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十幾名精靈擠在黑暗的房間里絕對算不上是什么愉快的經歷,而如果你是房間里唯一的人類,就更不愉快了。
房間里空氣混濁,唯一的窗戶緊緊關閉。四周靜得可怕,偶爾卻又能聽到輕微的呼吸聲。
希琳知道,精靈只需要一點微弱的光亮就能看清她的樣子,而房間里恰好就有“一點微弱的光亮”——月光透過窗上的玻璃照射進來。
因此毫無疑問,他們此刻肯定在盯著她看。
也許她體內真的流淌著精靈之血,可是從外表到內心,她都是個不折不扣的人類……好吧,像海鷗那樣仇恨人類的精靈畢竟是少數。
至少枯葉放心地讓她在這個房間里等,所以她應該不會有事的,應該不會……
房門被輕輕推開,一縷光亮照射進來。希琳松了口氣,險些高興得喊出來。
但她知道自己最好保持安靜,因為精靈們藏在這里并不安全。她不能害他們暴露位置。
“希琳,出來一下。”門外的枯葉低聲說。
她站起身,慢慢朝門口走去。精靈們的視線仿佛擁有重量,始終壓在她身上。希琳緊張得屏住呼吸,直到走出房間后,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跟我來,有人……呃,你怎么看上去一副劫后余生的樣子?”枯葉好奇地問。
“你可能理解不了,但剛剛坐在那個房間里的十分鐘,是我這輩子最煎熬的十分鐘。甚至比等待真理院的錄取通知書時還要煎熬。”
“呃,你不舒服嗎?我以為你在里面會感覺放松一些呢。”
希琳用埋怨的目光看著她,“放松?我坐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時刻擔心身邊的精靈會撲上來把我生吞活剝。怎么放松?”
“哈,那怎么可能?我們是精靈,又不是獸人。”枯葉輕笑道,“事實上,他們比你還怕。出于某種顯而易見的原因,大家最近都不太喜歡愿意人類。”
“好吧,或許是我緊張過度了……”
她們朝樓梯走去。
她先前猜的沒錯,幽魂不是精靈們雇傭的,因為海鷗的庇護所也沒能從爆炸中幸免。災難發生后,他們被迫轉移到了被人類廢棄大樓里。
這座公寓樓沒被爆炸波及,枯葉向她保證樓里沒有任何新送來的燈球。希琳沒問她是怎么察覺到燈球會爆炸的,現在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下樓梯時,枯葉打破了沉默,“放心吧,希琳,你現在非常安全。有我在身邊,沒人會傷害你的。”
是啊,有你在身邊……可是為什么?“枯葉,”希琳一臉嚴肅地看著她,“我現在要問你一個重要的問題。”
“等一下,又來?”枯葉露出為難的表情,“這次我絕對沒騙你,我發誓!”
希琳不知道她在緊張什么,但問題還是要問,“你怎么知道我在貧民區?”
女精靈眨眨眼睛,看上去明顯松了一口氣,“原來是問這個啊……好吧,說出來你也不會信的。我做了個夢。”
“你說什么?”
“我做了個夢。就在剛剛,一個根本不可能睡著的時候。那個孩子,她叫萊芮·夜星,對嗎?”
希琳點點頭。
枯葉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在今晚之前,我從沒見過她,也不知道她是誰……但她就出現在我的夢里,而且還用某種帶有金屬質感的聲音說話。我驚醒后,發現海鷗也睡著了,而且他也夢到了同樣的東西。我們意識到事情不簡單,所以決定去夢里出現的地方看一看。”
“你們是去找她的?”
枯葉搖搖頭,“不。事實上,在你提到那個孩子之前,我甚至不確定她真的存在。我們只是認為兩個人夢到了同樣的東西,所以值得去調查一番。”
“我不明白,”希琳輕聲說,“這意味著什么?”
“很可能和她正在覺醒的能力有關。可惜我們都不是這方面的專家……或許只有恩德先生能回答這個問題。”
聽到那個人的名字,希琳突然緊張了起來,“等等,萊芮在哪兒?”
“別緊張,我們帶她去樓上的房間了,海鷗正在照顧她。他比我更有經驗。”
“恩德先生正在過來的路上,對不對?”
