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梁換柱（下）
一
第二天早上開總結會的時候，戚小云還是迷迷怔怔的，直到“偷梁換柱”四個字鉆進耳朵，才打散戚小云心頭的迷霧。不過也在她身后燃起了一堆烈火。
再抬頭卻見所有人都滿臉疑問地看著她，羅卉卉幾分嘲弄地道：“小云你醒了？”戚小云恨不得把頭塞進桌洞里面去。
同事們卻并沒有繼續“折磨”她，笑笑就過了。
卻聽羅卉卉接著道：“看你那么激動，這個案子就交給你吧！”
案子，什么案子，戚小云心中還是一片混沌，正想起來問，卻被人身后戳了一下。剛想回頭，又聽羅卉卉叫道：“成樂你干什么，開會期間調戲女同事嗎？”
會議室一片哄笑。
戚小云這才知道戳自己的是成樂，她此時隸屬行動組，開會的時候自然坐在行動組一邊。成樂卻是不慌不忙，迎著大伙的笑聲道：“我是羨慕她，一個新人就有那么大案子負責！”
眾人心中一凜，暗道這小子說話有水平啊，半真半假，半玩笑半當真，重要的是還一點不突兀，不會讓人多想。
二
羅卉卉笑道：“不用羨慕，有你的份！”
成樂大喜過望，卻連忙收住心神，連連擺手，道：“別啊，羅組，我開玩笑的，你可別害我！”他動作夸張，好像羅卉卉正拿一條黑曼巴毒蛇對著他一樣。
自然又逗得會場一片笑聲，尤其女孩子更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只見他濃眉大眼，鐵面銅膚，一臉的英氣。剛強中帶著三分詼諧，堅毅里頗有七分柔和，可以說兼具了時下流行的陰柔之美和傳統男性的陽剛之風。
再沖他這臨場反應，姑娘的心目中對他的印象分又加了幾顆星。
羅卉卉顯然也頗為欣賞他的謙虛，笑罵道：“嘿，我這回還就要治治你了，你在趙組那領任務也這么娘娘唧唧的嗎？”
成樂不說話了，收起笑容，靜靜地站直了身子，連看都不看趙智興一眼。
有時候不說話就是最好的回應，不知怎地，會議室隨著他的立正頓時安靜下來。聽羅卉卉接著道：“這次季末沖業績人人有份，人人都當全力以赴。”
稍一頓挫，又道：“我看了一下，都是些小案子，所以我和老板商量了一下，決定讓你們這些新手鍛煉鍛煉......”
原來是這樣，戚小云心里想，可是機會怎么也不該落到自己頭上啊？
卻聽羅卉卉接著道：“這次有三個案子，都是以前辦過的，檔案庫里都有類似的卷宗，因此你們也不用擔心自己的能力。”
拍了一下身邊凌娟的肩膀又道：“你們有多少潛力，有多少實力，領導心中自然都有數，給你們機會就是為了展示你們的實力，也是相信你們有那個實力完成任務，因此希望你們都把握住機會。”
抬起頭時候卻已對著成樂，道：“還有問題嗎？”順便似乎還掃了戚小云一眼。
戚小云心中一跳，又聽成樂木然大聲道：“沒有！”
羅卉卉拊掌道：“好，有志氣。”
說著拿起一份策劃案，道：“這一份‘借刀殺人’就歸你了！”
三
拿著最后一份策劃案，羅卉卉踱了兩步又道：“還有最后一份，我和趙組商量了一下，也不復雜，所以還是決定給新手做，是吧，趙組！”
最后聲音一提，對著趙智興那么一喊，卻把眾人都驚了一驚。趙智興以最標準的軍姿坐著，臉色平淡，身子挺直，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羅卉卉一笑，道：“好了，那就主動請纓吧！”
行動組剩余七八個人微微轉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個人吱聲。
羅卉卉高舉著案卷，夸張笑道：“欸，季度獎哦，難得我們這些老家伙不跟你們爭，還沒有人要大顯身手嗎？”
好漫長的一分鐘！
戚小云心里想，這是她到公司最長的一分鐘，也是她人生最長的一分鐘。這“一分鐘”不像是一分鐘，倒像是一個月，一年。
她不明白怎么氣氛一下子那么壓抑，就像被關進一個滿是灰塵的火爐子里面，她甚至想要不是羅卉卉先強塞了一份給她，她就自己搶了免得一個看著一個難受。
羅卉卉看上去也有幾分尷尬，勉強笑道：“看來世道真是變了，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像咱們這些老家伙這么勇于擔當啊！”
四
羅卉卉的感嘆沒完，卻聽一個聲音沖刺著所有人的耳膜，道：“羅組，不是時代變了，是你做事不公平......”
