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身纖細,柔軟。
蕭定曄一怔,一股久遠的心緒在他心頭滋生,又說不清掛在心頭的到底是什么。
轉瞬間吳妙妙已站穩了身子,扣在面上的面具歪了半截,露出些光潔的額頭和一只眼睛。
她腦袋略略一歪,那面具又被戴正,將整個面容遮的嚴實,只露出一雙眼珠,在街面上昏暗的光線中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不由低聲問道:“夫人可需幫忙?”
未等妙妙回話,他已探出手,將離他最近的小王接了過去。
小王被摟在蕭定曄寬闊的胸懷中,內心一時有些怔忪,不知是該掙扎,還是該享受。
她的小小手臂自然而然摟上蕭定曄的頸子,正正面向他,目光穿過面具的眼孔望著他,不帶什么情緒。
他不由抬手掀起她的面具,卻見面具下的表情和他以為的完全不同。
小王唇角勾起,帶著些沒有維護住尊嚴的羞慚,雙目炯炯望著他。
原本沒有情緒的雙眸,因為摘了面具,有了其他表情的配合,也染上些笑意。
蕭定曄不由跟著一笑。
他也戴了面具,遮住了面容,可那笑意卻直達眼底。小小孩童立刻感受到他的愉悅,一骨碌轉回身,清清楚楚的同她阿娘說:“阿娘,要這個阿爹!”
大王原本對蕭定曄還懷著些忿然,此時見小王竟然輕易倒戈,他思索了一息,便表達了自己的態度:“阿娘,我是第一個,是我先看上阿爹。”
大王無端端開啟了爭功勞的戰爭,小王不甘示弱,立刻道:“是我,我先!”
大王:“我先!”
小王:“我先!”
“我先!”
“我先!”
這么一個小小路口,瞬間被娃兒的聲音充斥的滿滿。
妙妙面臉通紅,險些丟開娃兒跑開。
好在有面具挽尊,她一把將大王交給翠玉,又從蕭定曄懷中接回小王,急急同蕭定曄道:“實在扌包歉,兩個娃兒太淘氣。”
不等蕭定曄回話,便帶著娃兒疾步而去。
蕭定曄望著漸漸隱進了人群中的母子,靜靜站了半晌,方調轉身子,往相反的方向踱了開去。
一個路邊吃食攤上,母子三人,并一個旁觀看戲的翠玉,占據了一整個小方桌。
吳妙妙很生氣。
她的手指數次在大王和小王額上點過,冷著聲問道:“吳思奈、吳樂文,你們知道何為尊嚴嗎?”
兩個崽子笑嘻嘻的望著他們阿娘,沒有被母老虎的聲勢所震懾。
吳妙妙一拍桌子:“嚴肅一些,老娘在教訓你們!”
崽子們繼續笑嘻嘻。
吳妙妙呵斥了半晌,方發覺是她面上的面具帶累了她的訓子效果。
她一把將面具摘下來,露出一張母老虎的臉,雙王果然各打了個冷戰,紛紛垂下腦袋,再不敢同她兒戲。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將一腔怒火壓下,放軟了聲音道: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們兩個想要個阿爹的想法,阿娘十分清楚。可這般不講究策略、強取豪奪式的法子,不但不能為你們爭取來阿爹,反而要弄巧成拙。”
她回想了一番方才的情形,兩個崽子連人長什么模樣都不知道,就一疊聲的要認人當阿爹,顯然是認識那人。
她忙問道:“你們在何處見過方才的漢子?交情竟然已經深到了想認人當阿爹的地步?”
她轉頭問翠玉:“阿妹可識得方才那人?”
翠玉搖搖頭,對雙王如何擴展出了新的人際關系也十分新奇。
妙妙回望兩個崽子,繼續冷著臉道:“說,你們如何識得他?他是好人是壞人,你們可分的清楚?”
兩個娃兒內心很委屈。
說要帶人出來挑阿爹,人家挑中了人,你又不認賬,做人怎么可以這樣?!
雙王的委屈很明顯,妙妙不由軟了心腸,又耐著性子開始解釋:
“阿娘帶你們出來挑阿爹,是事先已經有了備選的伯伯們。阿娘對這些伯伯知根知底,知道他們不是壞人。阿娘想讓你們從那些伯伯里選人,而不是在大街上隨意選。”
大王內心憋著一口氣,道:“他會打鳥窩!”
小王:“他能飛的像樹那么高!”
大王:“他銀子有天那么大!”
小王:“他能將地踩碎!”
妙妙的怒火重新燃起,“啪”的一把拍的方桌抖動,面目猙獰道:“還在死犟!還不知錯!還一廂情愿!”
雙王眸中立時閃了淚花,癟著嘴不說話。
此時小攤的掌柜一聲喊:“紅豆湯四碗!”
