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似火,散落在長街,與街旁的燈火交相輝映,也映著過路人的臉龐。街上游人如織,多半是青年男女相伴而行,絲籮民風(fēng)開放,適齡男女在上燈節(jié)相約過市,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然而,這些盛景落入伏音眼里反倒有些炫目,她獨自佇立在燈市的一隅,望著橋下漂泊的河燈和天上綻放的煙花冥想。
她想不通,一個人的態(tài)度怎么能轉(zhuǎn)變得如此之快——他容子夜前腳還含情脈脈地對她說著情話,后腳見了那冒牌貨,就擺出一副生人勿擾的冷淡模樣,什么意思?想他與她相識十幾載,那姑娘不過頂了個與她一模一樣的臉龐,行事作風(fēng)、說話語氣都與她迥然不同,他憑什么斷定那人一定是她?
呵,男人果然都是視覺動物。
“姑娘,要不要來算上一卦?”有人忽然問道,她循聲望去,見一粗布衫男子站在她身旁。他約莫三十出頭,留有青色的胡渣,右側(cè)臉頰有被剮蹭的傷痕,卻是器宇軒昂,沒有半點江湖術(shù)士的影子。
不等她言語,那人笑道:“你放心,只是算一卦,不收錢的。”見她面顯疑惑,他又補充道,“你只需在事后告訴我一個人的去向罷了。”
“哦?”伏音挑眉,“我又不認識公子你,怎會因你替我算的一卦而出賣朋友?”
那人仍笑:“這談不上出賣,你跟她也算不上朋友,姑娘既不愿,我便直接告訴你吧,”談笑間,他走回一旁的攤位,揮筆寫就一句詩,“很多事情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這么簡單,你肉眼看到的這樣,實際上卻是那樣,比方說你認為他對你忽冷忽熱并非真心,但你可曾想過,他是不是故意把你支開,好集中精力獨自去應(yīng)對那些個棘手事?再者,”那人抬眼看她,“你又何必向他隱瞞自己的身份,將期間過程全全告知于他,他未必不會誠心待你。”
伏音猛然一驚:“公子怎知……難道你會讀心?”
“讀心解惑,聊以慰藉罷了。”那人將手邊的字畫遞給伏音,她接過仔細一看,卻是縹緲的浮云縈繞著連綿不絕的山巒,左側(cè)有一行小字,是詩人賈島的名句“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
“不明前路,不知歸途,你若不自己走出來,便只能被困在這層層浮云當中,這難道當真依姑娘所愿?”
“‘云深不知處’的是他,公子所言,倒是想讓我先向他坦白一切?”
“萬事皆有定數(shù),亦有變故,姑娘遇事莫要因負氣而肆意妄為,他執(zhí)意不肯捅破那層窗戶紙,你向前邁一步又有何妨?”
伏音悶聲道:“你的意思是……他知道我是誰?”
那人只笑:“不盡知,卻也心生懷疑,猜出了七八分。”
她沉吟不語。
“這畫乃鄙人的即興之作,將它贈予姑娘,想是再合適不過。”那人又道,“今日風(fēng)涼,恐生禍端,姑娘還是早些回去尋你夫君吧,至于進與退,全看姑娘如何抉擇了。”
“多謝公子告誡。”她誠摯道,“只是這畫是你的心血,我萬萬收不得。”
“姑娘現(xiàn)在又何必這么客氣,你收著它對你并無害處。”末了,他沉聲道,“你若真覺得受之有愧,便告訴我洛羽觴的去向吧。”
她一怔:“你認識羽觴?”
