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第一眼看到那個大浴盆的時候,姚遠是沒想到自己將來會用到這東西的。
他只是不經(jīng)意地掃了一眼,覺得這個浴盆,應該是民國年間的東西。這個時代的東西不值錢。
就是不知道做浴盆的木頭是什么料的?如果是金絲楠木一類的東西,倒是可以當破爛從主人那里給弄來,留著升值。
他不懂木材,只知道以后的老家俱一類,因為木材珍稀而變作無價之寶,他也就心里想一下算完。
現(xiàn)在,抗抗要洗澡,他就想到那個見過的木浴盆和它的實用價值了。
這浴盆應該是早年間富人家的小姐太太們用的,足夠一個大人進去,在里面泡澡。
到了那條小巷子的時候,姚遠就下了自行車,推著往往前走,一路四下里巴瞧,找那個黑漆大門。
他原先只是望了一眼,具體位置他也記不住了。
還真是不錯,走到小巷中間的時候,他還真看到了那個大門,而且大門還開著,大木浴盆也依舊擺在那里。
他把自行車支在大門一邊的院墻邊上,徑直進了那個大門。
門里過了走廊就是一個四合院,住著三戶人家。
四合院兩邊房子的走道里,分別加了隔墻。
估計過去這個四合院,只是這大戶人家的一個院子,四周也屬于他的,因為那窄隔墻是紅磚壘的,與青磚蓋的房子明顯不同。
院內(nèi)北屋有個小腳老太太,坐在房檐下曬太陽。
姚遠就走過去,跟那個老太太打招呼說“大娘,我問個事兒啊,門口那個木頭盆,是您家的吧?”
老太太抬起頭來看看他問“你是誰呀,問這個干啥?”
姚遠就解釋說“是這樣大娘。我是礦機的工人,家里孩子多,都挺淘氣的,這冬天里帶著去澡堂洗澡不方便。我就想呢,弄個大盆,讓他們在家里洗。我這不到處找這種大盆沒找著有賣的,路過這個街,就看見您這里有這么個物件了,我就想問問您,這東西您賣不賣?”
老太太就說“那個東西都放了十幾年了,早不能用了,你買回去也不能使。”
姚遠說“剛才呀,我進來的時候,也看過那個木盆了,木頭還挺好的,就是中間倆鐵箍銹壞了。我買回去,換倆鐵箍,沒準兒就能使呢?”
老太太就瞅一眼姚遠說“這樣啊,那你給五十塊錢吧。”
姚遠的眼睛就瞪大了“啥?這么一堆爛木頭,您要五十塊錢?您這不是訛人嗎?”
老太太看著姚遠急赤白咧的樣子,就笑了,不緊不慢說“知道這木盆的來歷嗎?這可是當年住在這里的四太太,花二十塊大洋,從城北教堂那里的洋牧師手里買回來的,是老物件。這老物件兒啊,會越來越值錢的!”
嘿,這老太太也知道老物件兒值錢了?
姚遠就跟她對合說“老物件兒值什么錢呀?破四舊您忘了?您這是封建思想殘余,要受批判的!”
老太太就咧嘴一笑說“你呀,不用糊弄我,我吃的鹽比你吃的大米飯多。這世道啊,眼看著就變,太平盛世就要來了。亂世黃金盛世古董,小伙子,這個你不明白了吧?”
嘿,這老太太,這都老的成精了都!
姚遠眼珠一轉(zhuǎn)就說“那句話說的是啊,古董。知道啥叫古董啊,大娘?咱們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才叫古董呢!您這個,您剛才不也說了嗎?是從洋人手里買的東西。大娘您想啊,這洋人的東西是外國貨,它能算古董嗎?”
老太太看著姚遠,就有些迷糊了。是啊,洋人的東西,應該算不上古董了。
姚遠看出老太太猶豫來了,就說“大娘啊,這個您不懂。古董是年歲越老越值錢,您這東西呀,是越老越不值錢了。您想啊,越老,木頭越爛,還值什么錢啊?不信您找個收破爛的來問問,他要能給您一塊錢,我就算您對,這東西啊,我也不要了。”
看著老太太快給他說信了,他就又說“這樣吧,我呢,是真需要這么個東西,我給您五塊錢,您把它給我,怎么樣?”
對這老太太,姚遠沒犯防備,從第一句話就開始露怯,把自己急需這個東西給說出來了。
老太太活那么大歲數(shù),什么場面沒見過?不值錢你還肯出五塊錢?
老太太搖了搖頭,半天說“你想要,最少得拿二十塊錢。要不,你就走吧。我也不差這三塊五塊的,放在那里,就算爛了也沒啥可惜的。”
姚遠見沒說動老太太,就做出轉(zhuǎn)身要走的樣子來說“那您就等著這個東西變柴禾吧。”
走到門口,老太太也沒有攔他。
他只好自己站下,回過頭來問老太太“我再給你添五塊,十塊,怎么樣?”
老太太說“最低十五,你不要散伙!”
