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虞姒手上搖著撥浪鼓，左三圈，右三圈，搖得好不歡快。
吵得桑葉子頭疼，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姑娘，您有十二了沒？”
桑葉子和虞姒沒大沒小慣了，往常說話，虞姒沒覺得有什么，但謝嬤嬤聽的就不是那么舒心了。
從輩分綱常上講，桑葉子現(xiàn)在是伺候虞姒的丫鬟，丫鬟這么跟主子說話，出去了是要叫人說沒規(guī)矩的。
在謝嬤嬤的壓制之下，桑葉子順從地改了口，管虞姒叫“姑娘”。
虞姒搖得更來勁了，特意湊到了桑葉子的耳邊，“不瞞你說，我今年五十有二了，前兩年剛過的五十大壽。”
桑葉子奪過撥浪鼓，“咚咚”的聲音消失，她的耳邊清凈了不少，“黃毛丫頭充什么老頑童？我就不該給你做什么撥浪鼓！”
“謝嬤嬤。”虞姒驀然收斂了神色，朝她身后看。
這幾天桑葉子最怵謝嬤嬤，謝嬤嬤對她這個(gè)表姑娘新上任的丫鬟是橫挑鼻子豎挑眼，哪哪都看不順眼。
桑葉子僵住，遲緩地朝后頭一看，枯了半邊的杏花瓣落在了地面上，地面上空蕩蕩的，沒有半個(gè)人影。
桑葉子手上一空，撥浪鼓被搶了回去。
“泠姨。”桑葉子沒有著急去搶回?fù)芾斯模炊鴮τ萱ι砗蠛暗馈?br />
“你想騙我就不能想個(gè)新鮮一點(diǎn)的法子嗎？”虞姒對桑葉子的不走心很不滿意。
她的聲音夾雜在撥浪鼓里，聽不太真切。
一只手乍然從她身后伸出來，握住了她在搖撥浪鼓的手，虞姒回頭，對上了道長夫人照泠圓圓的笑臉。
一物降一物，桑葉子怵謝嬤嬤，虞姒怕照泠。
每回見到照泠，虞姒都要放一回血，說是余毒未清。
“疼。”蒙在桑葉子手下的虞姒的眼睛，在不安地眨動(dòng)，手腕伸給照泠，上面有兩道淺淺的傷痕。
“疼？我信你個(gè)鬼！”桑葉子的手心在虞姒臉上按了一下，“泠姨什么也沒干呢！”
“啊？”虞姒被自己的此地?zé)o銀三百兩弄得有點(diǎn)不好意思，“是嗎？我……”
桑葉子撤掉了蒙在她眼上的手，虞姒的話戛然而止，她細(xì)瘦的手腕上纏著一圈白布，照泠手里拿著半碗血。
“你騙我！”虞姒怒目轉(zhuǎn)向桑葉子。
“你真疼你能被我騙到！”
桑葉子說的話讓虞姒一愣，虞姒轉(zhuǎn)念一想，還真是，不知道照泠用了什么法子，她沒感覺到傷口的疼痛。
照泠聽兩人拌嘴，在旁打起了手勢，她不會說話，打的手勢桑葉子能看懂七七八八。
“這幾天別往山下走，城北生了蟲疫，你當(dāng)點(diǎn)心。”桑葉子邊看手勢邊轉(zhuǎn)述道：“別想著偷偷去看繅絲。”
末了桑葉子自己還添了一句上去。
依往年來講，這幾天正值小滿前后，是蠶婦煮繭治車繅絲的好時(shí)候，夏季未至?xí)r，虞姒就說要去看看絲綢是怎么織出來的，桑葉子怕她腦子讓放血給放完了，在這個(gè)節(jié)骨眼上下山找死。
說起繅絲，虞姒由蠶蛹想到了蠶，胖嘟嘟白乎乎的蟲子趴在綠油油的桑葉上，虞姒情不自禁地打個(gè)了寒噤，她連連搖頭：“不去，不去。”
在自己的經(jīng)脈血液里取出一只蟲子，任誰都不會再想看見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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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是幾月了？”
“回大爺，今是四月十五，再過兩天就是小滿了。”錦繡坊的掌柜站在下首說道。
徐帷的手指摩挲上扶桑花的花瓣，扶桑又稱朱槿，大瓣大瓣朱紅色的花朵兒，艷得燒心。
“一天，兩天。”他的嘴唇囁嚅著數(shù)字，視線轉(zhuǎn)向一旁的皇歷。
四月十五，宜破土，嫁娶，伐木。
四月十八，諸事不宜。
他們兩人站在錦繡坊的庫房里，周圍陳列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有一兩只箱子被打開，露出里面的錦緞，從裝滿錦緞的箱子當(dāng)中走過，眼邊偶有冷光閃過，如同酒樓后廚被磨得锃亮的刀折射出來的光。
“大爺，前幾日發(fā)大水沖毀了河道，坊里的緞子和茶葉皆是運(yùn)不出去了。”
徐帷的手指稍稍用力，扯下了一片花瓣。
“雨前想著貨馬上就運(yùn)出去了，適逢一個(gè)外來路過，暫歇越州的貴婦人來買不少的料子，便把多數(shù)的緞子買給她了。”掌柜遲疑了一下，接著道：“現(xiàn)在快遮不住了，天氣潮，貨快生霉了。”
說好的緞子運(yùn)出去的臨了，不守信用賣給了他人；雨天緞子茶葉會生霉，賣出去是好事，此刻卻又嫌賣得太多。
掌柜這話說的處處是矛盾，顯然是藏著言下之意。
徐帷沒說話，手上的花瓣被捏碎，一滴汁液滴到了地上，為地面點(diǎn)上了一顆朱砂痣。
掌柜不敢抬頭，豆大的汗往下濺，稀釋了地上艷紅的朱砂痣。
錦繡坊的掌柜心思活絡(luò)，有一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巧嘴，把死人說活是做不到，但能把活人說死嘍！
可徐家大爺是個(gè)活死人，再怎樣活絡(luò)的心思和舌頭都得在他面前給閉上。
徐帷將揉碎的花瓣扔在地上，拿出帕子仔細(xì)地擦著手指，花瓣艷紅的汁液像血。
掌柜覺得他在不說些什么，下次徐家大爺拿帕子擦得就不是像血的汁液，而是像汁液的血了。
“這幾年賺了不少吧。”徐帷輕飄飄的話語堵住了他將要出口的話，“丁毫，你不如你父親。”
徐老太爺?shù)膯适聛淼猛蝗唬灬∈弋?dāng)家，少有人肯服一個(gè)沒滿弱冠的少年，是錦繡坊的前掌柜，也就是現(xiàn)掌柜的父親一路讓徐帷坐穩(wěn)了當(dāng)家的位置。
徐帷走到一個(gè)打開的箱子前，揭開上頭的的錦緞，露出下面散發(fā)著森森冷光的兵器，離兵刃最近的緞子被劃的稀巴爛，可見兵刃的鋒利。
被劃爛的緞子不值錢，難怪掌柜沒一同賣出去。
徐家，打著綢緞和茶葉的幌子，在做兵器的生意。
大殷朝不像前朝重農(nóng)抑商，甚至有些重商，否則越州不會是兩大商賈撐起半邊天。
但，不管如何，私販鹽鐵者，當(dāng)以死罪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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