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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熾昭穹 第149章 長驅直入

作者/旌眉 看小說文學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凜軍擅長閃擊奔襲,作戰只帶很少的補給,沒有輜重,一切都從敵方奪取。

    義軍身著繳獲來的盔甲,是九路當中最后離開垯堡城的一路。

    臨行前,李烮令羿射壇把堡中戰具和最后的余糧燒光。

    馮雨堂看著竄拔的烈焰,摸了摸腰間塞得瓷實的麩袋。

    離征以來,出擊一次比一次險遠,他身背長弓,沉聲喝令:“走!”

    九路輕騎象九桿銳利的長矛,風馳電掣的刺向高原腹心。

    此刻別說西京太極宮和羌邏東攻軍沒有聽說垯堡城之變,就連一百多里外的野瑪沖也不知狀況。

    野瑪沖的節兒官名叫契毖爾布,他的右眼皮突突直跳,心煩意躁,一夜惡夢不斷。

    野瑪沖位于悶摩黎山南麓延伸出的羽狀丘原,西北高,東南低。

    黎明時分,寒冷的晨風把山腳色曲河上的水氣連同陰天的灰云一齊推向山凹。

    值守士兵從位于山坡的沖府向下看去,各處蒙蒙沌沌,連太陽在什么方向都辨不太清。

    契毖爾布夢到十萬只牦牛在高原上結群遷徙,蹄角交錯,密密麻麻。

    黑壓壓的牛群突然受了驚嚇,隆隆奔騰起來,震得大地發顫,高山傾抖。

    他雙肩一抽,打個寒戰,睜開兩眼,忽然聽到外面真真切切的蹄聲和喊殺聲。

    奔到寨樓門口一看,一支兇猛迅捷的騎兵象地下冒出的幽靈,正把整個野瑪沖掀得支離破碎。

    這些騎兵的盔甲裝束,分明是垯堡城的守糧軍。

    契毖爾布用力揉了揉眼,難道他怪夢沒醒?

    義軍子夜出發,疾奔百余里,天亮之際到達悶摩黎山。

    山丘上的沖府以土墻作圍,內有十余座寨樓和上千營帳。

    李烮令羿射壇借著霧氣掩護,從左右兩面抄至山后,截敵退路,正面仍由林雪崚、葉桻和懸天營為前鋒。

    色曲河水被飛踏的馬蹄踩得嘩啦四濺,沖府哨兵在一片灰茫中看到一些影影綽綽的黑點。

    黑點沖上山丘,哨兵認出那是垯堡城的守糧軍。

    守糧是贊普委派的重任,除非有十萬火急的軍情,守糧軍絕不會擅離堡壘。

    哨兵心中警惕,高聲詢問。

    沖府這樣的矮墻堡寨,根本不用義軍費心騙開寨門。

    哨兵發現不對時,懸天營的飛索已經“嗖”的一聲勒住了他的脖子。

    土墻上的弓箭手吹響號角,放箭阻敵。

    沖在最前的林雪崚用追云鏈擋開亂箭,和葉桻同時離鞍飛身,躍上墻頭,劍起敵落,快如切麻。

    懸天營攻上土墻,斷樞營統領施堯緊跟在后,馬不減速,率隊沖至寨門,重槊一捅,將門叉得粉碎。

    義軍殺入沖府,很多營帳中的羌邏兵還沒睡醒,便被馬蹄踏得血肉模糊。

    契毖爾布頭腦發懵,六神無主。

    他光著腳丫,跌跌滾滾奔下寨樓,和哀嚎鼠竄的守軍一起奔向西面的寨門,他的馬就在西墻根下。

    誰知一出西門,迎面一陣密如飛蝗的箭雨,出逃的守軍被射得疊尸三層。

    契毖爾布中箭落馬,滾到坡腳。

    他看著插入自己腸腹的粗長箭桿,兩眼不甘的四面張望,連來襲的人到底是誰都沒有弄清,便氣絕而亡。

    義軍大破野瑪沖,相比于巧奪垯堡城的心機和運氣,這是一場手到擒來的勝利。

    林雪崚踏行尸間,看著那些將醒未醒一命嗚呼的死者,悶聲不語。

    葉桻道:“羌邏軍曾經冒充盛軍,騙開茂州城門,屠殺岷山三百好漢。侵人之軍,必遭報應,他們向東踏入大盛第一步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遲早有一天會遭受同樣的慘痛。”

    林雪崚嘆了口氣,摘下頭盔,“這東西真沉,我的脖子都轉不動了。”

