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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四時 第九十一章

作者/木隹 看小說文學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陶杏之是被一陣小童清脆如銀鈴的笑聲吵醒的。

    “梨花兒,別鬧。”

    近乎夢囈的一句話沖出了口,把她從混沌的夢境中帶了出來。

    她躺在床上,無聲大口地粗喘著氣,脖頸間盡是黏膩的汗,她透過隱綽的床幔看向窗外灰暗的天色,恍惚中不知今昔何夕。

    “老太太?”小丫鬟不確定的聲音傳來,聲音輕得比蚊蠅飛過大不了多少。

    她沒有應聲。

    她呆呆地望著無法觸及的天際,想:是了,今天是阿容女兒出嫁的日子了。

    阿容的女兒都出嫁了……

    而她卻還困在當年事中,周圍靜悄悄地,落針可聞,哪有什么孩童的笑聲。

    久難安睡的老太太好不容易得了個安穩(wěn)覺,無人敢發(fā)出一點聲響。

    站在床榻下的小丫鬟懷里如同揣了頭小鹿,小鹿代表的不是情竇初開的女兒情,而是惴惴不安的惶恐心,她是聽到了老太太的聲響了,但萬一只是老太太在夢里翻了個身呢,老太太睡得不安穩(wěn),通常是帳幔一撩起便醒了。

    可要是老太太真醒了,她不去伺候又不好。

    徐老太太沒讓小丫鬟為難太久,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響起,好似殘燭旁吹起了風,幾乎要將老太太半條命給去了。

    徐滿正走到門邊已聽不到咳嗽聲了,夜幕降臨,將夜未夜,萬籟俱寂,是個視線已暗卻還能看清五指的好時候。

    四周太靜了,靜得讓人透不過來。

    徐滿正站在離老太太門幾步遠的地方,靜立在那兒,沒一會兒,背后就叫夏日的熱氣蒸濕了,豆大的汗滴下來。

    “唰。”門被打開,汗滴進了門里。

    名義上的母子倆猝不及防地對上了目光。

    老太太換了一件衣裳,半黑夾白的頭發(fā)挽起,沒有一根多余的發(fā)絲垂下,看上去面目端莊,精神矍鑠,與之形成對應的是徐滿正因為汗揉濕的衣衫,和因為過高的身量而微駝的背。

    徐老太太先收回的目光,小丫鬟扶著她坐到了院子里的石凳上,被烈日烤得一天的石凳不涼,溫度剛剛好。

    徐滿正站在原地,整個身子僵住了,難堪、狼狽漲紅了他的臉,他連轉身就走的勇氣都沒有了。

    空氣黏稠,他感覺他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七年之前,所謂真相把意氣風發(fā)的少年郎變成了一把嶙峋蒼白的骨頭架子,七年之后,再度的真相要把他這副骨頭架子給壓垮了,

    他已是一灘泥了,再碾也碾不進塵埃里去了。

    老太太坐在他身后,不知在用什么樣的眼光看他,徐滿正如芒在背,刻漏的滴答聲在他耳邊響起,他似是再也忍不了了,提步欲走,小丫鬟端著的盤子突然橫生到了他的身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不知何時走了又復返的小丫鬟高舉放著茶盞、糕點的盤子,站在了他的面前。

    盤子有些重量,徐滿正又比常人高出一截,小丫鬟細瘦的胳膊不可抑制地晃動起了,茶蓋磕上茶盞,瓷器相撞微小的細碎聲在寂靜的空氣中不斷放大。

    “咳咳。”老太太的咳嗽聲在他背后響起,似在催促。

    或是看小丫鬟舉著盤子太為難人家,徐滿正總算是接了過去。

    “我記得……你打小就高得很,十一時就超過了我。”

    連盤子帶茶盞糕點放在了石桌上,放在了老太太的手邊。

    小丫鬟聽得吩咐完成了,揉了揉自己舉得酸痛的手,連忙退到一邊,確保自己能看到兩人而聽不到。

    “十四時就跟你兄長差不多了,你長得太快了,總是在一個不留神間就變了一個模樣。”

    可能是這樣,也可能還夾雜著別的什么原因,徐老太太對徐滿正自小是在這三個孩子中最上心的一個。

    徐滿正站在她身后沒接話,沉默地注視著老太太腦后盤起來的頭發(fā)。

    “站直了!”老太太驟然一聲吼,嚇了徐滿正一跳,他下意識地按照她的話站直了身體,像小時候那樣。

    實際上徐家最受寵的不是徐芽兒,而是徐滿正。

    徐老太爺?shù)娜齻子女從性子上來講,沒有一個是像他的,老太太年少性子沉靜,她的一兒一女也是如此,衛(wèi)梨天生喜歡熱鬧,她的兒子自也是打出生起就有熱鬧相隨。

