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說清楚,買甚么關子?”程鐵牛嚷道。
“嘿嘿,說出來了無和尚怕要頓足捶胸,嗚呼哀哉!還是不說的好!”蘇夔一臉嚴肅道。
“倒也怪了!你高興你的,了無法師為甚么要傷心呀?悲其所悲,樂其所樂。了無法師這點境界還是有的。”玉兒好奇道。
“五哥,我知道你胸有乾坤!”程鐵牛情不自禁拍道。
“嘿嘿,當然。”蘇夔背著手,學父親仰頭望天。
可惜天空一片晦暗,空有滿腔情懷。
“你為何大笑,老和尚我也感興趣得很。”了無忍不住問道。
“嘿嘿,老和尚,你誑我當寺主全憑了一樣東西,難道你倒忘記了嗎?”蘇夔乜斜著了無道。
“沒忘。老和尚雖然老了,這點記性還是有的。”了無一臉靈醒道。
蘇夔逼問道:“嘿嘿,老和尚,我問你,《緣了緣生經》呢,《緣了緣生經》呢?現在何處,現在何處……”正自猖狂,突然間醒悟過來,一臉的無趣。
“寺主呀寺主,您老人家心憂本寺,情系真經,老衲十分佩服!真個是小神仙,以天下為重,以蒼生為重!”了無明明暗諷,卻一臉的真誠。
玉兒明白了,原來蘇夔看到草堂寺藏經閣被焚,只道那24部《緣了緣生經》也被付之一炬。了無臉上雖有戚色,卻并不十分傷心,顯見得《緣了緣生經》這部鎮寺之寶并無關礙,此經定沒有收藏在藏經閣中。想來也是,這部奇經如果藏在藏經閣中,不知道被盜過多少次了,了無還拿甚么讓蘇夔翻譯!
蘇夔忽然醒悟,《緣了緣生經》并沒有被焚,心中的得意想法全部化作幻影,好似從浪尖跌入谷底,變得垂頭喪氣。
程鐵牛在一旁嘆氣道:“宇文姊姊,五哥忽喜忽悲,只怕是這回被人擄去受了些羞于啟齒的折磨,以致于邪魔入侵,渾渾噩噩。得請尊主娘娘施些道法,伏魔驅邪方好。唉,好好兒一個少年當了沙彌,也忒是可憐!”
蘇夔聽了后默然良久,心道:“罷了罷了,老老實實當寺主好了。弄巧成拙,反被人恥笑。當寺主還是有很多好處的,至少可以整治三才。”便又興奮起來,對了無法師道:“老法師,這班救火的軍士舍生忘死,忒是辛苦,你且領三才去煮些清粥勞軍。”自有幾分威嚴。
“喏!”了無法師應道:“小僧這就去辦!”
蘇夔轉過身來對程鐵牛道:“四弟呀,替五哥去辦一件事,辦得好那件蟒袍就舍與你了,我再不會找你討要。”
原來前幾日在寺中長夜難熬,程鐵牛邀請蘇夔“擲五木”,就是通過擲五枚兩頭尖銳、中間圓鼓,狀如白果的木塊來博取財物,文雅點叫“行樗蒲”。數博之下,程鐵牛輸盡了身上帶的十幾枚銅錢,不得已,從懷中掏出剛得到的錦袍押上。這件袍子顏色鮮艷,用料考究,做工精細,尤其是刺繡極為精美,有日月星辰、蟠龍等圖案,極為貴重。程鐵牛將袍子分為5份,立誓要贏回剛輸掉的15枚銅錢。怎料蘇夔運氣極佳,連擲連贏,不到一刻鐘就將龍袍贏了過來。程鐵牛性起,不肯將龍袍交給蘇夔。連日來兩人針鋒相對,冷言冷語,為的就是這件事情。
程鐵牛聽到蘇夔講不再跟他爭龍袍,十分高興,連忙問:“去辦甚么事?五哥交代的事情我樣樣照辦的,還提甚么袍子不袍子的。”
“你不是獵戶出身的嗎,便和你媳婦兒去獵幾只兔,有獐子和野豬那就更好了。這些千牛備身是享用慣了的,清粥、野菜怕打發不了他們。”作為一寺之主,安排他人前往捕獵,也算是天下第一人了。
“得令!”程鐵牛喜道。他本獵戶出身,從小跟隨爹爹打獵,端的是快樂無比。10歲時,為獵取一只大蟲,爹爹不小心送了性命,他從此十二分痛恨飛禽走獸,立志要將它們獵個干凈。自從寄居道門,已經經年沒得到機會捕獵了。
“了無兄,慢!”蘇夔喊道。
了無抖抖僧袍——對只穿一件灰色僧袍很有些不適應,正待走下山崗,蘇夔喊住了他。他心中一個激靈,擔心這位隨心所欲慣了的頑童又起了辭去寺主的想法。
“等一等,老法師。我倒不是要請辭寺主職務,這職務好也罷,歹也罷,今日我打定主意當了,就是爹娘勸我,媳婦兒跪下來求我,也決不變了的。明日變不變,那是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說。嘻嘻。”蘇夔狡黠一笑:“老法師,我所慮只有一事,也許我所慮之事在老法師看來純粹是畫蛇添足、畫龍添翅。我既然身為寺主,憂寺院之事,慮寺院之物,原是應該的,是沒有錯的,是在情理之中的。職責所在,不可不憂呀!”
“寺主還是在擔心那24部《心經》吧。放心,放心。老衲早就料到會有今日,做了十二分妥當的安排。”了無自信滿滿地道。
蘇夔順桿子贊道:“老法師果真老謀深算,不愧是草堂寺前任寺主,并且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寺主。本寺主對老法師是極為佩服的。佩服,佩服。”打躬作揖,執禮甚恭。
了無捻著幾根胡須,甚是得意,卻假意謙遜:“哪里哪里,還是蘇寺主少年聰慧,奇思妙想,迥出意表,非我等能揣測的。那些經書我用油紙包著,用鐵函封上,又裝入石匣深藏在寺內大柏樹下的一個密室中。通往密室的通道設置了十八道機關,或陷阱或機弩或兵斧或毒水,真是重重疊疊,一步一崗,就是全寺燒成灰燼,片瓦不留,也是不礙事的。”
蘇夔心中罵了一句“老禿驢,果然用心深刻”,嘴里繼續吹捧道:“老法師高明!有老法師這萬全的安排,經書燒肯定是燒不了啦。不過有一句話叫做‘外匪易擋,家賊難防’,我所慮的實是家賊呀!”
“所慮極是,所慮極是。老僧早就考慮了這一層,蘇寺主盡可放心,盡可放心。”了無的自信已經少了一半。
“敢情老法師定是乘夜深人靜親自藏的這套經書?”蘇夔不動聲色地問道。
“自然,自然。”了無的自信又漲回了一分。
“敢情開挖地道、布置機關之人都已自戕,并且當晚全寺僧眾都爛睡如泥,并無一人窺探?”蘇夔的音調高了許多。
“這……怎么能……怎么敢保證……”了無臉色大變,所有的自信全都化成了煙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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