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市上當街被賣的公雞,發出一聲聲凄慘的打鳴聲。
貓兒的身上的穴位自然解封時,正值新一日的來臨。
她趁著屋里姐兒外出解手時溜出香閣,又裝作送別夜宿恩客的姐兒溜出了青樓,此時正站在拐角的支路上發呆。
一身清涼裝扮和仿佛宿醉初醒的神情,沿途誰瞧見,都將她當成附近哪家青樓的姐兒,眼風不免多了勾搭之意。
貓兒動雖能動,可啞穴還未解,罵人出不了聲,幾個石頭甩過去,用巾帕捂了心口,蹲坐在地上在想何去何從。
被定在青樓香閣的衣柜里整宿,她沒有閉眼過。
若說昨夜她上了青樓是沖動,然而沖動過后,她終于冷靜了一回。
此次逃亡,最初兩個人必須一起逃命。
自從到了廣泉府,官府捉人態度敷衍,其實她已不用和蕭定曄同路。
泰王上回的陰謀被擊破,必定更加著急,時時刻刻要狗急跳墻。
顯然蕭定曄也想到了這一點,從廣泉府出來,他便極著急。
能早一日到北地,擁扌包了他的力量,就能早一日和泰王正面開戰,打響反擊。
然而身畔有個她。
馬車和馬相比,速度慢了何止一半。
他又為了不顛著她,還不能全速行駛。
于是,只能延長趕車的時間。
于是,一日十二個時辰,蕭定曄趕馬至少要花九個時辰。
常常是夜里她在車廂入睡了,等醒來時,外間星子還亮,馬車已重新踏上了征程。
無論她承不承認,她現在已經是個累贅。
還是個無用的累贅。
她再跟著繼續往前走,不但對促進逃亡無益,還要把她自己的小命搭上。
沒有必要,真沒有必要。
且她和他之間,是個死結。
看看蕭定曄過去一個月、包括昨天將她拋在路邊的表現,她和他這么無著無落的在一起,只會互相折磨,最后成了怨侶。
她昨夜離開客棧進青樓,是內心的沖動。
經了一夜靜思,她反而覺著,這也算個機會。
從理智上講,早晚要分開,不如趁機早早分開,彼此都是個解脫。
從感情上講,昨兒他將她丟棄在路邊,她的心也不是金剛鑄就,也是會疼的。
她離開后,蕭定曄傷心自然也會傷心的,說不定還會病個兩日。
然而他是皇子,他圖謀著皇位。
他的心里裝的不僅僅是兒女私情,還有天下。
他縱然再難受,也是要繼續往前走的。
她打定好主意,默默怔忪了半晌,又想著自己的去處。
五千兩銀子不是小數目,她必須得尋回來。
如若短時間尋不到……她一摸袖袋,里面一個銀錠,是她昨兒夜里偽裝成姐兒,得來的二十兩賞錢。
先用這二十兩湊合著花,然后就去尋一份工。
后廚洗碗打雜成,去鋪子里女伙計成,有一雙手,何愁會餓死。
情況再難,也比她當初在宮里廢殿時強多了。
她打定主意,先去早市上,買了粗布衣裳,換了一身短打扮。
又花五文銀子扯了一方粗布,將換下來的衣裳包進包袱皮,系在背上。
欲行捉賊之事,除了打扮利落不拖后腿,還得有武器。
可惜她離開客棧的時候太匆忙,落下了一把小匕首。
現下要再買匕首,手里這點銀子卻不夠。
還是得用上辣椒面大法。
就連蕭定曄那般武藝高強之人,陡的被襲擊,也要喪失戰斗力。
她就不信那小賊比蕭定曄強。
她買好辣椒面塞進腰間,想著下一步去何處尋那賊子。
做賊也有規矩,有固定的行竊區域。
在東市上行竊的,不可去西市搶生意,否則便要遭到同行報復。
她是在晚市上采買時著了賊子的道,那賊子必定還要在晚市出現。
她只要去守株待兔,定然能等到那人。
晚市要從晌午才開鋪,這一陣時間,沒有去處,她先尋了個小攤吃早飯。
同她拼桌的漢子是個淡口味,只嘗到湯里的一點點辛辣,便不停咳嗽打噴嚏。
她的腦中立時便想到了昨兒夜里,她和蕭定曄共處一柜的情形。
那么一大包辣椒面、花椒面、胡椒面潑灑上去,以他的能耐,若不是難受至極,不會只點了穴就饒過她。
他能出現在青樓,必然是從客棧小二口中得知了她的行蹤。
可青樓那么多的屋子,他偏偏和她進了同一間……
昨夜他離開后,她窩在衣柜里無眠,想著她和他之間的緣分。
若說有緣,數不清的障礙擋在她和他之間,解決一個,又來一個,無窮無盡。
若說無緣,兩個人又總能重遇。
后來蕭定曄頂著一頭一臉的辣椒面離去,以他的功夫,至少自保離去該是沒有問題。
她默默想著心事,等飲下最后一口湯,驚覺攤販已開始收攤。
攤販是個老實人,寬厚笑道:“伢子慢慢吃,不著急。”
她慣來是個愛利用老實人的性子,便比劃著從攤販處討來紙和醬,用筷子蘸著醬在紙上寫下一段話:
有人在尋張老六,與烏銀礦石有關。
這是她最后一回沾染他的事,就當是她對他的告別。
然而這信,卻不能由她去送。
待行到昨夜下榻的客棧附近,她招手喚過一個在客棧外乞討的小叫花,塞給叫花一錢銀子,比劃著蕭定曄下榻的房號。
待瞧著叫花進了客棧門,她方急急竄過街對面,躲在一面墻背后窺探。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客棧門里忽的竄出個憔悴青年。
青年腫著一雙眼,焦急的來回四看,轉身從客棧里一把扯出送信的小叫花:“她人呢?喚你送信的人去了何處?”
