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暮色四合,院中掌了燈,將這異域風情的宅子照的更加魔幻。
隔壁的背書聲早已停止,院外時大時小的傳來大晏話混雜著坎坦語的喁喁人聲。
夜風吹來,蕭定曄站在空落落的院里,看著眼前陌生景致,心中瞬間被寂寥充斥。
過去四年,無論他在沙場砍殺,還是在大帳歇息,這樣的心緒總是縈繞在他周圍。
他的部下說他是孤家寡人,曾經十分踴躍的為他介紹過女子,想替他湊成戰地鴛鴦,寥解寂寞。
他明白部下的好意,也明白自己已經是二十八的人,要面對現實。
他嘗試過,想從那些被送來的女子里,尋出個不說特別合乎心意,只要能湊合的就成。
后來他發現,錯過了一腔熱血的年歲,想要尋個能讓他湊合的姑娘也不容易。
有一回他刻意飲醉酒,然后走向床榻。
床榻里的被褥下,躺著個早已放進去的姑娘。
他相信那姑娘一定是熱乎乎的,活色生香的。
然而他即便飲醉了酒,也沒讓自己湊合成功。
于是他明白,這不是想要湊合便能湊合的問題。
月老不照拂他的時候,勉強無用。
宮里他的祖母和母后為他的終身大事操碎了心。
曾做主為他訂下了數門親事,最后又因他奔赴沙場無法按時回宮成親,不得已將太子妃轉成了公主,并且還要為公主指婚,再從母后和祖母的私庫中撥出一筆銀子當嫁妝,將公主風光大嫁。
及至后來,京城官宦家中已經有了一項不成文的潛規則。
哪個女子未來想讓夫家高看,就先想著法子同五皇子訂一回親,再順利轉成公主,由皇太后或皇后出面指婚,還能撈一筆不菲的嫁妝。
當皇家多了幾十個公主的時候,皇太后和皇后的私庫也被掏的干干凈凈。
兩位長輩終于認了命,停止了折騰,將當今太子的姻緣交給了老天。
晚風徐徐中,隨喜望著自家的主子,心中嘆了口氣。
作為一個太監,他或許不懂情。然而他依然致力于為主子找樂子的事情上。
譬如那些將士為自家主子推薦女子,這其中便有隨喜添磚加瓦的功勞。
這可真的成了皇上不急、太監急。
此時他哈腰上前,一邊斟酌著用詞,一邊做著建議:
“今日正好是花云節的第一日,街上熱鬧,殿下不若外出散散步?”屆時各家各戶的閨女都出來,萬一有個同殿下對上眼的,有一回露水姻緣,能短暫的令自家主子開心,也算是善事一樁。
蕭定曄面上并沒有動心的樣子。
隨喜繼續添柴:“喀什圖大晏人種和坎坦人種雜居,風俗偏向坎坦。殿下外出多看看,也算是對坎坦的提前了解。待大伙兒到了坎坦,也能早早適應。”
蕭定曄終于被打動。
***
神話中說,花云娘娘在花信之年飛升成仙,然因在成神之前未能品嘗過人間情愛,故而引為憾事。
因此,花云節從一開始為花云娘娘慶生的本意,轉成了男女擇親的盛會。
相傳這一日,花云娘娘都會悄悄下凡,混跡在女子中,成為這龐大擇婿隊伍中的一員。
為了避免被人認出,花云娘娘會戴著面具。
花云節延續至今,已亂了最初的規矩,凡是參加花云節的男男女女,甚至于男女老少,都會戴一個面具。
夜風徐徐,花云節的喀什圖,街面上熙熙攘攘。
蕭定曄出來時騎著老黑,然而只行了一陣陣,便不能順利前行,只得下了馬,牽著老黑緩緩前行。
街上香風冉冉,是有坎坦血統的人身上戴著香囊遮掩體臭的氣味。
蕭定曄入鄉隨俗,從街邊買了一個面具,又買了一串香囊掛在身上,繼續前行。
出來的并非他一人,他的暗衛、近侍們都在附近。然而出于不愿壞了主子姻緣的心理,都離主子極遠。
蕭定曄牽著老黑行了一陣,待快到一處岔路時,老黑不知怎地發了瘋,一聲嘶鳴之后,搖頭擺尾掙脫韁繩,不回頭的從岔路上奔去。
他連忙去追,老黑卻拿出它在戰場上的勁頭,四蹄輪換的仿似要飛起來。
蕭定曄使出畢生輕功,竟然要追不上它,只勉強能盯著它的身影不跟丟。
及至這條岔路到了盡頭,老黑往新的路上一拐,沒了影子。
待他忙忙追上去,剛剛跟著一拐,卻見老黑停在了不遠處的一間鋪子門口,神情依然如方才一般焦躁,卻忍著再不瘋跑。
它的兩條腿分別被兩個戴著面具、衣著鮮艷的總角小胖墩緊緊扌包著,其中一個不停的蹬著腿想要爬上去,口中還在說:“不許拉屎,乖乖站著,我來騎騎。”
戴著面具說話,人的聲音立刻失了真,連孩童的清脆聲都全然轉成了甕聲甕氣。
在兩個孩童的身畔,站著個不太高的小姑娘,只看個頭,最多十二三。
那個姑娘也戴著面具,正急著喊:“大王、小王,快松開馬,你們阿娘出來,要生氣!”
