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錦來報淑妃有喜時,正是一個秋風吹紅了楓樹的早晨。
趙晴若坐在廊下繡著手中的小衣裳,聞言抬頭看了看在庭中追著竹容跑的祁昭,輕輕道:“宮中也有許久沒有孩子了。”
祁昭三歲了,已經初見聰穎乖巧的脾性,因還不到入主東宮的年紀,便仍在趙晴若身邊,由她親自看顧著。
“皇上知道了嗎?”看著祁昭從地上撿起一片楓葉對著朝陽看著,趙晴若柔柔地笑了笑,然后側頭問木錦。
“長清宮的人應該已經去稟報皇上了。”木錦道,念及這幾年淑妃那總是帶著些傲氣的行徑,頓了頓,低低地說了一句:“皇后娘娘,淑妃這一胎若是……”
“皇上正當壯年,但是子嗣卻只有昭兒一個。”趙晴若淡淡地道,眼神微微嚴肅。
“你去太醫院和尚宮局走一趟,傳本宮的旨,讓他們好生照顧著淑妃的胎。她在閨中一直是嬌養著的,頭胎怕是要受些苦。你讓太醫院列一份補品單子,然后拿給紀尚宮。”
木錦低頭應下。從前在宮里看過了不少事情,她總是對嬪妃之間關系有些敏感。但是這些敏感,在如此氣度的皇后娘娘面前,怕都是多余了的。
祁政白日里就聽聞了淑妃懷有身孕的消息,但是被政事拖著,傍晚才親自去了長清宮看望。
他到的時候,淑妃還是一如既往地早早候在殿門外。
“妾身參見皇上。”淑妃那張溫柔的臉龐上,一雙剪水秋眸盛滿了歡喜與愛慕。她白皙的手輕輕搭在小腹上,而那里有著她盼了許久的小生命。
“你如今有了身子,不用拘這些俗禮。”祁政被那溫柔晃了眼睛,語氣不自覺柔了下來,伸手扶起淑妃。
今日的淑妃話多了些,拉著祁政將自己是如何察覺自己可能有了身孕,再將太醫請來確診的事情從頭到尾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溫柔的燭光下,眼角眉梢都是將為人母的幸福。
“郎君。”四下無人時,她再一次這樣喚祁政。
“這是我們的孩子。”是我一直、一直盼著的,和你的孩子。
祁政安靜地聽著她說著這些話,嘴角一直掛著淺淺的笑,但是聽見那兩個字時,他心中突然涌上一種情緒,微微酸澀。
淑妃看他時,那全心全意的溫柔與愛慕,讓他總想逃。
“這是你和朕的孩子。”祁政握著淑妃的手,面上淺笑不改,只是眸中沒有與那愛慕對應的情緒,反倒有一絲憐惜。
但是這一絲憐惜落在淑妃眼里,還是成了柔情。
……
未央宮中,祁昭在床上來回滾著,就是不肯睡下。如今他的臉依然是肉肉的,但眉眼依稀能看出一些他父皇的影子來。
“昭兒該睡啦。”趙晴若捉住他,把他塞進被子里。
“可是昭兒不想睡。”祁昭嘴上反駁著,雖然乖乖地鉆進了被窩里,卻還是蹬著小腳:“昭兒以為今晚父皇會來。”
趙晴若隔著被子握住他的小腳,道:“父皇最近忙,昭兒若是想念,明日母后待你去見父皇。”
“不過明日是你選伴讀的日子。先把這件事辦完了,我們再去見父皇。”
祁昭坐了起來道:“宋少傅也來嗎?”
趙晴若摸了摸他的頭:“宋少傅當然要來。”祁昭的的先生是在御察府和翰林閣都任過職的一位院士,也是宋髙的次子,學富五車,性格穩重,為人清正。趙晴若和祁政都屬意他做祁昭的啟蒙先生。
祁昭點了點頭,嘟囔了一句說要早起背上次沒有背會的詩,然后又央著趙晴若給他唱了一首童謠,才安分地睡下了。
趙晴若看著祁昭的睡顏,滿目慈愛。只是燭光微晃,不免也晃動了她的思緒,便想起淑妃的胎來。
這些日子因為淑妃有孕,往長清宮去巴結的人不少。
淑妃的孩子,會是祁政的第二個孩子……
趙晴若眨了眨眼,止住了自己的雜思,起身滅了幾只燭燈,輕緩地走出殿去。
“皇后娘娘,皇上來了,您快些去吧。奴婢守著太子殿下。”剛出了殿門,候在門外的竹容就對趙晴若道。
“皇上怎么這么晚了還來?”趙晴若壓低了聲音問道,但是步子已經準備邁開。
竹容搖了搖頭,替她系上披風。
趙晴若快步回了自己的寢殿,便見祁政負手立在她的書案前,翻看著她前些日子寫的史書批注。
“妾身拙筆,入不了皇上的眼。”趙晴若入了殿后,輕輕抬手揮了揮,元德等一干人便熟練地退了下去。
祁政抬起頭來,看著趙晴若從月光走進燭光之中。
“朝云寫得很好。”
“昭兒已經睡下了?”
趙晴若走到他身邊,回道:“是。皇上既然來了,為何剛才不去看看他?”
祁政想起兒子,輕笑一聲:“朕去了,他哪還能睡得著?明日見也不晚。”
祁政一直勤于庶務,事事躬親,連著十日一月不入后宮都是常有的事。趙晴若雖會隔三差五地帶祁昭見一見自己的父皇,但孩子小,還是時時想得緊,見了便會纏著祁政陪他。
趙晴若笑了笑,本想勸祁政得了空也該去看一看懷有身孕的淑妃,但話到了嘴邊還是止住了。她抬眸看著帝王的臉,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眉間的一絲愁緒。
“皇上今日忙到這個時辰,怎么不在承乾宮歇下?”
“可是……還擔心著司天監的話?”
祁政被戳中了心思,輕輕一嘆,道:“司天監說災年將至,朕總是放心不下。”
“命數常變,這些話不可盡信。”趙晴若欣慰祁政如此關心國情,但也不想他太過聽信這些預言,做了誤斷。
“事關農耕,民生之本,朕不能置之不理。”祁政道,沒有避諱在趙晴若面前談及政事,反而像是找到了一個宣泄煩躁的出口。
“朕想早些修繕水利以作準備,但是張遠說突然動作,太過急躁是事倍功半,又勞民傷財。”祁政握著趙晴若的一只手道。前年北涼的小騷亂才平復,河西晉州也才懲治了一批貪官,而從前年開始就漸漸遲短的雨季又時時煩擾著他,聽了司天監的話之后,祁政總覺得災年近在眼前,似乎明日就會爆發,心中不免焦急煩悶。
趙晴若伸出另一只手輕輕揉著祁政的鬢角,柔聲道:“皇上并沒有置之不理,柳大人不是才剛剛出發去了河西嗎?”
“張相所言確有道理,未雨綢繆是上策,但是不能操之過急。”趙晴若緩緩地說道。她知道祁政心中自是明白這些,只是肩上扛著江山,總是無法放下這份急躁。
“妾身讓他們去做一碗安神湯來,夜深了,皇上早些睡下吧。”
祁政磨搓著趙晴若的手,低低嘆了口氣,輕輕點頭。
趙晴若看著眼前的帝王,自己的夫君。她不知道司天監的話會不會成真,不知道災年會是怎樣的慘況,但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不論多難都會扛著這個天下。
而她……
“去日不可追,明日不可測。但妾身會一直陪著皇上。”
她是他的妻子,更是,這大慶的皇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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