叫花戰戰兢兢道:“方才……方才還在門口……”
蕭定曄來回將客棧四處尋過,仿佛發了瘋一般揚聲大喊:“阿貍……阿貍……”
貓兒躲在墻背后,心中刺痛,眼淚撲簌簌從心底流出來。
幾息后,卻聽對面客棧門前一陣嘈雜,繼而是那伙計焦急的聲音:“快,小叫花,獎你根雞腿,去喚楊郎中來。”
貓兒探頭去瞧,卻見蕭定曄昏倒在了地上,那伙計一人扶不起他,正在扯著嗓子喊人幫忙。
她幾乎立刻抬腳,就要往外跑。
只一息,理智就攔住了她。
不能。
已經下了決心,就不能再回去。
他頭疼發作,吃過藥就好,不是個絕癥。
他遲早都是要痛這一回的。
痛過了就會好。
再過了不多時,客棧門口的嘈雜聲已消失,貓兒抹了眼淚,又在墻后躲藏了許久,方背好包袱皮,慢慢往晚市方向行去。
臨近七月七女兒節,晚市熱鬧非凡,各家鋪子和小攤前的主顧摩肩接踵、絡繹不絕。
貓兒雙眼圓睜,一眨不眨,盡心盡職的巡視著整個街面。
有鋪子伙計瞧見她數回從自家門前經過,初始是用防賊的目光瞧她,等見的多了,方在歇息的時候同她搭話:
“小哥兒可是府衙新來的捕頭,打算從晚市開始建功勞?”
貓兒連忙抬頭挺胸,裝出一股威風相,上前比手畫腳了一番。
那伙計望著她的身板,卻撲哧一笑:“不是小的說,你這種男不男、女不女的啞巴,冒充男人不成,冒充捕頭更不成。”
貓兒順著他的目光低頭一瞧自己的身板,立刻一耳光打過去。
她心中不解氣,往地上尋了半塊轉頭便要上前開瓢,最終以被人勸下作罷。
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
她現下在外沒有去處,換外裳都要尋一處凈房,哪里有機會去纏一纏關鍵處。
她心下又埋怨蕭定曄,點穴點的她到現下還是個啞巴。
若她能說話,也不至于像這般艱難。至少言語上能忽悠人,尋人問一問那偷兒的巢穴。
她不能言語,每日更是瞪大了眼睛四處瞧。只到了晚市閉市后,為了安全去衙門口尋個有衙役守夜的地兒,蹲坐在墻根闔眼打盹兒。
如此一連過去三日,那偷兒未現身,她身上的二十兩銀子,已花用了五錢出去。
她心急如焚。
青樓她不敢再闖,可就這般等下去,若那偷兒是個大手大腳的,多過去一日,她的五千兩就要少一大坨。
便是日后尋見人,死豬不怕開水燙,拿不出銀子賠她,她也只能干瞪眼。
若她是個良民,還有報官這一條路。
可她正被通緝著,上府衙不是自投羅網?
一日日過去,能追回失銀的希望一天天降低。
到了第四日日暮時分,她抱著最后的希望在晚市上巡邏時,衣袖突然被人一把揪住。
年輕的小哥兒一臉驚喜:
“小的遠遠瞧著你眼熟,果然是姐姐女扮的男裝。你那情郎日日尋你,著急的不成人樣。現下他就在近處,小的正好帶你去見他。”
貓兒立刻認出他是此前落腳的客棧伙計,曾熱心送給她一包辣椒面的人。
她向他擠出一個笑臉,反手一拉他手臂,做出個欣然前往的模樣。
待邁出兩步,趁他不備,不動聲色從腰間摸出辣椒包,照直他的眼睛拍過去。
痛呼聲瞬間響起,繼而是連續不止的咳嗽。
貓兒身子一閃,極快混進人群,逃出了晚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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