她想要靠近,黑馬瞧見外人來,卻立刻抬了后腿,敵意甚濃。
小姑娘不敢近前,只著急的喊道:“大王、小王,你們怎地不聽話?可是還想在撲進馬糞里?”
蕭定曄忙忙上前牽過老黑,拱手甕聲甕氣道:“老馬失當,扌包歉。”
大王、小王認出了這黑馬。
自從今兒早上,這一匹黑馬跟著馬隊經過自家門前,他二人認出這馬的精神頭與旁的馬全然不同,便將這獨一無二的一頭黑馬記在了心中。
他二人見眼前高大的面具男子似是識得老黑,登時聯想出了一系列的人際關系。
其中最大的一個提示是,眼前這男子的衣裳他們識得,從今晌午他們想要強認爹到現在,還沒換過。
順著這些證據,雙王立刻猜出來“認爹未遂”的蕭定曄。
兩個人心中還懷著被強硬拒絕的怨念,大王登時拉著小王后退兩步,同她道:“不要他,我們不要他。”
小王跟著點點頭:“我們就快有阿爹,不要他。”
蕭定曄見兩個娃兒認出了他,心下嘆了口氣,想要為自己找補一丟丟,又覺著自己莫名其妙。
萍水相逢的兩個小童,他實則沒有什么要找補的必要。
他牽著老黑就要走,雙王卻又沖出來搗亂,扌包著老黑的腿不讓走。
他被折騰的無法,忙忙打了個唿哨。
從人群中鉆出來個隨喜并另一個暗衛。
蕭定曄打個手勢,隨喜忙忙上前牽住老黑的韁繩。
蕭定曄趁機彎腰將雙王扌包在懷中。
如此一打岔,隨喜同另一個暗衛使出吃乃的力氣,終于將老黑拽走。
吳妙妙從路邊的鋪子為兩個崽兒稱了點心出來時,瞧見的便是二人被一個高大漢子扌包在懷中的情景。
這二人算起來沒有忘記他們阿娘的諄諄教誨。
兩人別開腦袋,沒有同陌生人說話。
然而兩人雖然不說話,可緊緊摟著陌生人頸子的樣子,暴露了他們沒將吳妙妙的話放在心里的真相。
吳妙妙的臉立刻拉了下來。
意識到她戴了面具,兩個崽子看不到她面上的猙獰,她立時出聲:“下來,你們兩個多胖你們不知道?怎么能讓旁人受累呢?”
小小面具下,兩個崽子仿佛沒有什么反應。
各自皆是一黑一褐的兩雙眼眸,略略帶了些倔強的冷漠和看清了現實的軟弱。
妙妙斥過后,立刻將點心交給翠玉,站去面具男子面前,極快的行了個禮,道:“犬子無狀,打擾了公子。”
她的聲音甕聲甕氣,卻含著慈母的一點回護,并不似蕭定曄想象中的兇狠。
他微微頷首,便見眼前的婦人已向他探出了手臂,仿佛也要同兩個娃兒一般勾上他的頸子……
他倏地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旁人是要扌包旁人的娃兒。
他為自己的下意識有些羞赧——實在是太久太久沒有摟過女人了。
他身子一欠,雙王便被吳妙妙扌包了回去。
兩個崽子將腦袋埋進他們阿娘的懷中一動不動,顯得有些脆弱。
妙妙看的不忍心,便柔著聲音安慰:“怎地了?今日說好出來選阿爹,怎地就不開心了?阿娘方才買了你們最喜歡的白梨酥,可想吃?”
兩個崽子略略振奮了精神,將腦袋抬起來。
妙妙便想騰出一只手去拿翠玉手中的點心,然而兩個胖墩已不算輕,她想掙扎著再騰出手,左右重量不平衡,腳下一踉蹌,便往一旁歪去。
蕭定曄下意識的抬手一扶,便摟住了吳妙妙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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