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迫不及待想讓師傅知道我的存在,想把須彌戒指剩余的空間塞滿石頭。如果能夠在石頭上寫字的話,我一定會在石頭上刻滿文字,告訴他我此時刻的境況和心情。但是那些石頭非常堅硬,我即便練虛巔峰,也不能在上面留下任何劃痕。甚至,我在想這到底是不是石頭,徒有石頭的外在,但說不得是什么了不起的材料呢?
如此,我更是拼命地往戒指里塞石頭,先是鵝蛋大小的石頭,跟著拳頭大,再接著是西瓜大,跟著我開始不區(qū)分大小,施著法術(shù),一股腦往須彌戒指里塞著。如果有人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還以為我是遇到了寶藏一樣,正拼了命地?fù)熘鴮毷亍?br />
但塞著塞著,我的心空落落的,忍不住又滾落了眼淚。一顆顆眼淚滴滴答答地落在石頭上,淚水隨著石頭被塞進(jìn)了須彌戒指。我已經(jīng)品咂出大石頭所講的那段秘辛。想來,師傅,你我之間的因果,原來不僅僅是百花谷我救了你,中州世界你為了我忍受神罰。還有前世,你那時候是天,是神子,刮神臺上的罪人,而我是打神石上一棵芝草,機緣巧合下我們相逢在葬神谷。當(dāng)你迫不及待吃了我,來緩解受的傷時,可曾想過我們已經(jīng)開始了因果?
我篤信天一定是師傅阮刑天,想不到我化了人,竟然和他有了同樣的命運:獨自一個人困在葬神谷。只不過我還好,我是一個芝草精,精通草木之術(shù)。我不能想象他與葉如意之間的愛情,不能想象刮神臺上所受的神罰,還有,他跳下葬神谷時的心情。至于他一個人在葬神谷里游蕩,翻滾著大石頭,那又該是多么悲哀的事情?我難以想象,雖然說將來的某一天,百年或是幾百年,說不得我也會在這里發(fā)瘋,然后講述自己的過去。
只不過,我有過去可講嗎?關(guān)于芝草的那些記憶,已經(jīng)在我化人的時候成了胎中之謎。而化人后,多么寡淡的人生,修煉,修煉,即便我慵懶,沒有太上心地練功,但成人的三十多年,確實乏善可陳。還有,我應(yīng)該沒什么秘密,除了我是靈草化人,按師傅的意思不可以示之于人,不然難免會被人抓了去熬藥煮湯做藥引,應(yīng)該沒有其他秘密。
那么我應(yīng)該不會對著一塊石頭說話,說不得我也翻滾著的大石頭,樂此不疲。還有煉魂,將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分離出來,用心火來煉魂,把它們都化為人,然后一起過家家。這該是多大的自虐,又該是多大的寂寞?一個人,行孤影單,迫不得已和十個自我游戲,裝扮著角色,難以想象。如此,我竟然大悲起來,原來,化身為人,竟然要經(jīng)受如此的折磨,還不如一棵芝草好。
我停下來,看眼前這片土地。我以前作為一棵芝草,竟然存活了不知道幾個千年萬年,才長出九片葉子。精怪們,以九為尊,下一步我會脫凡成神,成為神芝,說不得機緣巧合,陰差陽錯,我謀得了神位,那也是這神界的一員。如此,我咬緊了嘴唇,原來我曾經(jīng)頻臨成神,卻被師傅毫不客氣地吃掉了。這因果,原來是如此深刻。
按理說,我應(yīng)該恨師傅,是他破壞了我成神的機會。可是我默然地站了好久,內(nèi)心里竟然是暖流,兩眼里飽含著淚水。我恨不起來,我不知道是百花谷化人那時候,師傅以他的樣子重塑我,還是因為遭受神罰之箭的時候他沖在我的前面,這些或許我一個人寂寞的時候,會忍不住說出來,會面對這片荒蕪喊出來,告訴我與他之間的因果,告訴這一地的石頭蛋子,我想師傅,我深深地牽掛著師傅,信他愛他敬他。即便某一天,我神神叨叨,開始胡言亂語,我想我說的最多的,依然是我和師傅之間的因果。
不想這些,不想這些,我收斂了放縱的思緒,讓自己平靜下來。啞然失笑,沒得著,我竟然有了神經(jīng)錯亂。那天真的是師傅嗎?打神石是太乙門的山門,把它帶出去的人理所當(dāng)然與太乙門有關(guān)。師傅是阮刑天,他的名字里有天。天為了一個女人不惜以死明志,跳進(jìn)葬神谷,師傅呢,他愛著葉如意,這愛可以延續(xù)將近九百年,他卻只是在天空中一日日看著。唯一存疑的地方,師傅不是神,神子天生都是神,而師傅苦修近千年,才是半神。我絞盡腦汁,發(fā)覺用人的思維去想問題,事情往往會變得復(fù)雜許多。還有,會發(fā)現(xiàn)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仿若人生來就是為了解決問題而生的。
我又彎下腰,繼續(xù)往戒指里塞石頭。須彌戒指好像是無底洞一樣,怎么都塞不滿。我心中念叨著,不知道那個神子是否后悔過?跳下葬神谷之前是否猶豫過?還有,身為神子,已經(jīng)比中州世界的人上人還要厲害的人,卻不能自由戀愛,這又是哪般邏輯?所謂的父神,又是怎樣的修為,他到底在主宰什么?
