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沒什么。”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這樣善良又愚蠢的家伙,如果命運能讓復國成功的話,那就讓他成功吧。
因為她,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這世上有違背天命,逆天而行的人,也有被命運玩弄在股掌之上,守護規則運轉之人。而楚歌,屬于后者。
楚歌穿過陰暗的棧道,身上穿著一身漆黑的錦袍,發間束著一支檀木簪子,雙眸中凝聚著冷意,是時候,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了。
她等待這一日,也有兩個月了。兩個月,足夠摧毀一個人的心靈和肉體,讓他變成一個失魂落魄的行尸走肉。
即便先前東廠錦衣衛與蘇衡青有所勾結,但關于東廠的機密事件以及據點,依舊是嚴格保密的。
皇都有一處千百年的古鎮,喚作千金鎮,此處幽深隱蔽,樹木叢生,毗鄰河流,鎮上的戲臺子眾多,飛檐走壁,各處樓臺相互交疊,若是初入此地,必然會不知所蹤,迷失在里面。
東廠的暗牢,就布置在這樣一個地方。
小隱隱于野,大隱隱于世。當絲竹之聲響起來的時候,又有誰會注意到慘叫聲?
這是一張早就編制好的網,只要獵物落到網上開始掙扎,網上的獵食者,就會到來,把獵物撕碎殆盡,生吞活剝。
長而尖銳的鐵釘泛著冰冷的寒光,寂靜的牢房中沒有多余的聲響,只有釘子沒入肌膚,發出滲人的血肉與武器摩擦發出的聲響。
曲無名手里提著一盞顏色慘白的燈籠,里面裝著一顆圓潤明亮的夜明珠,權利和財富會讓一個人千變萬化,衣著,舉止風度,但楚歌通常會直接忽略那些,今日似是有些不同。
她頓住了腳步,猶豫了半晌后才反應過來,“曲無名,你,原來是不是不是長這個樣子的?”
曲無名的目光有一瞬間的呆滯,似是生無可戀,但又帶著點悲憫地看向了楚歌,那悲憫是對他自己的。從成為了東廠都督的那一天起,他就去掉了臉上的那些用來掩藏自己真面目的妝容。
他啊,因為一副過于陰柔的長相,才會遇到那么多不幸的事情。如果沒有足夠的力量保護自己,外貌于他而言,只會是一場負擔。
“雖說早有預料你的真實樣貌,絕不會是像是從前那樣,但如今仔細看起來,還是有驚鴻一面的感覺。”她笑著說道,世界總是會對命定之人情有獨鐘,在讓他經歷非人的苦難的同時,賜予了他魅惑異常的外貌。
“陛下,先前就猜到了,我的偽裝嗎?”曲無名的目光里滿是不可思議,聲音里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
“美人都生著美人骨,那日你被我一腳踹開的時候,我瞧見了你的鎖骨,清瘦而優美,有那樣漂亮骨頭的人,又怎么會是一個庸脂俗粉。”
果然,聞言曲無名的笑容垮了下來,女帝對他一點的好,他就忘了,她從前是怎么對待他的了,雖說比起他從前在曲家的生活要輕松容易許多,但渾身大傷小傷,也甚是艱難。
楚歌翹起嘴角,露出一抹戲謔的笑容,繼續往著棧道里面走去。這世界上的人,總是對著別人抱著莫名的好感,還有虛無的希冀。總是因為她不經意間露出的那點類似于是憐憫的善意而被欺騙,她啊,真的喜歡不經意間將他們對她的仰慕碾碎。
系統此時報警道:主人現在有危險念頭,極有可能會黑化,請及時進行心理疏離。
饕餮適時地在楚歌的精神世界里,按住了系統實體化小蘿莉的腦袋,“汝莫妨礙楚大人,人心難測,善惡只在一念間,若是能化身修羅,就能終結一切,你以為楚大人會怎么選擇?”
