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很忙？”

    “沒看鍛煉身體呢？這么沒眼力見，都不像你了。”

    “劉祁死了。”

    楊碩神情微微一頓，慢慢坐直，垂眸嘆了聲，惋惜道：“可惜了，他是個好醫生。”

    蘇傾盯著他的神情，“院長不想說點別的？”

    楊碩捋了捋并不凌亂的發絲，“感言等到儀式上說不是更好？現在突然讓我煽情……有點勉強。”他掃了眼蘇傾，“你專程來聽我演講？”

    蘇傾無視他避重就輕的態度，她看了看辦公桌上的擺設，瞄到了桌邊一角的相框。

    她伸手拿過來，余光看見楊碩的臉色沉了一沉。

    “這張照片，從我來醫院任職就在了，”蘇傾看著照片上的兩人，“拍這張照片的時候，您還很年輕？”

    楊碩望著相框背面，“恩，十年前了。那時候蓉蓉她媽過世不久，這張照片是她哭了三天之后，第一次笑。”

    “看得出您很愛您的女兒，”蘇傾把相框輕輕擱回桌上，“說起來，楊雪蓉小姐還在讀大學？”

    楊碩的嘴角徹底垮了下來，他沉默許久，才“恩”了一聲。

    “我記得楊小姐經常以自己學歷為榮，老早我就猜是京大的學生了，不過我回京大教書快一個月，都沒碰見她。奇怪的是，我昨晚翻看名單，突然發現，她竟然是我班上的學生，”蘇傾望過去，“一個月的缺勤，您知道她去哪了么？”

    “……她喜歡到處亂竄，我也拿不準她會去哪。”

    “所以您任她消失了整整一個月？”蘇傾皺眉，“楊院長，您還要繼續瞞下去？”

    辦公室里回蕩著蘇傾清冷的聲音，不算快的語速在楊碩聽來卻是如同海浪洶涌。

    可其實，他早已猜到會有這么一天了。

    幾分鐘的冷靜之后，他深深嘆了口氣，“看來，你已經知道了。”

    楊碩的反應證實了蘇傾的猜測。她一邊放下心來，一邊無法抑制對他的憤怒，“你應該清楚自己的猶豫害死了多少人。”

    楊碩兩手撐著額頭，沒有回話。

    半晌，他站了起來。

    清爽的微風從窗邊吹來，他一把將沉重的窗簾打開，任陽光鋪灑在身上。他將插在口袋里的手放在窗欄上，混著銀絲的頭發被風托起，從他身后看，就像一個滄桑而無言的老人。

    蘇傾看著他，空氣中陰郁的氣氛讓她也一時不想出聲，任楊碩一人沉浸在思索當中。他需要自己一人靜一會兒。

    “蘇傾，當初沒有看出你的偵查能力，真是失策，”楊碩扯了扯嘴角，背對著蘇傾道，“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說出來。”

    蘇傾抬眸，“紙包不住火。”

    “是啊，我也沒那么不自量力，”楊碩看了看遠方的高樓，強烈的太陽光讓他瞇了瞇眼，“看見對面的雙子塔么？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在雙子塔上俯瞰京西。”

    “你聽，樓下車水馬龍的聲音，”楊碩雙手展開，闔眸，“蘇傾，閉上眼睛，別說話。就當做慈善，陪我一下吧。”

    蘇傾定定看著他的背影，心底不知道想了什么，許是楊碩的聲音太過凄涼，如此場景渲染之下，她不自覺跟著閉上了眼睛。

    清風過耳確實讓人心靜，可閉眼后的黑暗給大腦帶來一瞬清明，她一個激靈立刻睜開，一眼便望見楊碩半個人扒在窗外。

    蘇傾瞪大了眼睛，只見楊碩與她對視一眼，飛快把另外半個身子翻了出去！

    她警鈴大響，連忙跑去窗邊往下看。楊碩像是早謀劃好了要逃跑，輕車熟路順著空調外設往樓下跳。一分鐘不到他已經跳了兩個樓層，身手不差于專業人士。

    蘇傾看著他身影，第一次因為生氣皺了眉。

    他還想逃！

    蘇傾想也沒想直接翻窗出去，她腳下使力，整個人在空中翻成背朝下，拉開與樓棟的距離，越過所有能落腳的平地直線下落。

    墜樓的速度比小心翼翼踩空地要快數倍，楊碩正在慶幸自己身手不減當年，哪想抬頭一看，蘇傾竟然從樓上摔了下來！

    他頓時看愣了，眼見蘇傾一陣風般就要與自己擦肩而過，下意識大喊，“喂！！”

    為了抓自己不惜英勇就義？這是什么用意？！

    果然不出半秒，蘇傾的身體瞬間從他邊上劃過，他倒吸一口冷氣，伸手要去撈，可墜樓加速度太大，他手還沒伸，人影就已在視線消失。

    楊碩腦中的線突然斷了，立刻回頭向下看，“蘇傾——！”

    高分貝的吼聲響在空中，甚至還有輕微的回音。

    轉頭的一剎那，他感到脖子上傳來一陣清涼。

    “小心，別亂動。”

    蘇傾坐在楊碩抓著的欄桿上，攥了攥手中的長弦，“這東西不好控制，容易走火。”

    “這么強大的速度都收放自如，就別謙虛了，”楊碩仍然保持著轉頭的姿勢，靠著欄桿，兩手舉起來，“我投降。頸椎不好，經不起折騰。”

    蘇傾看著他，手腕一動，那根絲線瞬間松開。

    然而下一刻，楊碩趁機擺脫控制，雙手重新抓住欄桿，下身使力就要來個空中翻——

    咔。

    “院長，怎么不動了？”蘇傾饒有趣味看著他，“我還等你翻出去攔腰截斷呢。”

    “……”楊碩撐著自己的腰，像是低頭想了想還有沒有別的計劃，半晌，看著蘇傾，“能送我上去么？腰扭了。”

    楊碩，一個自我感覺良好的大男人，被蘇傾外加一根細得看不見的繩抱回辦公室，貼上膏藥之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年紀大了，力不從心了，”楊碩嘆息，“你要早十年碰見我，追趕距離絕對拉出百米以上。再說，你也犯規，”他抬眸看了看蘇傾，“你們競生會，就沒一個正常的。”

    “正常怎夠對付你？”蘇傾靠在椅背上，“你已經把我的耐心磨沒了，”望見楊碩眸光閃爍，她繼續道，“我不喜歡浪費時間。你應該聽說過。”

    聞言，楊碩定定看了她幾秒，而后垂下眸子。他把額頭撐在手心，沉默了整整一分鐘，才搖搖頭笑了，“真是栽了……也好，我也確實沒有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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