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梅效白極灰心的樣子,“家門不幸,實在是、、、、、”
“那艙里那位?!”武仁合佯裝無意,“紅顏知已!沒想到你老弟還有這樣的風流腸子。”
“哪里,我可不是你,”梅效白親熱地奚落道,“是我的未婚妻,病了半個月一直不見好,想順便去找萬神醫看看。”
“噢,這還沒聽說,前些日子喬心還說起你,他有個幺妹子一直想嫁給你,這難道就沒機會了?!”武仁合輕笑一聲,“哪家的千金。”
“蘭家的!五福蘭家!”梅效白暗嘆一聲,這事只怕不好了。
“蘭家?我記得五福蘭家老夫人只生了一名嫡女,難不成?!”武仁合難以置信的樣子,“聽說此女容貌出眾,才學過人,她怎么會給人做續弦?”
梅效白的心揪了起來,蘭家他并不熟悉,只知道是詩書世家,只好含糊道,“難道老弟我就不能交個桃花運,實話告訴仁兄,我與清若的確有緣,且緣分不淺,我可是千求萬求的,實在不想錯過這樣的緣分。”
“沒想到,”武仁合斜睨過來,一絲奚落一絲審視,“也對,你比我還小幾歲呢,人不風流枉少年。”
“我聽武二哥說他上月還去喝過你納三姨太的喜酒!”
“我本紅塵中人,你也是么?!”武仁合呵呵地取下帽子擼著光亮的頭皮。
“誰又不是紅塵中人呢!”梅效白感慨道。
武仁合一愣,盯了梅效白兩眼,“我能不能見她一眼!雖然不成體統,但、、、、你也懂、、、、、”他也含糊道。
“行吧,”梅效白無奈道,“請。”
他舉起放在一邊的油燈,把武仁合帶到床前。
清若滿臉通紅,熱汗順著脖子往下流,枕頭濕了一大片。
梅效白松了口氣,武仁合也是醫藥世家,自然懂的汗與水的區別。
清若真的燒了起來,人處于半昏迷狀態,紅彤彤的小臉云蒸霞蔚一般惹人心疼憐愛。
“果真是她!”武仁合點點頭,“老弟是有福之人。”
“先生,我能不能看看這位女士?!”武仁合身后的瘦高男子突然說。
“什么?”梅效白詫異道。
“噢,”武仁合介紹道,“這是我的副官肖九,你讓他看看也好,他可不僅僅是醫藥世家,他畢業于日本北海道醫學院,是個真正的行家。”
梅效白暗自皺眉,卻不敢有絲毫詫異,“那,多謝援手。”
肖九伸出兩根手指搭在清若額頭上。
蘭清若纖長濃密的睫毛動了一下,嚶嚀一聲,卻依然沒有醒來的意思。
“怎么樣?!”梅效白問。
肖九的手指未動,神色淡然,很久才長舒一口氣,瞄了眼四周,“燒得很厲害,若不及時退燒怕不妥。”
武仁合走出后艙,“什么時候舉行婚禮通知我一聲,我一定到場恭賀。”
“一定一定。”梅效白拱拱手,心里卻五味雜陣。“問一句不該問的,什么時候可以進慶豐,清若的病再耽擱不了了。”
“一時半刻恐怕不行!”武仁合沉吟道,“一會兒我派個軍醫過來,看能不能打一針,但他可不是神醫,也不知是否能解得了近渴。”說完就要告辭,走上輪船搭過來的踏板,他突然回頭,“老弟,你還記得你前夫人的病是怎么得的么?!”