    義軍脫下守糧軍的裝束,換上沖府守軍的盔甲,離了野瑪沖,繼續西進。

    高原氣候變幻莫測,一刻陰云密布,一刻雨雪冰雹,一刻卻又晴空耀眼。

    四周是極目無盡的廣闊,接天群峰綿延萬里,流云在曠野上投下片片灰藍色的影子,象一張張大手,無聲無息的撫過山脈草野、河流湖泊。

    輕騎在交錯的光影中奔馳。被馬蹄驚動的雪雞撲翅飛掠,猞猁在灌叢中瞪著警惕的眼睛,長達數里的羚羊群在山湖交接處跋涉,向適宜產仔的地方遷徙。

    義軍停下來汲水飲馬,在湖邊發現一座石塊堆疊的石塔。

    千百年來,穿行高原的朝經人每每路過此地,便堆石為記,石上刻有六字真言和各種吉祥圖案,久而久之,塔高過丈,靜立于天地之間,成了苦行者的路標和慰藉,稱為“神堆”。

    林雪崚望著神堆,仿佛聽到遠方的誦經聲。

    若非征戰,來山光湖影的高原靜心遁世,六根空凈,塵念盡消,是不是就能從負疚的深淵解脫?

    身旁的笑聲把超脫凡俗的意境攪得煙消云散。

    懸天營也用石頭壘了個幾尺高的神堆,活象一只怪猿,元昇還插了根石柱做尾巴。

    連李烮都目露笑意。凜軍風紀嚴明,舉止如一,義軍生龍活虎,率性灑脫,多枯燥的旅途都能折騰出樂子。

    兩日后到達諾矣江河源,黃昏在河灘宿營,散布的河石和冰川漂礫象一顆顆無語望天的頭顱。

    入夜后,天氣變成失控的雄獅,吼起無窮無盡的狂風,風中噼里啪啦的夾著石子冰雹。

    義軍只有簡陋的營帳,風向多變,連生火都危險。

    林雪崚和宣女擠在一只帳篷中,發現宣女臉色青紫,呼吸吃力,忙把丁如海叫來。

    丁如海道:“風大天寒,她沒曬足太陽,又犯血冷的病根子了。”

    他脫下袍甲,解開上衣,把宣女卷在懷中,用體溫相捂。

    林雪崚見狀,悄悄退出來。

    其它帳篷里都是肉貼肉擠著取暖安歇,去扎哪個男人堆呢。

    唉,干脆通宵值夜。

    她獨自走到一塊巨石后面縮頭躲著,沒多久便凍得臉僵身麻。

    頭頂突然一黑,葉桻挨著她坐下,用一張氈子把兩人一起罩住。

    他呼熱手心,搓搓她的臉,他的后背和巨石給她夾出一個避風角。

    林雪崚聽著嗚嗚風聲,很想抱住他,縮進他的胸膛。

    李烮的一名隨從頂著大風疾步而至,“林宮主,凜王請你用他的軍帳。”

    林雪崚探出腦袋,“多謝他的好意,我怎敢挪借他的寶帳,請你回復,讓他不必掛心。”

    凍得口齒不靈,一串顫音。

    隨從卻沒離開,“王爺的脾氣,姑娘不知道,他派我傳話,我卻沒把你請過去,可要挨軍棍了。”

    林雪崚見他為難,只得起身跟著。

    李烮空出自己獨用的軍帳,與孔良和隨從們擠在一處。

    凜王何等身份,甘愿委屈自己,她心中忐忑不安。

    葉桻道:“你不領他的好意,似乎也不好,安心歇著就是,這樣我也放心。”

    他輕輕推她過去,自己裹著氈子回到懸天營帳中。

    李烮帳中簡樸干凈,凜王的衣甲用物整整齊齊碼在角落,她不敢亂摸亂動,放下帳簾,蜷身睡下。

    眼睛還沒合穩,帳外喳的一聲,落魄用嘴扯簾,非要鉆進來。

    林雪崚掀簾一看,氣急敗壞,“我喝風挨凍,你不見蹤影,有了暖和的著落,你粘得倒快,走開走開!”

    她擔心落魄添臟惹亂,擺出明珠彈雀手的架勢。

    落魄縮了一步,瞪著可憐巴巴的大眼,發出委屈的哀哼,羽毛被狂風掀得象個豪豬。

    真要彈它,只怕它會暈過去凍死,她趕不走它,又怕它怪叫不停,吵了別人。

    無奈低嘆,“你進來就老老實實呆著,要是惹亂,我拔光你的毛,把你烤成鸮炙,分給大伙吃!”

    落魄聳聳翅膀,拱進帳中。

    林雪崚剛要放簾,手卻一頓。

    夜空中的烏云露出一個窟窿,透出一片月光,遠處的雪山群峰幽幽發亮,被狂風卷起的雪在峰頂燎舞,象一排燃燒在夜色里的銀焰火炬。

    天地咆哮時,竟有如此神幻之美。

    她垂手合上簾子,“落魄,等我老了在江南賣繡花帕子為生的時候,還會不會記得奇異的高原狂風夜?”

