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5修】
送走白芷之后,已是夕陽西下。
天歌倚門望著院中那棵被天羅絲削去一截樹枝的大樹,不由突發奇想,吩咐正坐在廊下打絡子的青玉道:
“去看看宋管家在做什么,若他沒事,便請過來!
青玉應聲,放下手中的活計往外趕去,不多時卻不僅請來了宋千,連帶著孫三也過來了。
當初搬到這里后,仆役什么的已經齊備,卻還差個掌事的官家,宋嬸是長輩,天歌不想她勞累,便想著從孫三和宋千兩個人中挑上一個,結果孫千卻道自己還想在外趕車,這管事的職位便落在了宋千的頭上。
“你在車馬行如今怎么樣了?”天歌見孫三進院,問道,“白日里在家,可是臨安城的生意不好做?”
當初從壽城改坐船只渡江南下,孫三那輛從青城一路趕著的馬車便不能再用。尋常載客的船只沒法讓馬車上船,孫三卻又舍不得賣掉,后來天歌便讓他去尋了城里的鏢局,將馬車從陸路趕了過來。
這些日子天歌在百花閣忙活,宋千掌管著家里的事情,孫三則是早上送天歌出門,白日里在車馬行等活計,晚上再去百花閣接天歌回來。
如今白日里人在家,倒還是頭一回。
聽天歌問話,孫三嘆了口氣,“如今入了暑,人都懶得出門,近些的都有自家車馬,遠些的又大都坐船去了,倒顯得這車馬行太過雞肋。所以我今兒也就沒出去,尋思著能不能有別的活計做著!
天歌聞言道:“俗話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南地尤其是臨安這片地方,不若北地貧瘠,但凡家里境況好些的,自家大都備著車,那些沒車的,也雇不起車馬行的散行。你若覺得這車馬一行不好做,我倒是有個差使,不知你可感興趣!
孫三聞言眼睛一亮,“公子且說!只要莫讓我閑著,那就再好不過!不過這活計若是還能多見些人,那就更好了!
說到后面,孫三摸著腦袋嘿嘿而笑。
他便是這樣的性子,不怕吃苦也不怕累,但就怕一直窩在一個地方見不著生人。所以對于府上的管事位子,孫三一點也不在意,只想著出去給人趕車。
天歌自然知道這一點,只道:“我準備開個鋪子,請你做掌柜如何?”
“啥?!”孫三愣了。
天歌從旁邊青玉的兜蘿里拿出正在打的絡子,“瞧著不錯,看著挺新奇!
青玉也有些愣了,搞不明白公子怎么話說到一半,卻又突然扯到這上面。
而天歌放還了絡子之后,又將旁邊紅玉手中正在繡著的花樣拿過來看了看,“也是新的樣子,跟外面那些花樣子不大一樣。”
紅玉反應快些,當即回道:“回公子,這些都是宋嬸教的!
“果然。”天歌笑了笑,看向孫三,“我準備開個成衣鋪子,請你做掌柜如何?雖然只能守在鋪子里,但迎來送往的客人也不一樣,而且你性子活絡,又喜歡跟人打交道,倒也算是合了你的意!
“我?!”孫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就這么被委以重任。
天歌點點頭,“你先考慮考慮。我是中意你來做的,但你若當真不愿,倒也不用勉強,屆時我再尋人便是。這些日子你若不去車馬行了,還得托你再去幫我看看位置,約莫這幾日,盡快定好便是。銀子多少不用愁,只要地段好就行。”
說完這些,天歌走到院中那棵遮了半院陰涼的樹下,仔細打量了一番之后,這才指著上面的兩根粗枝回頭說起了請人來的正事。
“你們兩人過來看看,我想在這里掛一個秋千,撐在院里占地方,直接結繩掛在這兩枝上如何?”
“掛秋千?”
院里不管孫三宋千還是青玉紅玉都是一愣,完全沒想到天歌要說的竟然是這個。
倒是宋千早在青城的時候便習慣了聽天歌的吩咐,詫異過后當即走到樹下,目測了下天歌所指的兩個地方。
“這兩處高度倒是一致,枝杈間的間隙倒也適中,不過會不會有些太高了?這樣若繩子垂下來,到樹下這個位置便會有些間距太窄!