所有人都震驚，微微轉頭，說話的卻是笑迷迷的凌娟。
羅卉卉臉色微變，卻仍然笑道：“哦，我怎么不公平啦？”
凌娟起身道：“你想不算正式編制的戚小云都領了案子，同樣是新人，其他人你看都沒看一眼呢！”
羅卉卉恍然大悟，大笑道：“幸虧你提醒......”說著拿著卷宗走到古志剛面前，道：“羅姐一時顧慮不周，別怪，這宗‘順手牽羊’就歸你了！”
古志剛笑容多少有些不自然，身子也早沒有進公司時候那么挺直，道：“羅組，你看我剛進公司，連路都找不準呢，這么大的案子......”
羅卉卉以不容置疑的口氣道：“你就別推了，往小的來說你是為了給趙組分憂，想想趙組為公司培養了多少人才，難道你們要把趙組這光榮傳統給斷了嗎？”
古志剛嚇得臉色都變了，卻聽羅卉卉接著道：“往大了說是關乎公司的‘公平，公正’，你看連我的副組長都為你抱不平了，其他人得怎么想？”
說著重重拍著古志剛的肩膀，道：“所以，不要有什么心理負擔，有什么問題找老人，找公司所有能幫上忙的人......”
說著已經轉身，面對著全體員工，提高聲音道：“我們的一切努力就是為了打好這個季度最后一戰，大聲說，有沒有信心！”
------有！
震耳欲聾的喊聲久久不絕。
五
走過戚小云身邊的時候，羅卉卉順手把策劃案丟給戚小云，道：“小云，好好干，別給咱們創意組丟人哦！”
戚小云愣愣地接過，剛想滿足一下糾纏了她近一個小時的好奇心，看看是怎樣的“偷梁換柱”，手才沾到封皮，早被一只手奪過，道：“看什么看，你正兒八經的任務都沒出過一次，就主持案子，想什么呢！”
說著在戚小云的額頭上戳了一指。戚小云卻半點不惱，瞬間換上甜膩膩的笑臉道：“不是，楊姐，我就是好奇......”
楊閱一點不客氣，又用卷宗拍了一下她腦袋，道：“好奇個屁！”
說著把卷宗塞到右邊趙智興的懷里道：“有趙組坐鎮你就好好完成你的論文，一切聽趙組指揮，有需要的話趙組會吩咐你！”
不顧戚小云任何意見，楊閱又笑著對趙智興道：“沒問題吧趙組？”
趙智興平靜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剛想開口，一份卷宗又遞到他面前，是古志剛，他道：“趙組，我什么都不懂，你安排，我聽你的！”
趙智興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接過。
成樂也笑著過來，剛叫了一聲“趙組”便被趙智興打斷，道：“你沒問題，好好干，我相信你！”
成樂兩腿一并，腰桿瞬間挺直，大聲道：“是！”
震得戚小云立馬捂住耳朵，把眾人逗樂了。趙智興接著道：“要什么人，需要些什么你先挑！”成樂急道：“趙組......”
趙智興道：“怎么，你想跟我發揚風格？”
成樂看他一臉嚴肅，連忙道：“是！”
六
戚小云真懷疑自己是走進了軍營，聽說成樂來公司也六七年了，沒想到軍人作風還是一點不改，都說部隊改造人，看來是真的。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成樂第一個就點了她的將。
戚小云還沒有開口，楊閱先笑道：“她剛跟趙組告了假，還要忙論文呢，再說她一個小丫頭能幫上你什么！”
趙智興也道：“是啊，小云我看還是先以學業為重，這次就先不帶她了。”
成樂連忙笑道：“趙組我是這么考慮的......”趙智興道：“嗯，你說！”
成樂道：“我是想我第一次單獨主持案子，經驗淺......”趙智興笑道：“嗨，就這，老人都給你......”
成樂先道：“謝謝趙組！”沒等趙智興開口又道：“還有一點，我文化不高，小云怎么說也是一流大學畢業，見識總比我高，就是旁邊出出主意也......”
趙智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這一點我倒是還沒想到......”說著轉頭對戚小云道：“說得我都想留下她了......”
