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日修】
這是最后一個問題,也是眼下來講最重要的問題。
先前懶散的大老爺朱成益傾身欲細聽,提出問題的明叔也屏氣凝神等待答案。
在屋子里靜得只有微弱的呼吸之聲時,白芷口中的那句“在我這里”呼之欲出。
可不知為何,那話在出口的時候,卻全然變了樣:
“白日里花室人多眼雜,不好下手。而且我看到消息時已近中午,見紙上所約時間乃今日午后,時間緊張再加上怕您在外面等得久了,便顧不得去尋香方。遂先出來看您可有什么旁的吩咐,等晚上回去之后,與那香方好一并想法子。”
說完這話,白芷將裙擺下的右腳往后撤了撤。
早上在花圃里,她原本是想將香方放在那磚縫中的。
可當她折身往花圃外走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踩了一路腳印。斟酌之下,她便將磚縫中的紙條和香方一并藏了起來,并沒有與先前一樣,放在那磚縫當中。這樣,就算是有人發現她曾進過花圃,發現了那磚縫的異樣,也說明不了什么。
百花閣建成多年,壞了墻角一兩塊磚瓦,又有什么稀奇?
至于香方,則在她出門的時候一并帶了出來。
一開始見到明叔的時候,她便想著給出去,可當她見到朱大老爺朱成益的時候,給方的念頭便被壓了下去。
她是為朱老爺子做事,不是為朱大老爺做事。
是以多年潛伏徐家養成的謹慎,使得她在臨出口時,將那句肯定的話變成否定。
說完這話,白芷的目光落在明叔和朱大老爺身上。
只見明叔卻和朱成益對視一眼,輕輕的搖了搖頭。
二人顯然都沒有想到,白芷居然沒有拿到香方。
這樣一來,該如何是好?
老爺子在百花閣里就放了這么一個埋得深的線人,其他都是些連主子靠近都不能的廢物。若按照老爺子的吩咐,真將這丫頭封了口,那到時候幻顏香的方子,靠誰去拿?
先前白芷留書的時候,已然描述過徐記新香的神奇,朱大老爺看到消息,只恨不能將那方子再次據為己有。
是以當聽到白芷的回答后,饒是明叔示意他稍安勿躁,他依舊迫不及待跳起來,“那你還不趕緊回去將那香方想法子竊出來?!”
“大老爺!”
明叔揚聲,示意朱成益莫要再言,“您忘了,老爺子說此事且不著急的。”
“我爹什么時……”
朱成益反問的話剛說到一半,便似想起什么一般啞然住口,然后尬笑兩聲坐下來看向白芷,“對對對,老爺子的意思就是如此,且不著急,不著急。”
說完,往明叔那里不耐地看了一眼。
老爺子是將事情交給大老爺全權處理,但卻還有一個條件,那就是讓自己身邊的明叔從旁佐助,以免這個蠢兒子做出什么不該做的事情來。
所以當明叔一提到朱老爺子的時候,朱成益便明白自己只能聽從。
哪怕心中不服,哪怕他覺得自己好歹也是主子,卻依舊不敢得罪明叔。
在朱老爺子面前,這位老仆的話,可比他這個做兒子的有分量多了。
“午間炎熱,白芷姑娘且先在此休息休息,我有事要跟大老爺說,抱歉失陪片刻。”明叔看一眼朱成益,然后對著白芷笑了笑。
白芷心頭一跳,站起身來,“今日我出來,只請了半日的休,若您和大老爺還有事,那白芷就不打擾了,您不妨吩咐好接下來需要做的事情,我這便趕回百花閣去,也好早早的尋出那幻顏香的方子,免得大家著急。”
“不不不,接下來需要你做的事情三言兩語還說不清楚,所以只怕還需你再稍待片刻,我跟大老爺馬上回來。”
說著,明叔沖朱成益使了個眼神,率先往門口走去。
朱成益連忙跟上。
很快,屋門關上,屋內只剩白芷一人。
白芷忽然有些慌神。
事情不對。
方才朱成益和明叔的行為實在太過反常和異樣!
自打接觸明叔以來,白芷從未見過他這樣!
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驀地涌上心頭,屋子里窗戶緊閉密不透風,初夏的悶熱讓白芷悶燥不已。
她坐的地方離窗戶不遠,遂起身走到窗邊,想打開窗戶緩口氣。可不管她如何拉拽推晃去動那窗戶里的木楔,那扇窗戶就好似被人釘死一般,紋絲不動.