這時候孫三也走了過來,看了看也同樣點頭,“按理秋千到膝蓋往上一點的位置正好,可是要按照這兩根樹枝垂下來,只怕得到一人高才行。”
“這樣啊……”天歌略一沉吟,摸了摸下巴,目光落在旁邊偏低卻更粗一點的樹枝上,忽然一拍腦袋,“有了!”
“怎么樣,這個可以做出來嗎?”
回到書房三兩下畫了一張圖之后,天歌指著上面的樣子問二人。
“若是這個,木頭的怕是難做……”宋千有些遲疑,孫三亦是點頭。
“既如此,那就做成鐵的!
天歌拿定了主意,“就這個樣子,孫三你尋個時間去鐵匠鋪子里問問,按照尺寸打成鐵的,但注意不能太沉。邊緣可以厚一點,但是這一周都要用細鐵——嗯,也不一定是鐵,只要承重沒問題,越輕的材料越好!
望著紙上畫著的奇怪圖案,孫三帶著滿腹疑慮點了點頭。
……
……
“成衣鋪子?”
明心堂里,宋嬸一聽天歌的話,不由停下手中的活兒詫異出聲。
“公子怎么會想到開這個?”
“當初帶大家南下的時候,我原是想著開個脂粉鋪子,這樣小千和孫三也不用給外人去做工。但我如今入了徐記,倒是不好再自立門戶,小千如今掌管著府里的內務,不需再多考慮,可是孫三卻還沒個著落,所以我便想著,與其讓他去別人鋪子里看人臉色,不如咱們自己重開個鋪子!
天歌說完這些,來到宋嬸身邊坐下。
“先前我思來想去倒是不知道開個什么鋪子好,今日一見青玉和紅玉的手藝,再一想您先前幫我做的衣服,便想著不若開個成衣鋪子。江南之地富庶,美人又多,咱們又有您的指點,這鋪子定能開得起來!
宋嬸聞言連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萬萬使不得,我不過縫幾件家常的衣物,哪里擔得了成衣鋪子的指導……不行不行!
宋嬸擺著手,整個人身子開始往后縮,就連手也開始微微顫抖,頭也低下去,似是連天歌看也不敢看。
天歌心中生出幾分詫異,卻不曾順著想下去,只當她謙虛又緊張,遂繼續勸言。
“您放心,我都想好了,這鋪子交給孫三去打點,我院子里也用不上那么多人,留下沉穩些的青玉便可,至于活絡些的紅玉,便讓她去鋪子里幫襯著,您也不用多忙,只要指點繡娘畫畫花樣子和衣服的樣式便成,若實在不濟,我這里也還有些花樣子,您只消幫襯著把個關就好!
見宋嬸仍有些猶豫,天歌遂走到旁邊宋嬸放圖樣的地方,拿起旁邊的炭筆在圖紙上畫了起來,完了拿到宋嬸跟前遞了過去。
“您看看,這樣子如何?”
宋嬸帶著幾分猶疑接過,可是看到圖樣的瞬間眼睛便亮了起來。
“這樣子如此新奇大膽,竟是跟以往的都不一樣!”
“若說新奇,我還有更新奇的樣子。只是先前我瞧著您教給紅玉和青玉繡花和絡子那才叫一個別致,若有您坐鎮,咱這成衣鋪子揚名臨安可不輕而易舉?”天歌坐到宋嬸面前笑道。
天歌方才所畫的樣子,是日后江南的時興花樣,比起如今的來講,自然是新奇許多,可是從她自己的角度來說,卻覺得宋嬸教給青玉紅玉的那些比自己畫出來別致多了。
宋嬸嘆一口氣,“我做的那些,不過是家鄉慣常的圖案,公子也就是看個稀罕,時間長了也就尋不出什么別致了。”
天歌卻不以為然,上一世整個大周數年流行的衣服款式她都再熟悉不過,若說是真別致,還是以曹家接手的江南織造司織就的花樣子。
當年與曹家人同船前往上都,她曾有幸見過一面。
雙面錦自不必多說,更出奇的是他們后來送到宮中的御品。繡花引蝶都是尋常,那素紗蟬衣更是薄如銀帩,明明是繡上去的花兒,卻跟罩在紗后若隱若現一般,讓人贊不絕口。
但曹家是皇商,宮里的主子們穿的衣服,自然與普通民眾不可同日而語。
可是眼前宋嬸手上做著的這件男衣就不一樣了,雖不像江南織造司所做的那般精美,但那工藝倒是比尋常的成衣鋪子好上不知多少。
說到這里,她不由想起先前宋千說他們母子本是扶余人,后為躲避戰亂而入大周。
可是扶余的衣服天歌見過,因為偏居北地,一直靠近草原和那苦寒之地,所以衣服以動物毛皮為主,萬萬不會有宋嬸這般精湛的手藝……
天歌驀地心頭一跳,望著宋嬸手中的衣服出起神來。
“公子……公子?”
