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疲憊地揉了揉發(fā)緊的眉心,試著凝聚靈氣,法力依舊沒有回復(fù),但身上的重壓似乎減輕了些,倒是不必再變回孩童模樣了。
背部的傷一動便是鉆心的疼,服下丹藥后,已經(jīng)止住了血,他隨手掐了個訣兒,將血跡清理干凈,一抬手卻發(fā)現(xiàn)手背的燒傷都愈合了,狐疑地看了霓旌一眼。
她神色如常,給他遞上外袍。
“本尊睡了多久?”他嘆了口氣。
“三個時辰。”霓旌答道,“嶓冢山的動亂已平息,從地獄中逃出的鬼魂大部分都捉回來了,再過幾日應(yīng)當(dāng)就能收拾妥當(dāng)。只是……”
“只是什么?”
她猶豫片刻,道:“您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十八層地獄中闖了出來,此事于陰司而言非同小可,已有不少鬼差在背后議論您的來頭,我們并非鬼魂一事也敗露了,您養(yǎng)神之時,五方鬼帝前來天子殿上奏意欲徹查,好在被幽荼帝君擋了回去,但若不盡快離開,恐受非議。”
聞言,他冷笑一聲:“本尊何須在意那幫不識好歹的東西說了什么?他們有膽子便來查,本尊還見不得人了不成!”
這不屑一顧的態(tài)度倒是在霓旌的意料之內(nèi):“屬下也就這么一說,您這不是還沒完全恢復(fù)法力么,人在屋檐下,留個余地總是好的。”
她曉得這些苦口婆心的話他八成是聽不進(jìn)去的,無奈地攤了攤手。
“您已經(jīng)猜出幽荼帝君的身份了嗎?”瞧他的反應(yīng),聽她提起“幽荼帝君”,可是半點驚色都無。
重黎斜了她一眼:“本尊還沒瞎,能當(dāng)眾將我們帶入這天子殿,無人敢攔之人,難道還有第二個?”
他呵了一聲。
“連本尊都給他蒙過去了……”
想起之前那些意味深長的話和蓄意存心的調(diào)笑,他就氣得牙癢。
“那慫包呢?”他話鋒一轉(zhuǎn)。
“好像還沒醒。”霓旌搖搖頭,看向內(nèi)室,“聽說寒氣入骨,雖沒什么傷口,但估摸著得養(yǎng)好些年才能見好了。那姑娘啊,也不曉得怎么回事,明明是個活人,陽氣卻還不如一些妖怪,無論怎么捂著暖著,手腳都是冰涼的。若不是那件弟子服上施了法,她這樣的底子,人間寒冬都有些受不住,這回居然掉進(jìn)了冰山地獄……”
重黎想起在地獄中她渾身冰涼地倒下去,那副樣子,確實不像是凡間女子弱不禁風(fēng)這等說法,不由得皺了皺眉,起了身。
“本尊去看一眼。”
他朝著內(nèi)室走去,恰好有人掀開了簾子,司幽帶著桑桑走出來,瞧見他,驀地怔了怔,旋即一笑。
“喲,醒了?”