一種可怕的猜測涌上白芷心頭,讓她迫不及待想要盡快逃離。
可等她剛跑到門口,正準備拉開屋門的時候,門卻從外面被猛地踹開了。
進來的不是明叔和朱成益,而是兩個面上帶疤的壯漢,手中各拿著一柄明晃晃的刀,直閃得人眼睛疼。
“你們是誰?你……你們想要干什么?!”
白芷連忙后退,雙腿也有些發軟。
“意圖這般明顯,難道你還看不出來?”
有一人揚了揚手中的刀,笑著說完后,伸出舌頭在刀面上舔了一舔。
白芷一陣惡寒,“你們別過來,再過來我就要喊人了!”
說著一邊后退,一邊扯著嗓子大聲呼喊,“救命!救命啊!明叔!大老爺!救命!”
那兩人聞言,不僅一點不怕,反而對視一眼后大笑起來。
“看看,這小美人兒還不知道是誰讓咱們兄弟動手的呢!嘖嘖,長得不錯,但這腦袋好像并不好使!”
白芷腦中頓時電閃雷鳴。
怪不得。
怪不得!
怪不得方才明叔要打聽徐記可曾懷疑她,怪不得要打聽徐記可有報官的打算,怪不得平時都是磚縫留話此次卻非要讓她出來!
原來她已成朱家的棄子!
白芷只覺心涼如水,那直直沖她而來的刀刃似一道霹靂之光,讓她在奔躲的同時高呼出聲。
“我有幻顏香的方子!”
動手之人被這忽然一喝驚得微楞片刻,可是很快又開始揮動長刀。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他們要做的,只是取人性命。
第二刀再次襲來,便不再如先前那般隨意,白光閃爍刺目,白芷只覺一片無望。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從門口傳來,止住了那即將落在她腦袋上的利刃。
“住手!”
門外的朱成益疾步而入,走到白芷跟前,“你方才說什么?”
癱坐在地的白芷全身發涼,連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不已,好大一會兒,才捋順了簡單的幾個字。
“我說,我有,有幻顏香的方子。”
“在何處?!趕緊拿出來!”朱成益追問道。
看著他著急的樣子,白芷忽然沒有了瀕死的慌張。
或許,她可以搏一把。
笑了笑,白芷抬頭,眼睛看向停在她腦袋上方的兩把長刀。
“大老爺這樣,讓我如何記得起來?”
朱成益看向刀疤二人,連忙擺了擺手,“快快快,趕緊收了刀!扶白芷姑娘起來!”
拒絕了二人的攙扶,白芷繼續坐在地上,憑借身后的墻壁撐住身子,生怕露了半分竊。
逃是不可能了,她只能賭。
“香方我昨兒個就拿到手中了,只是今天出門時怕被發現,所以偷偷藏在了百花閣中,大老爺若是肯放我回去,那這幻顏香的方子,我定如約送上,決不食言!”
白芷盯著朱成益,袖中的雙手死死的攥著,黏膩濕熱的汗水爬滿全身,她卻分毫都不敢偏神半刻。
就在朱成益思考的時候,門口有人踏步入內,扼斷了白芷的期望。
“大老爺,這丫頭精明得很,您可千萬莫要被她騙了。”
“明叔這話可就離譜了,你怎么知道,我說的就是假話?”白芷冷笑一聲,看著向自己走來的老者,心中怒火直燒。
“就算你說的是真話,也無濟于事。”明叔看了白芷一眼,眼中彌散著可惜與悲憫。
嘖嘖兩聲之后,明叔望向朱成益。
“大老爺,今日您已經讓人拿刀指著這丫頭了,想想看,換做是您,會心甘情愿拿出香方嗎?她說香方藏在百花閣,又如何證明呢?且不說她到底有沒有,就算有,那么您覺得,今日回去之后,她可會交給我們?”
朱成益被一語點醒,眼中狠厲頓生。
這女人,未免太小瞧他了!
就在他正欲發怒時,卻聽地上的少女忽然駁斥出聲。
“你怎么知道我沒有!”