宋嬸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驚得天歌猛然回神,“。吭趺戳?”
宋嬸攥著布料的雙手緊了緊,似是下定決心一般,決然抬頭。
“若只是去鋪子里說說樣式和花樣,公子便讓我去吧。只是先前公子所說的更新奇的花樣,可能允我多看看?”
天歌沒想到宋嬸的態度會突然轉變,望著她點了點頭。
此刻屋里已經點上了燈,燈光投影在宋嬸身上,暈染出一層柔和的光暈。
天歌忽然發現,眼前的宋嬸好像不似當初南下路上所見那般蒼老,反而有種說不上的溫婉柔美,那是面容上的滄桑之意被江南的煙雨水汽柔化后的溫和,逐漸顯示出幾分徐娘半老的風韻。
也正是在這時,天歌才想起來,小千如今尚未到弱冠之年,她以為已經一把年紀的宋嬸,其實細論起來,應該跟李氏差不多年歲。
只是長時間的漿洗與勞累,讓她看上去顯得更加蒼老,然而如今這幾月的將養,逐漸讓她恢復了原有的風姿。
包括那雙因為漿洗而遍布傷痕的手,如今傷口也愈合起來,顯出纖細的本貌。
宋嬸母子……真的是扶余人嗎?
就在天歌愣怔間,宋嬸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臟東西?”說著便要尋鏡子去看。
天歌卻忽的一笑,攔住了她的動作。
“沒有臟東西。只是我方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件事——這些時候老在外面給別人做什么胭脂水粉,卻忘記了給府上的女眷也配上一套。趕明兒我去百花閣,挑些脂粉給您帶回來,咱也打扮打扮!
宋嬸聞言撲哧一笑,嗔聲道:“這么大年歲了還打扮,要被人笑話老妖婆的,公子還是饒了我吧!
天歌搖搖頭,“話可不能這么說。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沒有老女人,只有懶女人。況且您年歲也不大,是該好好打扮打扮才是。咱們這府上本就沒多少人,您又是長輩,便跟家里的夫人一般,自然得好好收拾得體面些才不會讓人輕瞧了不是?”
宋嬸沒想到天歌居然會這么說,被她逗得又是一樂,兩個人便這么說了些許話,最后還是百靈來說晚飯備好,兩人這才止住了話頭。
從明心堂出來之后,天歌朝著遠處的屋檐望了一眼,長長舒出一口氣。
宋嬸已經應下了成衣鋪子的事情,如今便只等孫三那邊盡快將她需要的東西打造好。
不過今晚,她卻還另有一件要事處理。
抬頭看了看幾乎已經變成銀絲的下弦月,天歌抬步往自己的清風院走去。
……
……
夜晚的風婆娑吹過,卻始終吹不入那門窗緊閉的屋舍。
站在屋頂棱瓦上的黑衣人小心隱藏著蹤跡,望著那屋里的燈長長燃著。就在他已然有些不耐煩的時候,卻見那屋里的燈忽然一下熄滅了。
黑衣人驀地睜眼,仔細瞧著那屋子的動靜,卻發現屋門悄無聲息,不僅紋絲不動,更沒有一絲響動。
“奇怪……”
黑衣人皺著眉頭,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今日他跟了此人一天,好幾次差點被發現,但直至此時,這人依舊沒什么防備之舉,如今更是這般熄燈安眠,難道是真的有恃無恐?
就在他正欲探身而下的時候,忽然一道氣息傳來,然而不及他撤身躲開,一雙手就這么忽然按上了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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