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頭。
隨喜從院門外匆匆進來,轉眼便進了書房。
“李小姐已經開始鬧騰。”隨喜低聲道。
蕭定曄面前擺著一張紙。
那張紙上,幾個月之前,他曾將他的正妃、側妃們列了一整頁。
他取筆在正妃位置,將“李”姓圈了一圈,又在旁邊寫了個“喬”字。
“喬大郎呢?”
隨喜道:“他已按主子的指示離京,今日三更時分就能到龔州。再過十余日,就到了地方。”
蕭定曄點點頭,望著寫滿各妃名目的紙頁。
他的親事,一樁樁一件件,竟成了他拿捏羽翼的手段,倒算是意外之喜。
結親的時候,拉攏了一回親家。
再利用退親,拉攏一回尖夫。
喬大郎和李巾眉的事,原本在他預料之外。
當初他吩咐喬大郎借著戶部尚書王家嫡女的喪事去守墓,避開政事,本是看他一介人才,不忍被三哥打壓。
看看王家大郎,自他替妹報仇去刺殺三哥反被刺傷,之后是什么際遇。莫說王大郎,王大人都險些坐不穩戶部尚書的位子。
他倒未想到,喬大郎守著墓,一來二去竟和李巾眉產生了情愫。
自然,他對這些正妃也好、側妃也好,是沒有什么感情的。
互相聯姻,都是看重對方家世背景而已。
等李巾眉一哭二罵三上吊鬧著要退親,李家便算理虧。等鬧的難看,他出面沉痛退親,李家要記他一輩子的人情。
兵部的勢力他算是拿穩了。
順帶著喬大郎也要效忠他一世。
這一場親事從開始到結束,他賺了的。
騰出正妃之位,再物色個什么人選呢?
得在三省六部中的三省部司選人。
此前皇祖母為了護他周全,親事皆選的二品及二品之外。
三省之內的一品,沒有選一人。
三省官員不能丟。
看看三哥,娶了中書舍人的嫡女,勢力大增。
他現下已經立于人前,不能再低調。
得高調。
他心中思忖著新的正妃人選,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了紙上最下端。
那是寫著側妃的位置。
那里原本寫了個“楚”字,后來楚字被劃去,在旁邊加了另外一個字。
后來那個字又被他抹的一團黑,再也看不出任何痕跡。
他盯著那一團黑怔怔看了半晌,心下又開始煩躁。
無論他新的正妃是什么人選,得先把舊親事按計劃解除了來。
可要按計劃解除親事,就要先把院里配殿的那個爛了腦袋的搞定。
她倒是看明白皇祖母才是他親事的關鍵,竟然真敢計劃在皇祖母處將他的事攪黃。
還好康團兒是他親兄弟。
他靜坐片刻,在桌上奮筆疾書,裝進信封,喚進來隨喜:“帶去給胡貓兒,轉告她,若她敢生事,信紙里的條款自動作廢。”
配殿里。
貓兒靠坐在床頭,湊近燭臺,細細看著紙上條款:
再給她一個出門牌子,扣她的時間要再加一個月。
貓兒不由勾了嘴角。
劃算,多一個秋蘭出宮幫她,可是大大的好事。
隨喜催促道:“你若答應不生事,就簽了這契書。若不答應,權當主子未說。”
貓兒正要捏著筆簽下大名,心中立刻叫停。
不成不成,每天出門兩個時辰,時間太少。得趁此次機會延長。
她忙捂著腦袋“哎喲”半晌,磨磨蹭蹭道:“頭疼,真的頭疼。聽聞殿下武藝高強,可李姑娘當時一板凳丟過來,他竟沒來得及撞開。我腦袋一痛,可就喜歡亂說話。”
隨喜吆牙切齒道:“你可知道主子為何沒撞開板凳?因為你就是欠揍的命,該打!”
貓兒立刻扌包著腦袋:“太后啊,奴婢腦袋疼,突然起了要和您老人家說話的興致……”
隨喜緊吆后槽牙,手中已現出一柄明晃晃的飛鏢:“你!還!想!怎!樣!”
貓兒:“每日出宮世間三個時辰。”
等隨喜再出現時,手中又多了一個信封。
契書上在原先的條款上,多了一個要求:
每日出宮時間共兩個半時辰,胡貓兒被扣留時間再延長一個月。
“怎么是半個時辰?”貓兒問。
隨喜面無表情道:“主子說了,這是極限。你再敢獅子大張口,先將你滅了。釜底抽薪,直中要害。”
貓兒面色幾變,最后卻浮上得意笑臉:“他不會,他還要利用我呢。”
隨喜一聲冷笑:“你可聽過‘算舊賬’這三字?等將你利用完,再神不知鬼不覺將你做了!”
“他敢!”貓兒立時直起身子,腦仁立時晃的暈乎,趴在床畔嘔了許久,方含恨執筆,簽下了自己大名。
等她參考著新的契書,在她的“倒計時點梅圖”上添梅花時,便唉聲嘆氣不斷。
化整為零,竟然被蕭定曄分批加了三個月的時間。
三個月,十八朵梅花。光畫輪廓都要許久,更遑論一片花瓣一片花瓣的去涂紅。
她將新的出宮牌子交給秋蘭:“每日兩個半時辰,最晚亥末回宮。你要謹慎用,這可是我的自由和青春換來的牌子。”
她被砸暈了腦袋,委派秋蘭出宮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帶著五福,前去田大有家驗收妝品包裝盒,并送去作坊,守著幫工迅速裝盒。
秋蘭有些放心不下她:“我出了宮,姑姑誰來照顧?誰來熬藥?”