眾人一笑，戚小云聽兩個大男人當著自己的面夸自己，整個人都縮到了楊閱背后，就剩一雙靈動大的眼睛。
七
不用說，戚小云的“命運”就這么定了。
見她還往趙智興手里的案卷探腦袋，楊閱拍了她一下道：“怎么還看！”戚小云笑道：“我就是想看看怎么‘偷梁換柱’！”
楊閱苦嘆道：“看你個頭看，走了！”
一個聲音道：“我看不妨先把他腦袋換掉！”
說話的是石宇烆，原來他也還沒走！
八
石宇烆是等著約戚小云吃飯的，楊閱會心，便一個人先走了，戚小云大叫道：“楊姐，一起嗎，他請得起的！”
楊閱道：“不了，我還要陪我寶貝女兒呢！”
戚小云還要喊，石宇烆先道：“嘿，你還真不跟我客氣，我請客你做人情！”
戚小云瞅了他一眼，道：“哼，小氣！”
石宇烆苦笑搖頭，道：“是，我小氣，我自私，我慚愧，我要多向你學習，多請你吃飯，請你看電影，聽演唱會，給個面子吧，美女！”
說著擺出一副低聲細氣的模樣，戚小云心中一樂，小臉一揚，笑道：“那還差不多！”
走出兩步卻發覺有些不對，石宇烆一口氣說了一大堆，好像包含了許多信息，可是包含什么呢？
-------管他呢，餓了一天，先吃飽再說！
九
這一回吃的是西餐。
坐在橘黃色的燈光里，兩人漸漸都平和下來。一天的委屈，焦躁，煩惱，激動，興奮......統統都拋到了腦后。
或許是那浪漫的燭光，搖搖曳曳，像害羞女孩閃爍的眸子，像多情少女的紅裙，像熱情少年悸動的紅心。
或許是那悠揚的旋律，起輕柔柔，像溫柔戀人飄動的發絲，像癡迷愛侶的眼波，像縈纏情郎溫暖的臂彎。
或許是那旖旎的空氣，暈暈炫炫，像是魔術大師施了法咒，像是心理大師催眠，像是香水女神灑向香雨。
一切都是慢慢的，一切都是柔柔的，一切都是昏昏的。
走路的服務生很慢很慢，似乎十米的路程走出了千米的效果；吃牛排的女士很慢很慢，一塊牛排到了嘴邊卻等了一個世紀才進了嘴里；拉小提琴的樂手很慢很慢，他的右手好似茫茫大海上的船槳，輕輕地劃呀劃呀......
十
戚小云忽然十分不自在。
此時的她忽然才想起，自己怎么就跟石宇烆到了這么一個地方，以前她可從來不喜歡到西餐廳吃飯的。
她愛玩愛鬧，高興就大聲笑，難過就放聲哭，西餐廳可不許這樣。
到底是怎么了，戚小云的臉被桌上的燭光烘得有點燙，難道這就是......
戚小云捂著臉，不敢再想！
石宇烆笑道：“怎么了，看到面前的坐著一個大帥哥，忽然害羞了！”
戚小云瞪了他一眼，卻見他居然苦口婆心地安慰她，仿佛戚小云真是他想的那樣，他道：“沒必要，咱們又不是外人......”
戚小云反唇相譏，道：“我是自慚形穢，臉皮實在沒有某人的厚！”
石宇烆大笑道：“不要妄自菲薄嘛，有不足才有進步空間，你行的！”
見鬼，誰要他鼓勵！
戚小云心中暗恨，斗嘴可真不是石宇烆的對手。
十一
便在此時，電話響起，是一個陌生號碼。
戚小云疑惑地接起，對方開口便報明身份，道：“小云嗎，我是成樂！”
戚小云忙道：“哦，成哥啊，你有什么事嗎？”
成樂三兩句說明了原委，行動組都還在辦公室加班研究方案，分配人手。后來成樂忽然想起戚小云便想聽聽戚小云的意見，也算把案子跟她分享一下。
戚小云一聽，連忙起身道歉不已，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現在趕回來......”成樂忙笑道：“不用了，案子我們都研究好了，趙組的意思是再聽聽你的意見，看咱們是不是有什么疏漏......”
戚小云更加惶恐，道：“不不，不，我哪敢，我......”
成樂道：“別謙虛了，大家都知道你的實力，肯定會有很棒的想法！”戚小云還來不及謙虛，成樂又道：“趙組已經把三個案子都發到你的郵箱了，看你是不是抽點時間看一下，給點意見！”
戚小云忙道：“好，好，我一定看！”
十二
掛斷電話，卻見石宇烆一臉不耐煩，道：“不是說好先寫論文嗎，怎么又......”戚小云卻坦然道：“我現在是實習生，自然還是要以工作為重！”
石宇烆沒好氣道：“放......放心，缺你一個地球照樣轉！”
戚小云一笑道：“你也覺得別扭吧，要不咱們先回吧！”石宇烆奇道：“什么別扭？”戚小云笑道：“你看你連罵娘都不好意思罵了，還不別扭？”
石宇烆笑道：“我那是要保持紳士形象！”
戚小云笑罵道：“得了，就你還紳士。”邊說邊塞了兩口，腮幫子鼓得跟蛤蟆一樣。
石宇烆看得頓口結舌，半天才搖頭道：“小姐，你就不能淑女一點嗎？”
戚小云瞪了他一眼，含混不清地道：“你要當紳士，我又不想當淑女......”石宇烆看她吃力的樣子又別扭又心疼，道：“好了，你還是吃完再開口吧！”
戚小云卻不，又塞了兩口，邊起身邊搖手，道：“我先走了，拜拜！”
石宇烆一臉苦笑，卻也不便攔著，一掃對面，趕緊叫道：“包，你的包......”
邊叫邊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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