散酒發熱,吹風豈不受涼?

    葉桻手臂一卷,將她橫抱懷中,踏著焦黑的碎礫走向城東。

    原來她如此輕盈,這些年都沒長肉,原來她如此溫軟,凜冽無形的絕世奇劍并沒讓她變得冷硬。

    總以為她是親密手足,等到軀肢相觸,才發現兩人成年后相敬如賓,罕有親近。

    葉桻悄嘆口氣,將她抱得更緊,她的鼻子在他的鎖骨上蹭了兩蹭,又麻又癢。

    他步平手穩,胸口象初溶的春水,漾起難以察覺的曛暖。

    東營燒得丑陋,義軍給林雪崚留置的休憩之處好歹還有屋頂和床榻。

    葉桻將她橫放塌上,替她摘了冠巾,脫了靴子。

    林雪崚很有找舒服的本能,蜷身一縮,自行拱到氈毯下面,只露一張臉,沒一刻便睡得香酣起伏。

    葉桻看著她泛紅的臉頰和慵倦的長睫,帶笑的嘴角透著一絲偷懶得逞時的得意,是夢里回到搖晃的紫藤床上去了吧?

    他凝視她淺紅的嘴唇,耳畔響起江粼月的笑語:“只有偶爾嘗到她唇上梔子花的味道,才覺得受此折虐,稍有所值!

    他伸手撥了撥她的頭發,她的唇真是梔子花的味道?

    這一瞬,克制自己變得有點艱難。

    葉桻看著看著,眼前忽然發糊,雪崚的臉變成了阮雯的臉,淺紅的唇變成了新娘熠熠發亮的嬌艷珠唇,光彩奪目的紅色瞬間轉為詭異的藍色,新娘留戀不舍的笑容撕碎了他的腑臟。

    他一陣眩暈,撐手站起,幾步踱到門外,站在廢墟里深吸口氣,穩住心神,抬頭仰望星空。

    雯兒,是你在提醒我嗎?我怎能忘了你,貪心不足?我已對江粼月有所承諾,怎能言而無信?

    宣女在不遠處經過,注視片刻,回到丁如海身邊,“海哥,葉桻獨自呆立,胸口洇血,他是不是中過燕姍姍的試心箭?”

    丁如海點頭,“當年在赤羽綠眉上,他的確挨過妖女的箭。怎么,箭上有什么不對?”

    宣女道:“試心箭上的藥不是毒藥,對無情之人和美滿之人都沒什么損害,唯獨令傷情之人心悴滲血,雖然痛得不厲害,可傷元傷身,頻繁日久,人會變得干枯虛竭,若加上別的病癥,幾乎就是催死藥了。不過葉桻氣色還好,也許他先天血盛?”

    “宣女,他不是先天血盛,而是血中有血王精,生血補血之力強于常人。”

    宣女輕嘆,“原來如此,可血王精不能受用一世,大虧大補幾次之后,試心箭的折磨就會壓過血王精的效力了……唉,他若不是新婚喪妻,怎會有今日之苦,歸根結底,仍是我的罪孽!

    丁如海黯然,“宣女,咱們曾與葉桻促膝長談,請罪懇恕,他不會再記恨你。已經虧欠下的,難以更改,還是盡余生之力誠心彌補吧!

    林雪崚一覺睡醒,燒塌半邊的屋頂漏下刺眼的陽光,照得腦中一片空白。

    她一骨碌坐起,覺得自己又耽誤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馬上洗臉出門,不過是個高原大晴天,亮得早而已。

    凜王派人來傳口信,讓她辰時到主堡議事。

    林雪崚不敢再遲到,辰時未至便來到主堡,一路左右觀望,見凜軍朝食已畢,秣馬操練,鎧甲精整,只要一聲號令,便可出戰。

    她心中慚愧,義軍在歡宴之后,常常要懈怠半日才能擺脫酒香肉膩,重新抖擻起來,凜軍卻沒有任何耽擱,刀切般的利落。

    進了堡中,微微詫異,本以為眾將云集,誰知只有她一個。

    她被引領著沿階而上,登至高處,來到原來勃卜遜處理事務的監事堂。

    明亮的晨光從高窗瀉入,堂中映著遠山雪色,雖是斗室,卻有空曠開闊之感,這里比拔仙絕頂的玉極軒少了一份精雅,多了一份粗獷。

    李烮借著晨光在案頭疾書,聽見腳步,頭也不抬,“林宮主稍等片刻,不是外場,不必拘禮。”

    林雪崚靜立在側,李烮寫完書信,交給隨從,一番叮囑,那人十分干練的執信而去。

    李烮這才轉過頭來,“羌酒綿潤清爽,飲后頭不痛、口不渴,可使勞累之人一夜甜覺,昨日令你多喝了些,你別介意!

    林雪崚恭謹回應,“殿下言重了。遲到該罰,殿下對我已經十分寬宏!

    李烮示意她坐下,“彩扇冰川是埌口河谷的盛景,在整個羌塘高原獨一無二,值得一探。”

    林雪崚見他身著銀灰繡紋常服,領口袖際一絲不茍,并不奢華,卻威儀肅整,暗想此人治軍、律己如出一轍,名不虛傳。

    “殿下召我至此,有何示令?”

    李烮并未回答,起身踱了兩步,“義軍騎射之能如何?”

    林雪崚回道:“這次來垯堡城的,都是弓馬嫻熟的義軍精銳,羿射壇角弓營、精弩營無論靜射、騎射,兩百步內命中,羿射壇主馮雨堂的撼天弓射程可達三百步,比得上攻城床弩,精弩營統領連七擅長盲射!

    李烮定住腳步,“如果本王請義軍日內動身,千里突擊,義軍可愿擔此重任?”

    林雪崚來時就猜到凜王會有派任,她離座站起,“兩百年前,太白義軍助太祖李鉞戰退西蕃國百萬雄師,太白宮以攘敵保疆為己責,如今羌邏猖獗,國土遭難,凜王若有退敵之策,義軍焉會推拒?愿從征調,聽命于殿下。只是千里突擊,何去何為?請殿下明示!

    李烮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背手立于窗前,“林宮主,倘若你手中握著八千兵馬,下一步如何調遣?”

    林雪崚遲疑道:“我一不通兵法,二不善決策,怎敢在殿下面前妄言?”

    李烮側過半邊臉,晨光勾出棱角分明的輪廓,“你當年在茭渚下棋,一不循棋譜,二不理常規,不也贏了孔司馬?”

    林雪崚昨日與孔司馬相見,自然明白李烮就是在畫舫內傳棋而弈、只下了半局的高人。

    回想李烮深不可測的棋路,自己幾斤幾兩,無所遁形,在他面前沒有虛偽的必要。

    她思忖片刻,“羌邏軍沒有糧草后援,難以久戰,必定班師撤退。我會兵分兩股,設下埋伏,擊敵半路,一支在黃河上游筑壩截流,水淹北路羌邏軍,一支將南路羌邏軍堵在金川大渡水,使之前后不繼,然后與劍南軍合剿滅敵。羌邏經此重創,怎么也要三年五載才能重整旗鼓。”

    李烮不動聲色,回到案旁坐下,拿出一副象戲棋匣。

    “所以你認為火燒垯堡,掐斷羌邏軍的糧運,他們就會不支而退。”

    林雪崚一愣,“難道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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