    大人總會對會哭會笑會耍的小孩子多些偏愛,過早懂事的長兄小妹也對這個夾在中間的弟弟哥哥有意無意的多些縱容。

    徐滿正條件反射站直了身體,老太太卻沒了下文,閉口不言了。

    對于一個背有點駝的人,長時間挺直的站立,讓他感覺到疲累,他將要把脊骨彎下,老太太又開口了。

    “我記得……小時候你犟得跟牛脾氣似的,被別人誤會你犯了錯也不說話,任我拿竹條打死活不肯彎腰低頭…”老太太話說到后來,聲音越來越輕。

    她算是變成了一個靠回憶活著的老婆子了。

    徐滿正的背彎成了原來的模樣,他說:“好多年的事了,都變得不成樣了。”

    當了十七年的母子,七年的“仇人”,徐滿正沒想過他們兩個還能像這樣心平氣和地說話,如同事情一切都沒發(fā)生過。

    可真當兩人說上了話,才發(fā)現(xiàn)這一切好像不是很難。

    “是啊,好久了,阿容不曉得還記不記得。”徐老太太望向了自己擺在膝上的手指。

    謝嬤嬤都不一定記得的事,其他人就更不記得了,剩她一個浸往事細碎的小事里。

    “桑葉子那樣挺好的。”老太太說著說著,突然換了一件事講,“犯什么事了,看人遇強先服軟,保命要緊,無依無靠的,切莫與人正面相撞。”

    “…嗯。”徐滿正低低地應了一聲,他吃不準老太太是單純想談桑葉子,還是想借桑葉子說點別的什么東西。

    “我記著,你曾說過,想在加冠之后去游歷天下,遍尋文中軼事。”

    “少年稚語…”徐滿正停頓了一下,他沒想出來他該怎樣稱呼老太太,索性略過去了,“不也說過,出了越州城,我怕里衣都要叫人騙個精光。”

    “都變得不成樣子了嘛。”老太太拿他自己的話堵了自己,“路要好好走,路上遇了漂亮姑娘也要好好想,別懷里抱著一個,魂又跟了另一個跑了。”

    話繞來繞去,還是繞回到了這些說不開的二三破事上面。

    徐滿正沒說話,老太太也不在意,仿佛半點沒意識到她說的話有什么不對,“芽兒是自己挑得夫婿,在正好的年紀遇上一個喜歡的不得了的人,無論是不是良人,皆算是一件好事。”

    七年的封閉讓徐滿正一下沒分辨出來老太太說的是真情實意或是情真意切的反話。

    “這幾年的媒人消停了,外頭的閑言碎語多了,你長兄不想娶妻便不娶,娶來給誰看呢,賺萬貫家財,生一個孩子,由他來繼承、延續(xù)香火,這種事,干起來忒沒意思。”

    老太太的語調上揚,她把“忒”字拉長,語調變得輕快不少,似帶上了女兒家的嬌蠻。

    “出去多走走看看,景看得不一樣,人看得也不一樣,不管是一鼓作氣還是三思而后行,別后悔就成,人活一輩子,最忌是到頭后悔莫及。”

    言語之間,老太太好像認定了徐滿正將會出越州城去游歷。

    星光從云后漏了一點出來,徐滿正挪開了自己腳,不讓自己踩在老太太的影子上,“您后悔嗎?”

    徐滿正的聲音很輕,細若蚊蠅,他在問老太太,卻是在說給自己聽的。

    老太太年歲漸長,但眼不花,耳不聾,聽了徐滿正的疑問,即刻回答道:“后悔啊,誰人沒后悔過,阿姒繡花樣時下錯針也得后悔好一陣呢。”

    老太太的說話聲可比他的聲音大得多,“再來一次,也是一樣的,天大地大,你還能攔住老王八上岸不成。”