那人卻苦笑,自顧自道:“罷了,想必你也不知她的去處。”
話音一落,伏音便見他長袖一揮,恍然回神間,周圍人群熙攘,那人包括他的攤位都已沒了蹤影,若不是手里還有他適才贈予的一幅畫,她真會把剛才所發(fā)生的一切當作夢境。
想起那人所言,她不由心頭一暖,趕忙轉(zhuǎn)身往酒館方向奔去。
*
此刻酒館內(nèi),早已是劍拔弩張。
自從容玦突然一喝掐住了那姑娘的咽喉,后者便白了臉色,顫顫巍巍跪地,卻硬是不告訴他上家是誰。容玦素有耐性,倒也不慌不忙地給自己酌上一杯酒,耐著性子等這冒牌貨的后話,直到……酒館來了新人。
那人長袍錦袖,大冬天的卻執(zhí)著一把扇子,光跟在身后的小廝就約莫有六七個,渾身上下滲透著一股浮華的紈绔氣息,正是裴晏。
他看到容玦在旁端坐,裝出一副很是驚訝的樣子,感嘆:“表兄,在這兒都能遇到,好巧!”
容玦因他突如其來的熟稔勁兒晃了神,只觀察著旁側(cè)女子微妙的面部表情,淡淡道:“不巧,殿下已埋伏子夜多時了。”
裴晏狠狠瞪了那女子一眼,忍不住道:“畜生,你竟敢背叛我!”那女子被他嚇得一顫,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容玦卻笑:“這你可冤枉她了,她可是異常忠心,不論我如何威逼利誘,都守口如瓶,反觀殿下你,一來便迫不及待擺出一副惡棍模樣,生怕別人不知是你指使的,實在是可愛得很。”
裴晏臉色微沉,紙扇一揮,旁側(cè)的六七人提刀便一擁而上,看這情形欲將容玦殺死。
幸好容玦早有準備,他右手拿起靈缺,翻身躲開,隨后順勢拔出利刃,眼疾手快抵上一小廝的咽喉,冷道:“你們愿為他效力,他不見得在乎你們的性命。”旁邊五人被喝住,都持刀而立,遲遲不敢行進。
“我只是奇怪,”容玦看向裴晏,“殿下為何要在此時取子夜的性命,不怕王上追究到你身上?還有,你為何現(xiàn)在才來?”
裴晏目光兇狠,盯他良久,直到窗外又放出一束煙花,他驀地一笑,令容玦恍然生出幾分不好的預(yù)感。
“你錯了,”裴晏笑意不減,“今日我并非沖你而來。”
他的任務(wù),自始至終就是絆住容玦,讓他的搭檔能夠心無旁騖地誘殺伏音,說白了,他們所圖唯有伏音一人的性命。
容玦馬上反應(yīng)過來,放開擄掠的小廝,飛身沖向樓梯口,提劍直指裴晏咽喉,厲聲喝道:“你敢動她試試!”
裴晏起先被鎮(zhèn)得一愣,又擺出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模樣,持著冰糖渣子臉對容玦道:“看樣兒被她言中了,表兄果然是個癡情種,以為我們沖你而來,便事先將你夫人氣走,想讓她免于災(zāi)禍,可你卻忽略了一件事,我論武力、法術(shù)均不敵你,怎會自尋苦吃,大費周章尋個假伏音,去施展個壓根都不會奏效的美人計?”
他用兩個手指微微試探了下劍鋒,賊兮兮地笑道:“放心,我的任務(wù),從始至終只是拖住你而已,并沒有殺你的意思,誰讓你夫人前前后后得罪了不少人呢,那人要尋仇我也攔不住啊!哎,表兄,你可千萬別沖動,就算殺了我,也改變不了結(jié)果不是?”
就在此時,容玦忽然感到胸腔一陣刺痛,無疑是血咒生效,他猛然大警,來不及深想,惶然便已席卷大腦。
“呀,表兄你怎么了?”見容玦臉色慘白得瘆人,裴晏故作關(guān)切,看他的目光里倒粘帶了幾分虛假的憐憫,“莫非是血咒起了作用?”他抵開被容玦握得發(fā)抖的靈缺,陰惻惻地笑,“看你的神情,莫不是現(xiàn)在才知道你枕邊人的身份吧,哈哈,真是有趣!你孤傲聰明了半生,竟連你心愛之人都辨不清,表兄,哦不,按道理我該喚你一聲兄長,你當真讓阿晏大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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