系統囁嚅道:“主人,會變成羅剎嗎……”
系統和饕鬄一同陷入了沉默之中。
楚歌和蘇衡青,一個是炮灰,一個是反派,無論起初是何等模樣,最后的結局都只有一個,那就是身死魂滅。
楚歌的身影隱沒在了黑暗中,沒了亮光,她依舊能面不改色地繼續往前走下去。
曲無名加快了幾步,跟上了楚歌,將手中的夜明燈燈籠靠近了楚歌一些。
他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輕快笑容。他很高興,能多了解陛下一些,善良的,不善的,偽善的。因為,她是他的救贖。若是自己將這救贖推翻,沒了前行的光芒,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繼續生存在這人世。
兩個錦衣衛將鐵門旋轉開來,吱呀地兩聲之后,楚歌和曲無名走進了昏暗的詔獄中,隔壁的一個房間里,通過鏡面折射,隔壁的房間的琉璃鏡上會顯示出獄中的景象。
施刑人面無表情,機械地問道:“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誰派你來的。”他的聲音冰而冷,帶著寒冷徹骨的冷意。
這里靜地可怕,沉寂,充滿了絕望的死氣。
十字刑架上傳出了女子的一聲冷哼,算是回答。
她面容狼狽不堪,鮮血糊住眼睛,滿是恐懼,但眼中卻始終存著一抹不滅的亮光,那亮光里帶著輕蔑,比看一條死狗的眼神更加冷薄。
女子的頭發臟亂,不少的頭皮翻出來,血和肉連在一起。身上也沒有一塊好肉,不是熱烙鐵烙出來的侮辱性的詞語,就是竹簽扎出來的血洞。
作為一個習武之人賴以生存,引以為傲的各大經脈都被割傷,雖沒廢掉,但是再過幾日,便是神仙,也回天乏術了。
施刑人并沒有在這種眼神下戰栗或恐懼,并不是他沒有屬于人類的感情和同情心,而是殺戮和嚴刑拷打這種事情做的太多,反而對此麻木了。
他很欣賞這種嘴硬的犯人,讓他始終對人類遭受痛苦的極限抱有好奇心。
鬼使神差之下,施刑人說出了一句與他的身份并不相符的話,他機械地說道:“希望你能繼續閉上嘴,堅持過今天。”通紅的烙鐵在水中按了按,發出了呲呲呲的聲音,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女人愣了愣,嘴角一彎,她目光里出現了除了猶豫,痛苦,畏懼以外的神情,恬淡而自得,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啞著嗓子說道,“九霄。”
施刑人愣了片刻,而后在揮了揮手,讓身邊的屬下連忙揮筆記下來剛剛女人的回答。
即便是真正的死士,也會遭受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虐待,選擇自盡,畢竟沒有人會來救他們。唯一讓這個犯人堅持了半個月的緣由,怕是心有所寄,不敢死,也不想死。
這是她到詔獄起的,第一句話。
“你和國師蘇衡青當時在交易什么,你是誰派來的?還是說,你就是蘇衡青的手下。”
“……”九霄再次陷入了沉默,冷哼一聲,算是回答了。
施刑人手中舉起烙鐵,他低著頭,看不清神情,放在了九霄手腕靜脈斷裂的地方,皮膚與滾燙的鐵面相觸碰之時,發出了刺耳的聲音,她的右手徹底廢掉了,指骨粉碎,皮膚焦糊,經絡斷裂。
九霄垂著頭,身體抽搐了兩下,繼續歸于平靜。
她已經是一個被摧毀的廢人了,最后的樂趣,就是這位殘忍的施刑人了。
楚歌拂了拂袖子,站起身來,冷聲對曲無名說道:“你要給朕看的,便是這個嗎?朕給東廠兩個月,東廠就只能做到這種程度嗎?”