枯葉點點頭,“我知道你不喜歡他,希琳……但這件事必須依靠他。萊芮·夜星正在經歷覺醒,她所承受的痛苦或許比不上你,但對于一個幾歲大的女孩而言,依然很危險。只有恩德先生能保護她順利完成覺醒。”
“但他會利用她,絕對會。”
“或許吧……他的確是那樣的人。你不是唯一感到恐懼的人,有時候我也很怕他。”
“我不怕他,”希琳逞強地說,“我只是不喜歡他。”
“哈哈,好吧,你不怕他。但是我怕。他的目標實在過于堅決,荊棘團中有很多仇恨人類的成員,但沒有誰是像他那樣。”枯葉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他把復仇當成了唯一的人生目標。”
“復仇?”希琳突然意識到,這是枯葉第一次提到恩德先生的目標。
“復仇。”女精靈也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吧。”
“枯葉!你答應過——”
“我答應過不再欺騙你,”枯葉回答,“但也說過會在必要時對你隱瞞真相。關于恩德先生的事,你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希琳勉強點頭,沒再繼續追問。她知道枯葉不會在這個話題上讓步。
但無論如何,她剛剛已經得到了新的信息……復仇,恩德先生想要的是復仇。
他和精靈并肩戰斗,所以只可能是向人類復仇。但他的復仇和護國賢者有什么關系?巫師毀掉了他的生活?殺了他的家人?
可能性實在太多,胡亂猜測沒有意義。真相的范圍狹小而明確,謬誤的范圍卻無窮無盡。
“你想讓我看什么?”她換了個話題。
她們剛好走到一樓,“我在你們公司的門口等你的時候,見過他幾次。”枯葉指了指躺在大廳角落里的一個人,“我猜他是你的朋友。”
希琳跑上前,發現失去知覺的費爾·克拉克斯,她曾經的上司。他在昏迷中依然呻吟不止,希琳沒找到他那里在流血……但他的雙手嚴重燒傷。
“怎么回事?”她轉身問。
“他剛才突然闖了進來,就他一個人。嘴里念念有詞,一會兒在怒吼,一會兒又在啜泣。我剛想過去把他趕走,結果他就躺在地上昏倒了。”枯葉走上來,“別擔心,我檢查過了,他沒有生命危險。”
“沒有生命危險?他的手——”
“燒傷,很嚴重。”枯葉點點頭,“但是不會致命。”
克拉克斯突然睜開眼睛,猛地抓住她的手,“原諒我……原諒我……我不知道……諸神啊……”他斷斷續續地說,“我盡力了……但是那些燈球……”
“枯葉!”希琳尖叫,“幫幫他!”
枯葉從口袋里掏出幾塊蘿葉餅,“這可不能緩解疼痛。”她說,“但是……好吧,至少聊勝于無。”
枯葉喂他吃下了蘿葉餅和血葡萄,結果他突然開始含混不清地大喊起來,接著又開始咒罵。枯葉死死按住他,過了好一會兒,他終于平靜了下來。
她們合力把他抱到了樓梯旁,遠離公寓的大門。他的塊頭實在太大,重得有些不可思議。等安置好他之后,希琳找來一個還算干凈的坐墊,讓他枕在上面。
沒過多久,克拉克斯又恢復了之前的樣子,在疼痛和噩夢中呢喃著含義不明的囈語。
“我沒見過他這樣,”希琳輕聲說,“他從來沒展示過脆弱的那一面。”
“他受了重傷,”枯葉替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神志不清的人就會這樣。”
“不,沒這么簡單。他有妻子和兩個孩子,全家都住在學院區。他是我認識的男人中最顧家的,從來不會在晚上出門。但今天他卻在這個可怕的夜晚出現在貧民區,而且還受了這么重的傷……”
“每個人都有秘密,”枯葉聳聳肩,“你該不會想要批判他吧?”
希琳搖搖頭,“我只是想弄清真相。他不該出現在這里的,所以事情沒那么簡單。”她感覺頭很疼,于是揉了揉太陽穴,“他也許知道些內情。”
“內情?”
“燈球。他剛剛提到了燈球,對不對?”
“他當然會提到燈球,今晚半個城市的人都看到了爆炸的燈球。”
“可他在道歉,”希琳若有所思地說,“他為什么要道歉?”
枯葉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想太多了吧?我還以為你們是朋友呢。”
“我們當然是朋友。”希琳看著面前的克拉克斯,“但我是個不稱職的朋友。我早就應該發現他的問題了,我看到了他的反常行為,卻沒有投入足夠的關心。”
枯葉抓住她的肩膀,“別說了,希琳!我以為你已經從剛剛的打擊中恢復過來了,莫非我想錯了?你還在頭疼嗎?”
“我沒事,”希琳冷靜地回答,“我只是在試圖理清答案。”
“怎么理清?懷疑你的朋友?他身受重傷,飽嘗痛苦,就躺在你面前。然而你卻懷疑他和那些爆炸有關?”
“我只是認為他知道些什么……他肯定知道些什么。否則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這根本講不通。”
“那個問題,”公寓樓的入口處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我可以解答。”
托馬斯·恩德的身影出現在她們面前。他穿著整潔的外套,身上一塵不染,仿佛貧民區內的一切混亂都與他無關。
希琳和他對上視線,沒有退縮。
“你真的成長了很多啊,瑪爾倫小姐。”恩德先生露出微笑,“完全出乎了我們的預料……我似乎總能在你身上發現驚喜。”
“而我只想在你那里找到答案。”她冷淡地說。我不怕他,希琳告訴自己,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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