    只要徐霖下了抵達越州的船,進了陶家的門,拿出了信物,她依然會嫁給他。

    她嫁的不是他這個人,嫁給他的不是她,他們兩個的親事是徐家和陶家拴在一起的一道枷鎖。

    老太太話說得逗趣,卻沒人能笑的出來,這時候就需要喜歡熱鬧會說話的人或是懵懂天真的小孩子來調節(jié)氣氛了。

    老太太在心中嘆口氣,可惜徐家沒什么孩子,人更是一個比一個沉默。

    人死到臨頭,老天爺大概是看她可憐,給了她心想事成的能力,她心里念頭一動,喧鬧聲乘著黏稠的空氣飄蕩入耳,卻總感覺隔著一層薄薄的的屏障。

    喧鬧聲越來越近,拉著不知從哪扯下來的紅綢的虞姒和桑葉子進到了院子,走在她們面前的是那個小丫鬟。

    老太太叫她看著點門,要她等表姑娘回來了,把表姑娘領到跟前,小丫鬟的吩咐完成了,她急忙退到一邊去了。

    站在老太太和二爺面前,她總覺得壓抑喘不上氣。

    虞姒和桑葉子兩人邊走邊鬧過來,你打我一下,我搡你一下,兩個都是沒長大的小娃娃。

    小娃娃不記事,她們兩個明明都目睹了徐老太太和徐二爺?shù)臎_突,謝嬤嬤也跟她們講過當年事,但此刻,她們好像是玩瘋了,并沒有覺得老太太和二爺站在一起有什么不對。

    虞姒是真不記得那檔子事了,她雖然整天看樣子是沒干什么正事,但不算閑,別人的事聽過就好,記那么多做什么,和她又沒有半個銅子的關系。

    她本來腦子就不聰慧,有用沒用的事記太多,更傻了。

    “阿姒,過來。”老太太坐在石凳上在朝她招手,笑呵呵的,虞姒看著她嘴角上的笑,莫名想起了道長夫人照泠。

    照泠一直是那么笑的。

    老太太看樣子精氣神很好,但虞姒總感覺老太太哪里有些怪異,說不上來的似曾相識的怪異。

    老太太雙手將虞姒的手合在掌心,笑容不變地看著虞姒,她像是在看虞姒,又像是在透過虞姒看什么人。

    最終,她笑著搖搖頭說道:“不像,一點都不像,你說你怎么一點都不像你娘。”

    不像您還把我認錯了……

    老太太話音剛落,虞姒的第一個念頭便像受春風拂過的嫩芽壓也壓不住地冒了出來,好在她傻是傻,也明白這句話不能說。

    “女兒多肖父,說明您家姐妹的眼光好,誰不清楚徐家表姑娘是個美人。”旁邊的桑葉子接茬道。

    “你這張嘴呀……”桑葉子一夸夸四,引得老太太哈哈大笑。

    笑得她眼角沁出了眼淚,許是大笑耗掉了老太太所剩不多的力氣,虞姒能明顯感覺到老太太握住她的手變緊了。

    仿佛……

    仿佛是拿她在做支撐,支撐自己不倒下去。

    虞姒覺得老太太捏的不是她的手,是她的心,她感到了不知名的心慌。

    她的眼皮又開始劇烈地跳動了,這一下的眼皮跳來得迅猛,她的眼皮轉眼間就被鬧的睜不開了。

    “您坐著累嗎?要不我扶您到屋里去。”虞姒半閉上左眼以壓制它的跳動,嘴上試探性地問道。

    老太太充耳不聞,她直直地看向虞姒她們來時的方向,“阿容還忙著呢吧。”

    阿容是誰?

    虞姒一頭霧水地望了桑葉子一眼。

    謝,嬤,嬤

    桑葉子做了個口型給她,桑葉聽過老太太這么叫過謝嬤嬤,虞姒沒有。

    “老太太放心,謝嬤嬤忙完了望月姐姐的事就回來了。”解了虞姒惑的桑葉子對老太太安撫道。

    “不用回來,不用回來,忙是好事,忙是好事。”老太太同樣的話重復了兩遍,在反復強調些什么。

    隨著話反復的說,虞姒能感覺到老太太攥著她的手在變緊,原本還尚在虞姒的忍受范圍之內,漸漸地越來越緊,仿佛要把她的手碾作塵埃。

    但虞姒沒有喊疼,沒有開口。

    “阿容……”

    老太太攥著她的手緊到了頂點,伴著這兩字的出口松了勁。

    虞姒的眼皮不跳了。

    虞姒眼看著老太太的精氣神也隨著這兩個字一塊消散了。

    漂亮的開了許多年的曇花,轉眼枯萎在人前。

    老太太倒下來,撲進虞姒的懷里。

    虞姒半抱著她,她想起了她看到老太太時怪異的似曾相識的感覺是什么了。

    那是,回光返照。

    虞姒曾在夢里,夢到過無處次她自己死前的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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