曲無名嘴唇抿了抿,而后說道:“陛下,一個名字對于東廠就足夠了,無論這個人是天涯海北的哪里,無論以什么樣的身份做過什么樣的事情,臣都會為陛下查出來,臣一定會讓陛下如愿以償的。”
楚歌眉眼垂下,瞥了一眼銅鏡之中殘破的九霄,這樣殘酷的刑罰她都能堅持下來,實屬是心志堅定,堅韌不拔之人,但這樣的人若是在敵方,只會是障礙,倒不如死去。她只是覺得,有點可惜,所托非主,她已經許久沒有在虛擬世界里,遇到這樣的家伙了。
她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擺了擺手說道:“把她的右手砍下了,當做是一份禮物送給蘇衡青,只當是一個警告。把蘇衡青盯緊了,他一定會有所動作的。人就留下來,好好救治,若是能活,就送到宮里,若是不能,就隨便找個地方埋了,莫費銀錢。”
曲無名立刻答道:“臣謹遵皇命。”
楚歌出了千金鎮,身上披著一身白色斗篷,在夜晚招搖過市,只消得一個背影,便吸引了諸多姑娘流連的目光。身著華貴,氣質清冷,便是這兩點,就引得許多人趨之若鶩了。
她靠近碼頭的時候,身后已經跟著一群不經意間順路的姑娘了,楚歌從懷里掏出了一把碎銀子隨手往后撒,姑娘們蜂擁而至,果然金錢面前,美色啥的,都是浮云。
一艘烏篷船靠近了岸邊,楚歌一躍而上,跳到了船板上。
船頭的艄公是燕子回,自打上次出宮抓獲九霄一事之后,他便明降暗升被楚歌掉到了宮中做侍衛了。從正三品的錦衣衛指揮使變成了正四品的御前帶刀侍衛。
在楚歌上船的那一剎那,船槳在水中打出了一個水花,微波蕩漾,迅速駛向了霧水濃厚的湖中央。
船艙里靜的出奇,水聲,風聲,一時間都被隔絕在了外面。
玉隕坐在船艙里,身上穿著一身淺藍色的襖裙,眼角泛著紅,應當是剛剛哭過。
她柔聲問道:“陛下今日,可問出消息了?”
楚歌身體倒在了船艙里,喟嘆道,“遇到個有氣節的,嘴硬地很,東廠那些人都沒能從她嘴里問出話來。”雖說墊了白虎皮,船板依舊是硬邦邦的,楚歌把頭挪到了玉隕的腿上。
玉隕順勢給楚歌捶了捶肩膀。
片刻后,楚歌問道:“玉隕呢,今日去玉府,可得償所愿了?”她眨了眨眼睛,說道:“還是物是人非,徒增了傷感。”她闔上了眼睛,閉目養神。
玉隕定定地看著楚歌,“陛下,為何總是能猜出我心中所想?”
“察言觀色的本事,可是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里必不可少的,我當年雖是個閑散皇女,不得寵,也無人在意,但正是如此,才得更懂得如何順勢而為,又該何時逆水行舟,抑或是懸崖勒馬?君王權衡之術,也不過如此。”
楚歌的心臟微微抽搐,不是為她,是為那個早就死在命運齒輪之下,宮變之中的云容。
從她進入這個世界開始,就破壞了世界的規則,因而會被命運所監控,安排一個新的,作為炮灰的命運,清理掉她。
在玉隕的面孔上,楚歌第一次見到了倉皇。是一個小騙子遇到了一個老騙子的時候,露出的卑怯。
楚歌倏然間笑了,像是之前的話就像是個玩笑,之前的落寞和憂傷,只不過是片刻。她笑言,像是玉隕期待地那般,說道:“先前的話,你就當是一個慌,哪有皇女,是過得那樣落魄的?”
玉隕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楚歌,看著她蒼白無力,而又居于表面的笑容。生而為人,她感到有些難過。她本該恨眼前這個女人的,是她的母親,讓她家破人亡,讓她為奴為婢二十余年,但卻是眼前這個女人,帶她出了掖庭,讓她做了有官銜在身的大宮女,違背國法帶她出宮看查封了的玉府。
“陛下,不怕我害您嗎?陛下,可是奴婢的仇人。”她知道她本不該這么說的,但她還是沒忍住,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楚歌往前蹭了蹭,腦袋壓在玉隕的腿上,說道:“朕又不是什么好人,怕玉隕你做什么?”
雨絲不時地拂面而來,燕子回,轉身說道,“下雨了,玉姑娘,你往船艙里去去吧,不要被雨淋濕了。”
楚歌起身,把玉隕往著船艙里面拉了拉。
玉隕抬起手悄悄擦掉了眼角的淚,說道:“陛下,必當能抓到蘇衡青那逆賊的把柄,為民除害。”明明知道陛下不是好人,可是,陛下對她好,那就足夠了,即便是惡人,也無妨。
楚歌挪了挪腦袋,放在了玉隕的膝蓋上,似笑非笑地說道:“唯獨我的玉兒以為我是好人,那蘇衡青是逆賊,這滿朝文武,這天下之人,可是把我當做惡人,若是為民除害,當是除了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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