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娘娘跟前的梧心姑娘已經來了三回了,回回跪在殿前,一臉衷心的磕頭,道二公主風寒入體,每況愈下,請皇上垂憐,去看看二公主吧。
曹玄大公公也很難做,看淑妃娘娘在皇上這里有幾分顏面,能賣個好,他也愿意與她方便,所以第一回淑妃自己來的時候,他還是進去通報了的。
皇上沒去看,面色淡淡的將人撅回去了,但還是特意問了,是哪位御醫給公主看的脈,又讓曹玄安排,下回請平安脈就用他。
曹玄知道,這是因為二公主之前造的孽太多,把皇后太子得罪死了,如今皇上夾在中間,不愿意打中宮和東宮的臉面,所以只能冷一冷芳岐宮。
他內心里多少還是在意這個女兒的,只是突然召御醫恐有人懷疑龍體違和,到時候朝野上下諸多猜測,又是更大的亂子。所以就打算趁著下次平安脈的時機,問一問那位給二公主診過脈的御醫,雖然不去看,也能安心一點。
皇上這份心思,是真的算的上體貼了。
為此曹玄大公公還特意去和梧心聊了兩句,安了安芳岐宮上下的心,道是皇上暫且不得空,請娘娘公主體諒。
請平安脈那天,曹玄按例守在門口,他雖然的皇上信任,但龍體是什么情況,他也是不敢多窺的。
不知里面兩人聊了什么,沒一盞茶功夫,里面突然傳來一陣杯盞落地的聲音,以及皇上壓抑到一字一頓的:“她、怎、么、敢!”
自皇上上了年紀以后,為身體計,向來節哀制怒,情緒穩定的很。
像這樣掀桌摔碗,絕對稱得上是盛怒。
守在殿外的一干侍女內侍,瞬間齊齊矮了一截,有幾個膽小的,當即噗通跪下,哆哆嗦嗦的站不起來。
偌大的殿前,幾十號人,全都僵住了。落針可聞,靜的讓人發顫。
曹玄揮揮手,讓人把幾個嚇失態的拖下去,等到里面喚人才進去。
皇上什么都沒說,若無其事的回去看折子,只是再沒提芳岐宮和二公主一句。
曹玄什么都沒問,但心里跟明鏡兒一樣。
之后芳岐宮的宮女再來請皇上,跪在殿前磕頭,哪怕她把膝蓋跪爛,他都沒再多看一眼,更沒有在皇上面前多一句嘴。
梧心兩只膝蓋跪腫了,回到芳岐宮,對著憔悴心焦的自家娘娘,半分委屈都不敢露,遮掩著道:皇上大約是前朝忙,現下不得空,等空了一定會來看公主的。
淑妃也有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他竟然心狠如斯。
她自第一回去過,被皇上撅回來之后,自覺面子掛不住,就再也沒自己去過。如今聽梧心這么說,心里也沒有別的主意,只是把皇后和蕭邕恨進了骨子。
芳岐宮偏殿,蕭瑾額覆汗巾,鵝黃寢衣蓋不住渾身一層又一層的虛汗,正臉色蒼白、神行繚亂的歪在床上,兩頰透著一絲不正常的紅暈,嘴唇蒼白干裂,烏發干枯散亂,看起來完全不像只是風寒這么簡單。
反正淑妃是不信,她覺得有人要害蕭瑾。
在趕走了好幾個御醫之后,今天,第四個御醫來了。
他面有難色的診完脈,還是只說是風寒。
至于久治不愈,反而還越來越嚴重,則是因為公主殿下身子嬌弱,又加上心情不暢,所以難免要多花點時間。
這事情急不來,徐徐調養即可。
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跟前幾位幾乎是一個模子套出來的,淑妃聽了并不買賬,當時就揮手砸了侍女端著的藥碗。
御醫垂手侍立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
反正他話都說清楚了,言下那層意思就是:與他們醫術無關,暫且治不好,好好養著吧。
淑妃聽不進去有什么辦法呢?況且單憑這話,她也沒法弄死他。
其他的類似于二公主神形瘋癲,又不配合用藥用針,心中多思多慮,脾氣燥怒不堪,于養病都多有妨礙之類的話題,御醫是真的不敢說了。于是只能把腰低的更狠,默契的選擇與前幾位同僚一樣,壓下不表。
愛女心切的淑妃娘娘連“心情不暢”都聽不進去,后面這話更不可能聽不進去,說出來不僅討不著好,還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他們都是出生行醫世家的,自小勤奮熟讀醫經醫理長大的,誰也不是天生奴才命。
有這手醫術,在民間隨便混混,都是備受尊崇的。
到皇家來當奴才,不就是奔著功名利祿來的嗎?有好處自然伺候你,沒好處還要受責罰的時候,誰還稀罕找虐嗎?
皇宮里腌臜事情太多,他們這等凡人還不夠主子們一根手指頭捏的,何苦真的替他們盡心盡力,操碎了一顆心呢?
萬事還是保命要緊。
不聾不啞,不拖不混,不做御醫。
只要這些貴人不是猝死在自己手上,慢慢拖下去,久病不愈,皇上也就知道不是御醫的責任,與御醫醫術無關,都是貴人自己命不好。
到時候法不責眾,淑妃娘娘叫了這許多御醫,皇上還能一個個的都拖出去砍了嗎?
恭謹的收拾了醫箱,在淑妃娘娘摔杯砸碗的怒喝聲中,御醫麻利的拎著藥箱“滾了”,心中對下一個要遭此橫禍的同僚表示非常同情。
唉,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
難道皇上一日不來看,二公主就一日不“痊愈”嗎?
走出芳岐宮,御醫擦擦額頭上的汗,一邊感嘆折騰來折騰去,都是溜他們這些可憐人,一邊斟酌著,給二殿下的開的藥方子里,是不是要再多加三分黃連?
這可不是他心眼不好。
畢竟裝病不是好辦法,若是能讓淑妃和二公主早日清醒過來,不再裝病乞憐,就算再多加兩分黃連也使得。
是藥三分毒,就得好好治治他們,讓他們一天天的沒病裝病,硬要吃藥。
他這真是為了二公主好!
天可憐見,貴人斗法,莫牽扯他們小小御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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