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州,冬。
作為凇州大陸最強大的諸侯國,昭國的都城自是宏杰瑰麗,繡闥雕甍。四面崇山環繞,千峰競翠,俯仰之間景致百變,又增添枯曠意趣。
這個冬季,錦州城里,最鼎盛的話題,就是國相向國君進獻的那貴重“禮物”,以及那“禮物”的驚鴻一舞。
當時在獻禮的浮玉臺上,古斯族七公主為國相的名曲“東之月”所配舞蹈,天風浩蕩中只見鶴翼垂天,長波映月,終化為萬里行云寂寥卻氣勢磅礴地流過。一時時空淡去,萬物淡去,千載往事都化為隙中一瞬。曲末,聲林虛籟,舞末,淪池滅波。
那一舞,仿無可仿,傳無可傳,最終只會是千古絕唱。
昭國國君霄廣,當即收下國相的貴禮,又賞了數不清的金銀錦帛。
清夜。
夜來被內侍帶到霄廣所居的永安殿。
燭光微淡,龍涎香味流衍,風拂動紗帳,美人的冰肌玉骨偶爾從燭光間隙一耀,滿室旖旎。
霄廣還未出現,夜來赤身躺在錦衾中,眸色清淡。
自她向霄鏡陌表明,自己仍愿去國君身邊之后,從古斯族過來的一路,時經數月,她與霄鏡陌幾乎沒說上一句話。
既然是要獻給國君的“禮物”,霄鏡陌自然不好再與她同帳同枕。她被安頓到別的住處,每日三餐也由人送進去。霄鏡陌幾乎不出現。
霄鏡陌不出現,她亦不會主動去求見。
路程走了一半之后,霄鏡陌干脆吩咐前來迎接的堂弟,官居亞卿的霄懿之,先帶她回錦州,以此將她徹底隔開。
霄鏡陌大概徹底對她失望了。
然而,霄鏡陌是否失望,與她何干?
二人分別的當口,霄鏡陌淡淡地問了一句:“是否真已決定?”
夜來亦漠然點頭,不想多說一個字。
然而,腦中浮現的,又是霄鏡陌在那荒野與陌生女子偷歡的場景。
那場景就像一條毒蛇,日日絞纏著她的心口,糾結不去,令她又窒息又氣悶。
但她也不知這氣悶從何談起。
霄鏡陌跟陌生女子顛鸞倒鳳,與她何干?
夜來在氣悶之余,又忍不住想,那陌生女子究竟是誰?
女子眉心那一顆朱砂痣,總覺得像在哪里見過。
還有一件事,令夜來很不舒服——有幾次,那場景出現在她夢里,然而,與霄鏡陌歡愉的女子,竟然變成她自己!
那真是最深沉的噩夢!
夜來只盼此生都不要再見霄鏡陌這個人。
好在,霄鏡陌并未回錦州,而是去了軍隊所在的南境,處理一系列公務。
亂七八糟地想著,突聽門外傳來腳步聲。
夜來心頭一緊,又有些煩躁。
腳步聲靠近,很快,軟帳被掀開,露出中年男子威嚴清峻的臉。
那張臉,明顯籠罩在抑制不住的情欲當中,眸中燃著火焰。
自然是國君霄廣。
夜來剛顫顫地喚了一聲“君上”,就見霄廣伸出右手,輕輕蓋住她的唇,緩緩搖頭。
霄廣低聲說:“別說話,寶貝,什么也別說。”
亢奮地寬衣解帶,身體一壓,重重覆蓋住夜來。
永安殿炸開一聲慘叫,拉長了聲調,盤旋不息,幾乎震得屋檐瓦楞都脫落。
內侍連滾帶爬地沖進去,驚慌地問:“君上怎么了?君上怎么了?”
紗帳內,霄廣只穿貼身衣物,死死扼著自己的喉頭,蜷縮在床角。面龐青紫腫脹,唇鼻扭曲,目眥欲裂。
其實不止面龐,霄廣的整個身體都青腫起來,脹大不止一倍,就像被擱置許久而浮腫的尸體,甚至也跟尸體一樣,散發出難以描述的惡臭。詭異之狀,讓那內侍眼前一花,差點暈死過去。
霄廣一邊艱難地喘息,一邊指著夜來,嘶聲低吼:“你,你,你對孤做了什么,你......”
夜來死死裹著錦衾,瑟瑟發抖地縮在另一角,已然嚇得失語。
內侍驚恐片刻,陡然尖叫起來:“來人!快來人!找醫師!找醫師!”
一個時辰后。
霄廣虛弱地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眸中滿是慍怒。
那場突如其來的暴疾,雷聲大雨點小,醫師稍稍用藥施針,霄廣渾身的青腫便消了下去,胸悶氣促也隨之消失。
問及原因,醫師只說是碰觸了不該碰觸的東西。
什么是“不該碰觸的東西”?
醫師苦笑搖頭解釋:“有些人碰不得柳絮,有些人碰不得某些花,有些人碰不得某些吃食,不好說,不好說。”
霄廣除了氣悶,還是氣悶。
從小到大,他從未遇到過“不該碰觸的東西”。
那么,難道是碰觸了那傾國傾城的美人?
這算什么事!
醫師退下,霄廣問床邊服侍的內侍:“那女子怎樣了?身上可有異常?”
內侍小心翼翼地回話:“回君上,那女子渾身上下都被檢查過,連頭發梢都沒放過。確實,沒什么問題。”
霄廣的眉心鎖得更緊。
這時,坐在床沿的一名華服宮裝女子,秀眉微蹙,問:“今晚侍奉君上的,可是國相帶回的那古斯族七公主?”
內侍點頭:“正是。”
宮裝女子又問:“莫非,君上碰不得那七公主?一碰就會傷到自己?那七公主,本身就是醫師說的,‘不該碰觸的東西’?”
內侍無法回答。
宮裝女子沉吟道:“那族七公主,聽說身世很是曲折,小時候被流寇抓走,當成奴隸轉賣。據說中途還經歷了一些.....非常難堪的事。”
內侍弓背彎腰,一言不發。霄廣的面色更難看。
自然每個人心里都清楚,宮裝女子說的“非常難堪的事”,究竟指什么。
宮裝女子接著說:“并且,那七公主剛回古斯族不久,就觸犯了古斯族的神社。這在古斯族看來,是十足的不祥。七公主從此被古斯族的王視為不潔物。君上想想,若非如此,那古斯族的王,怎舍得將親女兒當奴隸進貢?”
宮裝女子看向霄廣,猶豫著問:“也不知,國相將這樣一份禮物送給君上,是何用意。”
燭光抖動,大理石地面陰影擴散,憑添冷冽。
霄廣眸中也陰影密布,良久,疲倦地一閉眼,揮手對內侍吩咐:“讓那女子好生呆在自己的居處。沒有孤的命令,不許踏出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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