十五塊錢,快頂上學徒工一月的工資了!
得,為了媳婦能洗上熱水澡,十五就十五!姚遠一狠心一咬牙,花十五塊錢,把那個浴盆給買下來,又順便跟老太太打聽,哪里有箍桶的?
這箍桶可是個手藝活,沒有技術,想著自己弄回去鼓搗,那只能越鼓搗越漏,最后真就變一堆爛木頭了。
倆人生意談成了,老太太高興,和姚遠一聊天,姚遠才知道,這老太太是老城里人,過去就是伺候這屋里住著的四太太的。
怪不得這老太太這么狡猾,原來是見過世面的。
老太太憑著做人的年歲,察言觀色,白白掙了十五塊錢,心里高興,就告訴姚遠,這城里的方家胡同,全城就只有這么一個桶匠。因為解放以后,大家都用鐵桶了,很少有用木桶的,桶匠也就沒生意了。
要不是問老太太,姚遠買了這個浴盆也是廢物一個,找不著箍桶匠人,別人弄不了啊。
得,這十五塊錢也算沒白花。
可這浴盆還著實不小,自行車后架都放不開。
幸虧姚遠騎的是大金鹿,后座寬,他又問老太太要了兩根長木棍,插到后座的空格里綁結識,再把那個大浴盆橫著放在后座和木棍上,才勉強可以放開。
把浴盆在車子上綁牢靠了,他又騎著車子去方家胡同,費半天事,找到那個箍桶匠人。
那箍桶匠人跟著他出來,到自行車邊上看了看那個浴盆,張口就要二十塊錢,還得先付一半。
我的個天,這重新箍一下比買個還貴!
姚遠還想還價,箍桶匠人就告訴他,這桶整天放在外面,好多地方都干裂紋了,需要把裂紋的地方重新鋸開,重新接縫,才能用的長久。不然,他胡亂給塞點東西堵住了,很快就會再漏水。
他就問姚遠“你是打算讓我隨便糊弄你一下,暫時不漏水呢,還是打算長遠地使?”
姚遠當然是打算長遠用了。
箍桶匠人就說“那不就完了?我工夫錢不算,光買材料也得花不少錢。問你要二十算是便宜的,沒準兒我材料費花高了,還得問你要錢呢!”
這下好,連買帶修,一個二級工的工資快搭進去了。
姚遠就問“那師傅你幾天可以修完呢?”
箍桶匠人咂吧著嘴想想說“連箍帶重新打磨上漆,一個星期吧?”
姚遠就咽口唾沫。一個星期,家里倆姑奶奶。在自己家得忍受抗抗這個小姑奶奶發(fā)脾氣,到那邊還得受姜姨這個老姑奶奶訓斥,這夾板氣再受一個星期,估計他就活不了了!
他就跟箍桶匠人商量,再給他加五塊錢,三天以后,他過來拿。
箍桶匠人為了這五塊錢,就答應了。頂多就是晚上趕班,多干幾個小時唄。
又忍氣吞聲地忍了三天,第四天早上,姚遠一大早就騎著自行車往城里箍桶匠人家里跑。
到了那人家里,那個木頭浴盆就在院子里放著。
這一回,木頭浴盆沒了白皮皮的樣子,已經(jīng)刷了清漆,露出了木質(zhì)花紋原有的色澤,在太陽地下散發(fā)著微微的光芒。
姚遠知道,他買著了。就看這烏暗泛光的色澤,十五塊錢,一點也不貴!
箍桶匠人看見他這么早就過來,忍不住笑了。這小伙子,怎么這么著急呢?
浴盆上的漆還沒完全干,姚遠只好在那兒等到接近中午,摸著那漆一點不粘手了,才把浴盆弄到自行車上去,綁結實了,心滿意足地蹬著自行車回家。
回到家里,在院子里剛剛把綁木盆的繩子解下來,抗抗就從她媽那邊過來了,沉著臉問他:“你干啥去了,不知道吃飯啊?不知道我媽這陣子不待見我,老甩臉子給我看啊?以后不回來你就早說,我就不過去吃了,餓一頓又餓不死。”
聽這口氣,抗抗準是又和她媽拌嘴了。
姚遠就問:“又和媽吵架了?”
抗抗就撅著嘴說:“我后背癢的受不了,就讓小慧幫我撓幾下。媽過來叫吃飯,正好看見了,就說我是地主家的大少奶奶,還得專門雇個人給撓癢癢。我是真夠不著才讓小慧過來幫我的,又不是故意自己不撓!我就分辯了幾句,媽一摔門子就走了。我過去吃飯,她又問你去哪兒了?我哪兒知道你去哪兒啦?她就又嫌我發(fā)脾氣,我根本就沒發(fā)脾氣!”
姚遠就笑,然后哄著說:“抗抗,你最近吧,說話有點沖。我知道你肯定自己沒感覺出來,我也知道你肯定沒發(fā)脾氣,是媽誤會了。待會兒我去跟媽解釋,沒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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