    李烮在旁邊的帳中靜默不語,孔良問:“怎么還不睡?”

    李烮轉過頭,“沒什么,我在聽貓頭鷹嘀咕。”

    天蒙蒙亮時,風聲漸息,林雪崚翻身醒來,如墜冰窟。

    落魄早已不見蹤影,地上留著幾根羽毛,李烮的東西到處散落,他的猩紅披氅被扯開好幾條豁口,上面爪印交疊,赫然粘著一灘鸮糞。

    她木眼瞪著,全身的血由凝結到滾沸,兩手發抖,“落魄,我宰了你這禍根!”

    滾爬起身,迅速整理,其它還容易,可披氅是極好的天山絨錦,輕暖華貴,價值千金。

    她腦中急思各種補救之法,抱著披氅出了帳。

    李烮正從鄰帳出來,差點被她一頭撞上。

    他一向起得比軍士早,河上冷霧如煙,四周悄寂。

    林雪崚不敢直視晨霧中的黑袍人影。

    “殿下,我用了你的軍帳,還沒來得及謝你,倒讓落魄把你的東西毀了。”

    兩手掩了掩,生怕鸮糞被他看見。

    李烮垂眼一掃,“一大清早,雞飛狗跳,你是領軍之人,一點小事慌慌張張,成什么樣子!”

    林雪崚咬唇噤聲。

    李烮一努嘴:“準備點卯!”

    她低頭退下,走了兩步,又被他叫住:“別花精神修補,記著欠我一條披氅,以后賠還。”

    林雪崚暗暗喊苦,這么昂貴的絨錦,她活到賣繡花帕子的那天都未必賠得起。

    李烮換了寶藍披氅,與猩紅相比少了威嚴隆重,多了山湖隨意。

    義軍行進途中有些沉懨,仿佛被狂風吹掉了精神。

    渡過牦牛河后,林雪崚發現有一半人在傷風發熱,大家仗著體健,沒把小病當回事,一不說,二不治,彼此同吃同睡,癥狀已經蔓延。

    李烮一聽,知道不是兒戲。

    義軍不是久居塞外的凜軍,對寒苦之地不適應,高原氣薄,水土多變,奔戰勞累,頂風行軍雪上加霜。

    隨軍檢疫官查看之后,向李烮回報:“傷風燒熱、咳嗽身痛、胸悶氣短,都是天氣惡變時容易爆發的疲勞病,雖然不是嚴重的疾疫,但在高原上,可能變成致命的肺腫,如果拖延在身,不管不顧的繼續前行,必然加劇病勢,喪失戰力,不如找避風隱秘的地方,暫時休整,他們底子好,養兩三日就會有明顯區別,等復原之后再上路。”

    磨刀不誤砍柴工,誰都懂,可兵貴神速,何況深入敵境,耽誤兩三日,也許就是成敗之差。

    孔良道:“咱們已經進入三江河源,這一帶是高原草甸,沒什么隱蔽的地方,附近又是聶部茹和羅扎茹交界之處,如果郭植和高瑊已經分別攻克沽梭沖和摩康沖,兩沖的殘軍會在幾日內退過牦牛河,兩茹的各個部落亦會避亂遷徙。咱們本來打算迅速穿越兩茹,一旦滯留,會碰上敵兵或者大部落,那時候不足千人的帶病之軍,可要陷入麻煩了。”

    林雪崚左右衡量,“如果義軍先堅持穿越兩茹,再找機會休整呢?”

    檢疫官搖頭,“病勢剛露端倪,容易壓制,復原也快,堅持先過兩茹的話,就不止休整兩三天了。”

    孔良道:“殿下,停滯幾日和堅持往前,各有不利,如何作選?”

    李烮自責,“我一心求速,操之過急,忽略了大伙的狀況。突軍是致命一擊的匕首,絕不能在刺敵之前卷了刃。穿越兩茹之后,是路程艱險的當拉山,難以休整,現在必須擇地養病。”

    他在地圖上一指,“從此向南偏東四十里,有一條神泉溝,兩側有山遮擋,溝內分布著一百零八眼高原熱泉,有驅寒療養之效,咱們可以暫時在那里隱軍休整。溝谷本是行軍忌諱之地,不過高原地廣,這個季節各個部落都會找平坦草盛的地方落腳,不太往那一帶去。義軍能在神泉溝復原最好,如有意外,只能迅速應變,設法脫困。”

    停頓片刻,眼神沉峻而自信,“遭遇戰、突圍戰、驅逐戰,最考驗戰力,只要心中有備,即使是被動反擊,也有建功之能。孔司馬,五年前的袒邏斯城之后,咱們好象再也沒有遇到過令人回味的困局。”

    孔良連連擺手,“我可不想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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