梅效白一愣,卻只淺笑一聲,靜靜地目送武仁合上了船,龐大的船身輕巧地調個頭,漸漸隱入夜幕中。
梅虎小聲過來,“老爺,我打聽了一下,說是省主席汪東才今晚正在慶豐城,有人趁亂刺殺。”
“刺殺?!”梅效白難以置信地回頭看看艙門。
“聽說革命黨都是這種小年輕。”梅虎噓聲道。
梅效白冷冷地瞥他一眼,他忙捂住嘴。
汪東才和慶豐的駐防司令湯達成是表兄弟,楊主章一直不滿汪東才,這是借著攻打慶豐敲山震虎呢。
難道清若和那位男子是楊主章的人?!梅效白皺起眉頭,四川軍閥割據,派系林立,加上革命黨,沒有兩把刷子沾上只怕就要被碾壓成粉末。
他有些惱火,自己一貫保持的不與政治沾染的中立態度恐懼到今天就要徹底喪失,有些事做了,那就是做了。
“得早點把她送走才是。”梅虎也不敢相信孱弱的清若和刺殺有關,說得有些猶豫。
“怎么送,她現在也只剩下半條命。”梅效白推開艙門,卻看見那名消失的男子渾身濕淋淋得蹲在床前。
“你怎么還回來?!”他有些不快,臉色生冷。
“多謝救命之恩,我姓江,叫懷遠。”男子拱手作揖,十分誠懇。
“你走吧,現在她走不了。”梅效白蹙起眉頭。
“我知道。”江懷遠沉吟道,“清若算過了明路了,那拜托先生照料一二。”
梅效白咬緊下顎,“我很了解武仁合,他對清若并沒有完全相信,而且那個肖九是學醫的,也許他已經摸出了點端倪,但是、、、、、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她只能留下。”走,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留,麻煩更是無窮盡。他看向嘴唇翕張,急促的呼吸已變得若有若無的清若,心頭猛地揪了一把,“她只能留下。”他又說。
懷遠點頭,“先生說的是,這艙里既無女子的衣物,也無藥味,突然之間他們沒注意到,但事后或許就會想起來。”
“這些疑惑也不是完全說不通,”梅效白說,“至少武仁合知道我是個死板的人。”說完他自己不由地笑起來,一個死板的人卻招惹上這樣不死板的事!
“你為什么救我們?”懷遠沉默片刻問。
“你現在才問是不是晚了,”梅效白冷著臉,嘆口氣,“你們出現在我的船上,除非我親自把你們扭送到武仁合面前,否則我怎么能脫得了干系,”他搖搖頭,即使他把他們送到武仁合的面前,他與此事也再脫不了干系,更與蘭清若脫不了干系,想到此,他突然放松緊張的神色,莞爾道,“也算是緣分吧。”
“我現在擔心武仁合會去你家和蘭家打聽清若的事情。”懷遠抿著嘴角。
“梅府你不用擔心,我家里、、、、、、正好有位生病的女人,沒幾個人知道她的身份。”梅效白面色黯然。
“身邊服侍的人呢?”懷遠不放心。
“她們也不知道,連名字也不知道。”
“太好了,”江懷遠松口氣,“蘭家交給我吧,我一定會為清若與梅老爺的關系弄一個光明正大的說法。”
梅效白沉默著,未做表示。
“怎么?!梅老爺有什么、、、、、、“江懷遠看出梅效白的遲疑。
“你想過這事你弄得越真,將來越不好收場么?!”梅效白臉上浮起一絲輕笑,“武仁合不是一般的人。
江懷遠立刻明白了梅效白話里的意思。
“表哥,”清若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醒來,撐著半坐起來。
“清若,”懷遠忙扶住她,萬分愧疚,“怎么樣,都是我連累你了。”
清若齊肩的假頭發也被汗水浸濕,看著脆弱不堪。她搖搖頭,“表哥,你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不能給梅老爺惹麻煩,還有,我的丫頭蘭草可能知道些什么、、、、、、”
“我會的,你放心,我一準抹得干干凈凈,你要好好的,”懷遠讓清若躺好,“說不得這次我要避開一段時間,你也是,脫身后回蘭家躲一躲,學校也別去了、、、、、、”
“老爺,”艙外梅虎輕聲喊。
梅效白走過去開了條門縫。
“有條小船過來了,好像是奔咱們來的。”梅虎壓低嗓門說。
梅效白往水面望去,一條不大的木船上迎風站著兩個人,桅桿頂上點著一盞風燈,筆直地往他們駛來。
甲板上梅虎正架著爐子在燒熱水,咕嘟咕嘟地已經開了。
梅效白拿起旁邊的盆,把水都倒進盆里,端進后艙。
懷遠已經不見,看清若茫然怔忡若有所失的樣子,怕他這次是徹底走了。
梅效白拿出一個藥丸,“武仁合的軍醫恐怕要到了,如果一針下去你就退燒,懂醫的人自然知道你這病并非頑疾,所以這藥你得吃、、、、、”
話音未落,清若搶過去就咽了下去,噎得直伸脖子。
梅效白神色莫辯,半晌,“你就這么相信我?”