身為神子,卻依然要受到管制,這神之上,到底還有著怎樣的主宰?我一時茫然起來,成為人,身為萬物之靈,原來還有著許許多多未解之謎。況且,假如天就是我的師傅,我更是無法想象師傅一個人在葬神谷里的日日夜夜。他深受神罰之苦,所受的傷,我非常清楚。他初來百花谷時,我只是一個芝馬精,但也能感覺到他病入膏肓,命如殘燭,才忍不住用汁液讓他吊命茍延殘喘。而中州世界,他承受神罰之箭,渾身瞬間被燒得宛如焦炭,被我?guī)нM(jìn)百花谷,那時候他奄奄一息,因為疼痛呻吟不斷。
如此算來,我不知道師傅到底存在怎樣的夙愿,而一次次承受著神罰之痛。他到底受了幾次神罰?刮神臺上,不堪忍受凌遲,寧愿跳下葬神谷去死;而中州世界,神罰之箭,引火焚身。而之前,他初來百花谷,所受的神罰是否是代我而受的中州世界里的那次神罰?此時,我已經(jīng)不能斷定是不是同一神罰。時空的跨越,已經(jīng)讓我對過去、現(xiàn)在、未來有了疑惑,也不知道我究竟在過去還是未來,是現(xiàn)在的我還是昨日之我。
算了,還是不要想那么多。只不過,師傅,當(dāng)初你看到磐石上的那棵九葉芝草,你一定是重新燃起生的希望,內(nèi)心的悲楚應(yīng)該好了一點。當(dāng)你吞下我的枝葉,有了恢復(fù)的可能,你又該是怎樣,是否想著復(fù)仇,想著兌現(xiàn)你生生世世守候葉如意的誓言?
偏偏,你久經(jīng)磨難的人,卻精神分裂了。我不能想象你把自己的三魂七魄當(dāng)成孩子養(yǎng),每日里在葬神谷里過家家。也不能想象你每日里滾著大石頭到山頂,再哈哈大笑地看著大石頭滾落山溝時的心情,更不能想象你為了出去葬神谷,而讓三魂七魄輪回轉(zhuǎn)世。
只不過,我一點也不想體驗這些,師傅你是一個苦心人,你的一生或許有好的開頭,卻只有悲摧的結(jié)局。而我想過另外一種人生,能快樂一點就快樂一點的人生,能無心無肺就無心無肺地生活的人生。不覺,我想起百花谷,想起那段無憂無慮的生活,想起那里的花花草草。
打住,打住,我是不是錯過了什么?我自言自語,神識重新在地面上搜索,之前扔下的靈草種子還在。我有了困惑,這葬神谷除了石頭,沒有一切生命,就連生命力頑強的苔蘚、地衣都不曾生長,當(dāng)年,為什么偏偏活了我這樣的一棵芝草?還是說,當(dāng)年葬神谷也有其他植物?我頭疼起來,覺得自己想不通里面的邏輯。我的眼睛看向石頭縫里我扔下的靈草種子,想它們會不會生根發(fā)芽呢?
我的感觸細(xì)細(xì)地滲透那些靈草種子里,用竊竊細(xì)語,用碎碎念,用我疲懶的因子,來誘發(fā)它們發(fā)芽。我是芝馬精,我精通草木之術(shù),我把內(nèi)心的希望寄予其中。果然,有奇跡,先是一粒種子萌發(fā),先是伸出細(xì)嫩的須根,接著掙破胎衣,長出兩瓣的葉子;接著另一粒,緊跟著,所有的靈草種子都蠢蠢欲動,隨即掙破胎衣的束縛,長出一片葉子,兩片葉子,三片葉子……它們萌發(fā)后,根須開始扎根在石與石之間,最后深深地往下深入,去尋找貧瘠之地最深處的營養(yǎng)。
小草們都?xì)g呼著,用最細(xì)微的聲音喊著口號來迎接自己的萌發(fā)。而我從這渺小的生命誕生的喜悅中獲得鼓舞,更是貪心地催發(fā)它們成長。它們先是抽出枝條,爬開藤蔓,很快綠草茵茵,很快葉蔓纏裹石塊,又隨即開了花;ㄩ_了,黃的白的紫的紅的,五顏六色,煞是美麗。
我的心情變得好起來,人跪在地上,低下頭去親吻綠葉,親吻那些白的紅的黃的花朵。我采摘了一朵濃艷的芬芳的花朵,把它塞進(jìn)須彌戒指,讓師傅知道我所處的環(huán)境,讓他知道我還有閑暇欣賞花朵,讓他安心。接著,我施展法術(shù),起風(fēng),用溫柔的風(fēng)來授粉,讓白的花紅的花黃的花盛放后凝結(jié)果實。很快,地面上有了圓鼓鼓的瓜,長條條的果,我采擷了香甜的果實,也放進(jìn)戒指。
果實在催熟過程中,汲取葬神谷里的神性,一個個都有了似玉非玉的潤澤,讓人垂涎欲滴。擱在中州世界,這該是靈丹妙藥?不,因為它們充滿神性,是神丹吧?應(yīng)該能夠減輕師傅所受神罰之疼吧?師傅是半神,已經(jīng)可以吸收其中的神性,可以把神性融于己身。
打住,如果有足夠的神性,師傅會不會成神?重新成為神子?中州世界,只是修真世界,有靈氣,卻沒有神氣,人類想成為神,千難萬難,像師傅這樣的監(jiān)天官,人上人也只是半神,而且,即便成為半神,估計也需要天大的機緣巧合。而想成神,又該需要什么條件?神性是不是最關(guān)鍵的因素?