“明叔不妨想想看,這么多年,朱家讓我從徐記竊取的東西,讓我在百花閣做的事情,有哪一樣是沒有做成的?區區幻顏香的方子,又有什么難?若我言而無信,那明叔大可將我竊方的事情告訴給徐家,到時候不用你們滅口,徐記只怕也饒不了我。可你們若就此殺了我——”
白芷輕笑一聲。
“想想看,徐記那能夠變香和幻顏的香脂一推出,還有誰會在意朱家那五款香方?到那時,徐記一躍成為行業龍頭,取朱記而代之,不知朱老爺子會不會跟二位計較?尤其是大老爺——”
說到這里,白芷望向朱成益,聲音蠱惑,“我記得,貴府二老爺好似很快要游學歸來,參加今年的州試了吧?”
若說前面那些話是駁斥明叔,那后面這話簡直戳到了朱成益的心上。
正是因為在外兩年的二弟即將歸來,所以他才迫不及待的想要盡快在老爺子面前證明自己,否則那時朱老爺子眼中只能看見老二,哪里還有他這個長子!
但若是他拿到了幻顏香的方子,到……
“你是將我和大老爺當傻子嗎?!”人精似的明叔及時喝問出聲。
“若真如你所言我們跟徐記說你盜方,那這方子是給誰用的呢?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到時事情暴露,你最多被驅逐出府,但對朱記而言,這可是滅頂之災!那時候,放了你的大老爺才是罪過了!如今朱記已推出五種新香,只要殺了你,就沒有人能證明這些香跟徐記有任何關系,而這些,都是大老爺的功勞,老太爺可記著呢!”
“而且,僅憑一個小小的幻顏香,徐記就想要撼動朱記百年地位,未免有些太異想天開!退一萬步說,就算朱記拿到了幻顏香的方子,難道就能趕在徐記的前面準備好新香推出?我們可不傻,你手中有沒有香方,我們又什么時候拿到香方,可還是一個未知數!指不定在此之前,徐記已經推出了幻顏香,那時候我們要香方還有何用?”
一口氣說完這些,明叔看向旁邊的朱成益,彎身行禮,“大老爺,您是聰明人,相信在老爺子吩咐的斬草除根,和聽信這丫頭給朱記埋雷之間,您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老者的話悠悠入耳,徹底點燃了朱成益內心的大火。
他生平,最恨別人將他當做傻子來欺騙!
“先砍掉她的雙手!再剁掉她的雙腳!拔掉她的舌頭!爺不要這賤人死,爺要將她做成人彘!”
朱成益咆哮出聲,紅了的雙眼似一頭兇猛的野獸,嗜血殘暴的樣子一如在他那不見天日的密室。
他要用盡一切辦法,折磨死這個卑賤的女人!
蠢貨!
居然敢騙他!
兩把利刃再次朝坐在地上的女子襲來,她卻已無力移動分毫。
從明叔戳穿白芷算計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一刻怕是不遠了。
她想要逃離,可雙手雙腳卻分毫都不能動彈。
這就是命嗎?
幼時的她躲過了那些搶奪香方的蒙面人的屠殺,如今又要因香方而死掉了嗎?
閉上眼睛,白芷蒼白的面上綻出一絲無望的笑來。
她真是無用啊……
連替爹娘報仇都做不到……
與虎謀皮,果真是自尋死路……
想著幼年時聽到的凄厲慘叫,白芷咬緊了牙關。
飛刀入肉,肯定很疼吧?
從小到大,她最怕疼了呢……
然而,想象中的劇痛并沒有傳來。
是因為太疼,所以麻木了嗎?
一滴淚從白芷的眼角滑落,滴落在她放在一旁的手上,跟那些濕汗混在一處。
從此以后……她再也不能調香制粉了……
歸氏的香技,終于要徹底失傳了嗎?
……
……
“地上有那么舒服嗎?你準備坐到什么時候?”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好似幻覺一般。
白芷忽然覺得可笑。
臨死之前,她居然會想起那個少年郎君的聲音。
明明,她們之間沒有任何的往來,更算不上相熟。
她還竊取了他辛苦制出的香方。
算是來討債的嗎?
“你若想再坐下去,那就繼續坐著吧。”
又是那道聲音。
罷了,罷了,左不過手腳盡斷的鮮血淋漓。
她連父母之死都見過,又有什么不敢看的?
至少,她還活著。
白芷羽睫微動。
一片晶瑩模糊中,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白衣束發,眉目如星。
一雙貓兒眼,像極了黑暗中最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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