“我不能讓你陷入危險之中。”清若嗓子已完全沙啞,人卻像回光返照一樣格外精神,眼睛四周粉紅,映襯得眸光仿佛閃爍著異彩,“大恩不言謝。”
肖九的身后跟著一名渾身污濁的軍醫。
“抱歉,都督從前線找回來的,他身邊正好還有退燒針。”這次,肖九的眼神肆無忌憚在四處掃視。
“打一針吧,效果最快。”軍醫甕聲甕氣。
肖九主動背過身,梅效白穩住自己,還幫著掀開一角被子。
“多長時間見效?”肖九問。
“半小時至一小時。”軍醫說。
對于懂醫的人,這是普通常識,肖九果然有了疑心。
“吃過什么藥么?”肖九問。
“有,”梅效白打開床頭一側一扇隱蔽的柜門,里面擺滿了藥瓶,“一直在吃藥,開始低燒,所以一直吃的是去風散濕的中藥,可總不見好。”
“走吧,武都督命我保你們去萬神醫處就醫,小姐風華絕代,別出什么差錯才好。”肖九背著的手捏了捏。“你們收拾一下,坐我的船走,現在城里還未消停,明日都不一定能進城,且、、、、、慶豐四周已經封鎖。”
兩人走出后艙。
清若撐著坐起來,眼里有一絲驚懼,她的濕衣服鞋襪被懷遠都收走了,除非梅效白用被子包著她走,可是,那就太突兀,憑肖九那警覺的樣子,難免他不會提出別的要求。
清若只覺得五內俱焚眼冒金花,頭上的汗冒得更兇。
“是我害了你。”她閉上眼睛,嚅嚅道。
梅效白卻神秘地笑了一下,打開身后的柜門,取出一套女裝,鵝黃底繡纏枝牡丹的大鑲邊右衽女襖,下面是靛藍色八福馬面裙,老?的繡花鞋上綴著一顆珠子,清若眼前一亮,綻開一個大大的笑臉,“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她喘著氣穿好后跌坐在床上。大小合適,氣韻相符。梅效白瞄了一眼,取下清若頭上的假發,長發滾落而出,他操起床邊的剪子按照假發的長度,一剪子下去,回身拿了個發箍戴在她頭上。
藏起殘發和剪刀,梅效白把一件灰色紡綢斗篷披在清若身上,把兜帽替她遮好。
“走吧。”他攙扶起她。
迎面的舷窗上正好映出清若的身影,松軟的身子,裊娜的影子,像一副仕女圖般妙不可言;衣裳上若有若無的藥香和汗味混雜在一起,竟然有一絲莫名的甘甜。
看到被攙扶出來的清若,肖九一愣。雖然渾身上下被斗篷遮得嚴嚴實實,從腳上露出的蓬松裙裾,他也猜測得出,黑夜里的女子是怎樣的一副柔美身姿。
船上,清若幾乎被梅效白半抱在懷里。軍醫兩次上前試溫,都表示溫度沒有絲毫降低。
肖九沒有坐下一直站在船頭,“聽說賀小姐是重慶師范的高才生,怎么看著倒像難見世面的閨閣女子,雅致得狠。”
“這是我的喜歡,”梅效白毫不猶豫,“我不喜歡現在女人的穿著,說起來,我也算是個老古板,跟不上潮流。好在清若不管真喜歡還是假喜歡,在我面前向來隨我的喜好。”
“那梅先生可是有福氣的人,現在的女人都講究解放天性,越不尊禮教越是好的,你們的婚期訂了么?!”肖九側過身,半伏在梅效白懷里的女子一動不動。
“還沒有,說起來也是一筆糊涂帳。”梅效白不敢再細說,這個肖九說得風輕云淡,卻拿出的是一副刑訊逼供的招數,步步逼近,他索性直接說,“我這輩子到現在為止還沒做過什么自以為糊涂的事,就是面對她,越做越糊涂,到時候聽見我的笑話還請在外人面前替我周旋一二。”
“好說好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這也是一大樂事。”肖九透過水面反射的波光真誠地看著梅效白,只是連他自己也沒注意到,那真誠里更多的是審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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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調整了的開頭,與第一次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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