漫不經(jīng)心的口吻,還穿著那件松散的緋衣,哪像一介帝君。
桑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翻了個白眼,又移開了。
“渺渺在里頭,你要進(jìn)去的話,手腳可得輕些。”他眼中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狡黠,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叫重黎很是不舒服。
他沒有作答,掀起簾子便走了進(jìn)去。
“不攔著?”司幽偏頭看了肩上的烏鴉一眼。
桑桑煩躁地朝身后看了眼。
“今日犯懶,讓他得個便宜,改日再打。”
司幽好笑地望著它,難得沒有拆它臺:“行,改日好好揍一頓。”
天子殿內(nèi)室,原本點著九盞丈高纏枝燈,燭火點點,照得一室通明,這會兒卻是熄了八盞,還遠(yuǎn)遠(yuǎn)擱在窗下,不至于擾了榻上之人歇息。
腦子里想著慫包一個有什么可慣著的,他腳下的步子卻不露聲色地輕了下來,悄然無聲地停在了榻邊。
掀起三層紗縵,才看清那張熟睡的臉,安靜而乖順,似是可以任意欺負(fù)的小獸。
呼吸聲平穩(wěn),應(yīng)是已經(jīng)恢復(fù)了元氣,只是到底不及他,幾個時辰便能站起來了。
床頭擱了一張椅子,他慢慢坐了下來。
滿心的嫌棄,在想起她從緣盡橋上跟著他跳下來的瞬間,心頭忽然軟了軟。
踟躕片刻后,他伸出手,輕輕覆在她額上。
還有些涼,但總算比之前好多了。
一拂手,額間的玄色鱗片便顯現(xiàn)出來,這是他渾身上下,唯一沒有粘上任何魔族氣息的鱗片,干凈得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就這么帶回天虞山,長瀲那廝都瞧不出來。
也就這慫包,傻不愣登,還擔(dān)心會露餡兒。
“還說護著本尊,再沒見過比你更沒用的部下了。”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四下靜了須臾,忽然傳來略帶鼻音的一句:“背后嚼舌根,您應(yīng)當(dāng)小聲一點。”
重黎:“……”
他渾身一僵,低下頭,就見一雙蒙著水汽的桃花眼,悄無聲息地望著他,驚得他嗖地縮回了手。
“你醒著?!”
她抓著被角,點了點頭:“您進(jìn)來的時候就醒了。”
沒敢動。
“醒了你不吭一聲——?”愣是給他嚇得心頭一咯噔。
她淡淡地“喔”了一聲,靜靜望著他:“我記得我們不是在……”
冰山地獄么?
重黎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蠢吧你,嶓冢山的窟窿都封上了,還呆在那你早活活凍死了。”
兇巴巴的口吻,又回到了尋常。
她似乎還沒從昏睡中緩過勁兒來,怔怔地瞧著他:“……您怎么變回去了?”
“就這么變回去了,怎么。”他輕描淡寫地帶過。
她偏頭朝他身后瞄了眼:“尾巴也沒了?”
重黎一眼瞪過去:“還惦記尾巴!瞧瞧你現(xiàn)在什么樣兒!”
嘴上不饒人,身子還是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
“我就問問,小氣勁兒……”她暗暗嘀咕,抬起頭,卻一眼瞧見了他的臉色。
誠然燭火昏暗,離得近了還是能瞧出些不對勁的。
素來囂張得恨不得眼睛長頭頂?shù)囊粋人,這會兒連嘴唇都泛著白,盡管有玄袍遮掩,還是能聞到些許血腥味兒。
她一睜眼,就在這兒躺著,卻是怎么都想不起他們是如何從十八層地獄出來的。
這一路想來并不容易。
眼前這祖宗可不像是樂意細(xì)說自己傷勢或是向人服軟的主兒,寧可站在榻邊同她干瞪眼,愣是不開口。
他是如何找到路的,她不曉得,但將她從地獄里帶回來的,除了他不可能再有旁人了。
她翻了個身,轉(zhuǎn)過來,拍了拍床頭的椅子:“坐下吧,這么說話怪累的。”
聞言,他遲疑片刻,坐了下來。
“手給我看看。”她道。
他眉頭一皺:“做甚?”
“就看看,您看我現(xiàn)在這副樣子,還能捅您一劍不成?”她神色坦然。
重黎猶豫半響,僵硬地伸出了手。
“別耍滑頭。”
她從被窩里探出的手依舊是涼的,忽然扣住了他的腕。
他只感到一道靈氣竄入經(jīng)脈,回過神下意識地一把將她揪了起來,捉住了手往上一提!
“嘶……”他的手勁兒沒個輕重,猛然扯起來,確實疼。
見她皺眉,他稍稍放開一點,冷冷地盯著她:“你想干嘛?”
她抿了抿唇,平靜地望著他:“您這傷勢,還能有力氣擒住我,倒是厲害。”
【精彩東方文學(xué)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