我看著眼前綠油油的葬神谷,心思活絡(luò)起來,淋漓盡致地發(fā)揮我的天賦神通,讓草兒榮了枯,讓花了開了敗,讓果子瓜熟蒂落,讓種子隨風(fēng)而逝,飄向葬神谷深處。中間,我還將許多光潔的果子一股腦地往須彌戒指里塞,我要讓師傅天天吃神果,去成神。
戒指里本來裝滿石頭,此時空了,定是師傅在另一頭掏空了吧。我不覺有異,難免自鳴得意起來,又把瓜果塞滿戒指,才身心疲憊地停下來。也就是這停下的一時半刻,我愣住了,我的修為竟然跌落下來,頻繁使用我的天賦神通,而得不到靈氣補充,讓我法力透支,因為過度損耗,修為竟然下降?這是什么道理,我詫異地看著自己,看到起了皺紋的雙手,我后怕了,想不到我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力來催發(fā)這些靈草的生根發(fā)芽,完全不是它們自行成長。
我沮喪極了,只好摸著一個紅彤彤的果實,想看看我能不能把它們吃了,再次恢復(fù)法力。果子散發(fā)著淡淡的香味,讓人垂涎欲滴,我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結(jié)果,我的牙齒差點嘣掉,這果實像石頭一樣,硬邦邦的。
哪里出錯了?靠我自己的功法催熟的果實,我竟然沒辦法吃?我一時氣餒,這葬神谷充滿了詭異氣息,不是常人可度,F(xiàn)在,地面上還綠草茵茵,因為沒有我的法力支撐,它們都沒有成長。不知道過多久的時間,它們會枯萎,會死掉。而我,又該什么時候死掉呢?我看著自己枯萎的雙手,能夠清晰感到生命的衰弱。只不過我還是想不通,為什么當(dāng)年的那棵芝草可以在這這里生存下來。打神石,我發(fā)覺自己遺漏了,問題會不會出現(xiàn)在打神石身上,當(dāng)年芝草可是吸食它的神性才千年萬年活下來的。
如此,我覺得應(yīng)該去找打神石,即便被它喊為草寶寶,那有怎樣,總比丟了性命的好。我的目光看著腳下的綠草,神情抑郁,有極度的憤慨,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竟然連卑微的野草也不能生存啊。
我看著,心生誓愿,我要讓這死寂的葬神谷充滿生機,我要讓寂寥的葬神谷,變?yōu)榘倩ü,總有一天,我要讓這里變成我的后花園;蛟S是怒火攻心,或許是因為生命的過度透支,我竟然昏昏沉沉,最后倒伏在腳下的草地上。我做了很長的夢,夢里我一直擺弄著草木之術(shù),竟然修煉成大乘了。在沒有靈性,充滿神性的葬神谷,我竟然可以修煉到大乘。何謂大乘?就是彼岸花開,普渡眾生。我忽然明白過來,那佛家的慧根,佛州人修成大乘,不像中州世界修道,需修煉材料,而他們僅僅依靠慧根悟出來。我無的放矢,卻冥冥之中,契合天道,讓葬神谷有了彼岸之花,讓死寂之地有了眾生。
而身周綠草青青,百花盛放。我嗅著芬芳的香氣,心曠神怡,望著四下,倍覺熟悉,這哪里是葬神谷,千真萬確,是百花谷啊。我目瞪口呆,但瞬間明白了,原來,葬神谷就是百花谷,而這百花谷竟然因緣于我。我的神識瞬間散播出去,籠罩百花谷,沒錯,是百花谷,山形地貌,都與當(dāng)初的百花谷相似。只不過,那些精怪們,此時還是普普通通的靈草,一個個還沒有開啟靈智。但是,我在它們的身上,已經(jīng)找到熟識感。
我游游蕩蕩,心里都是喜悅,忍不住望著一塊大石頭,喊道:“阿甲,我?guī)愠霭倩ü龋纯赐饷娴氖澜缛!闭f話間,我默念著師傅教我出百花谷的口訣,而不是進(jìn)入的法決,順手還把懵懵懂懂的阿甲用藤蔓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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