翠玉忙忙起身去端湯。
這小攤上沒有盤子,翠玉一人端四碗不容易,妙妙便站起身,同雙王道:
“你們還小,可正是還小,阿娘才要教你們道理。想一想阿娘反反復復告訴你們不可同陌生人說話的事情,再想一想你們都做到了多少。”
妙妙前去幫著翠玉端紅豆湯,兩個小崽子垂淚坐在椅上,小小腦袋瓜半點想不通今日的道理。
小王抽了抽鼻子,哽咽道:“阿娘不好,我們去尋阿爹。”
大王立刻響應,從高椅上出溜一聲溜下來,又歪歪斜斜將小王扌包下椅子,兩個人手牽手,邁著小短腿,極快的隱沒進了人來人往的街面上。
能當阿爹的人去了何處,兩個崽子并不清楚。
可阿爹住在哪里,他們卻知道。
兩個小人兒原本最能記路,可卻都是小矮子,被從身畔經過的數人遮擋了視線,轉上三兩個圈,腦袋里便失去了對方向的判斷,不由順著人群迷迷糊糊往前。
待經過一個路口,再經過一個路口,再再經過一個路口,慢慢到了偏僻處時,身畔忽的伸出兩只捏著巾子的手。
那手極快的將巾子往兩個娃兒嘴上一掩,一股異香襲來,娃兒們只略略蹬了蹬腿,便軟了身子,沒了知覺。
兩個戴著面具的漢子將娃兒往懷里一扌包,重新隱沒進了人群……
*
蕭定曄這一夜,睡的不算好。
自從他上了戰場殺敵,他幾乎沒有安睡過。
這一夜隔壁吵吵嚷嚷的動靜,總讓他以為又回到了戰場。
他反反復復的做著一系列的夢。
夢到忽然有敵人來襲營,他已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手里能用的兵少,立刻下令撤退。
當所有人簇擁著他逃命時,身后被敵軍占據了的營帳處,傳來接連不息的娃兒哭叫聲。
那聲音清清楚楚在他耳邊回蕩。
他們叫的是“阿爹”。
他已騎上了馬背,卻被這聲音勾的不能打馬前行。
他心里明白他不是什么阿爹。
他都是孤家寡人一個,沒有媳婦兒,哪里有什么娃兒。
然而不知為何,他聽到那樣的聲音,就無法離去,終究一打馬,揮著劍重返營中。
不遠處果然有兩個小豆丁手牽手,背對著他而站,哭的正傷心。
迎面數道箭矢仿似流星襲來,他揮劍擋開,從前行不止的馬背上彎下腰,一把撈起兩個娃兒,立刻打馬回撤,懷中的兩個娃兒卻當即沒了聲響。
他一邊馭馬一邊低頭去瞧,卻見他懷中的兩個娃兒胸膛前各刺進一桿利箭,鮮血已經染濕了整個衣襟。
他的心忽然撕裂般痛,眼前景致卻倏地換了模樣。
街面是喀什圖的街面,街上的行人各個戴著面具,行止間含羞帶臊的過著花云節。
他也戴著面具穿梭在人群中,不知為何,懷中扌包著一個娃兒。
那個娃兒眉眼含笑,一只眼珠漆黑如三更的夜色,另一只眼珠卻如晶瑩的琥珀一般。
他怔怔道:“大王,你怎地在這里?”
娃兒指一指自己,口齒伶俐的道:“我不是大王,我是吳思奈。思奈就是蛇的意思,蛇就是巳蛇,巳蛇就是小龍。我阿娘叫我思奈,可阿爹你叫我阿巳啊!”
他聽著這個名字只有一成的熟悉,卻有九成的陌生。
他問道:“阿巳,你怎地在這里?”
大王便癟著嘴道:“我丟了,我被弄丟了。”
他想著這卻不成,凡是他見大王的時候,那小王都跟在大王身畔。這一對雙生子秤不離砣,現下分開,另一個一定很著急。
他忙忙扌包著大王往四處尋去,終于瞧見前方一個婦人,懷中扌包著一個胖娃娃。
胖娃娃便從這婦人的肩上露出顆小腦袋瓜,一只眼黑如深夜,一只眼彷如晶瑩的琥珀,不是小王又會是誰。
抱著小王的婦人腰肢纖細,在他身前輕輕擺動,晃的他眼暈。
他心中記掛著小王,忙忙上前按住了婦人的肩。
婦人住了步子,緩緩回轉身,琥珀色的雙眸一瞬不瞬的盯著他。
沒有戴面具的面上,滿是淚水。
他倏地驚醒。
------題外話------
吳思奈,吳樂文。
思奈就是snake,大王已經自己把名字的含義說出來了,誰知道吳樂文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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