貓兒義正言辭道:“銀子重要還是我重要?我自己有手有腳。快去,從今之后我繼續給你開工前,東家的話你要聽。”
秋蘭從善如流去了。
待亥末時分回來,在宮道上遠遠瞧見重曄宮上方黑煙盤旋,救火兵丁正推著木水車往外而行。
秋蘭大驚,忙忙上前拉住一位兵丁探問:“何處走了水?”
那兵丁抹著面上黑水,道:“五殿下宮里起了火,好在我等趕的及,沒有將宮殿燒完。”
秋蘭大驚,不知重曄宮究竟被燒成了什么模樣。
待她同五福兩個急匆匆沖去重曄宮,但見宮門尚好,院里卻一團狼藉。
尤其是她和胡貓兒居住的配殿,已被燒塌了屋頂。
一團漆黑的隨喜正站在院中捂著心口,對著一團漆黑的另一個人破口大罵:
“主子此生認識你,簡直是倒了八輩子霉。瘦成人干不說,連宮殿都被你毀的干凈。”
那被罵小黑人垂著腦袋,半個字都不敢反駁,一副虛心聽訓的模樣。
秋蘭正遲疑間,五福已掙開她手,向那黑人跑過去,一把扌包住她:“姑姑。”
貓兒這才轉頭看著秋蘭,滿臉的難為情:“你回來啦……”
一場因為煎藥而起的火災,并不是出自她本意。
若真要追究責任,她覺著隨喜至少要占兩成。
她沒有經驗,點不著爐火怎么了?若不是隨喜在院里連連嗤笑她,她能扌包著小爐進配殿躲起來生火?
她可是被蕭定曄的未來正妃一板凳拍的暈暈乎乎的人。
若不是他正妻舉起板凳時他袖手旁觀,她就不會時常暈乎,就不會在火爐煎藥時迷糊了一陣,就不會在王五竄進來救她時才發現配殿起了火。
若加上這個原因,蕭定曄也至少要占兩成責任。
算來算去,她最多占六成責任。
然而畢竟是在旁人的地盤上,她不能理直氣壯為自己喊冤,只得訕訕看著隨喜:“我和秋蘭,自此住在何處啊?”
“呸!”隨喜的唾沫星子幾乎將她淹死:“還想住?住樹上去!”
他指揮著底下人將所有東西歸置好,又派人去工部備了案,方同黑漆漆的貓兒道:“邊上等著去,等主子回來收拾你。”
在著火時,貓兒還在慶幸蕭定曄不在重曄宮。
此時卻有些擔心,他回來看到重曄宮成了這副鳥樣,該會如何處置她。
天上一輪皓月漸漸升起。
貓兒同秋蘭站在墻根,等著另一只靴子的降落。
秋蘭悄聲問道:“姑姑此前一個人在廢殿時,曾是生火的一把好手。怎地現下竟不會生火了?”
貓兒哭喪著臉:“后來五福成了木工管事,生火燒炕的事被他包圓,我哪里有繼續生火的機會。手生的不是一星半點。”
對,再給五福記一成責任。五福是未成年,后果便要吳公公去承擔。改日她再去同吳公公討債。
晚風一陣陣吹來,外間終于響起熟悉的腳步聲。
貓兒和秋蘭齊齊打了個冷戰,縮在墻根一動不動。
蕭定曄黑著臉跨進院里。
隨喜忙忙迎上去,想要和平日一般擠出個恭敬的笑,卻無論如何笑不出來,一張臉如喪考妣,當先便點明罪魁禍首:“殿下,都是胡貓兒干的好事。”
蕭定曄緊吆后槽牙:“她在何處?”
隨喜轉身一指,只看到了墻根邊一身彩衣的秋蘭。
嗯?胡貓兒人呢?
他向秋蘭招手:“去,將那只貓揪出來。”
秋蘭一愣,不是在她身邊嗎?
貓兒已極輕微的發出提示:“說沒看見我。”
秋蘭立刻站去了蕭定曄身畔,恭敬道:“不知姑姑去了何處,怕是內疚萬分要去投水……”
蕭定曄步子一邁,緩緩踱去了墻根,定定面向院墻,不發一言。
隨喜忙忙挑了燈籠過去,方瞧見黑漆漆的胡貓兒緊靠著黑漆漆的院墻,緊閉了眼和嘴。
他無語喊道:“莫裝啦,主子瞧見啦。”
貓兒慢慢一睜眼,裂開嘴訕訕一笑,露出一排皓齒:“殿下回來了?殿下吃了沒?喝了沒?殿下快去點一點,有沒有什么貴重物品被救火兵丁趁機順走?”
蕭定曄面色冷的仿佛身處臘月。
她還能忙著隱藏自己,說明她還是活蹦亂跳。
他望著焦黑的她,過了許久方壓著怒火問道:“你要坑我到幾時?坑了人,坑了財,你還有沒有一丁點兒良心?”
他如利劍一般的目光不離她,向隨喜爆喝一聲:“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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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三天上萬字了。明天能不能少一點?四千怎么樣?明天發的晚一點好不好?平時都是凌晨00:30發文,明天中午12點之前發好不好?最近寫的太累,靈感跟不上啦。好的,就這么愉快的決定了。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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