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不吃蘋果？”祁芩突然問道。顧鳶搖了搖頭，正要拒絕，只見祁芩坐在沙發上削蘋果，于是就點了點頭。縣城的臨街老小區，不單單物業形同虛設，就連戶型采光都很差強人意。室外是晴天，客廳里卻沒有自然光。昏暗的白熾燈綁著一根長長的線，在頭頂上晃啊晃。祁芩就坐在燈泡底下，顧鳶一直都擔心那個燈會“啪嗒”一聲掉下來，但是還乖乖地坐到了祁芩的身邊。

    祁芩笑了，顧鳶并不是很了解祁芩，至少不像了解葉晗那樣的了解他。祁芩一直是她心目中的燈塔，只剩下一個遙遠而孤寂的光影，支撐著她全部的靈魂。祁芩會削一整根的蘋果皮，就像葉晗一樣。如果是葉晗，會把蘋果切成一小塊一小塊。葉晗會切很有藝術感的水果造型：天鵝、小熊、桃心、蝴蝶結。“想什么呢？”牙簽遞過來一片切好的蘋果，“啊，我在想你啊。”顧鳶把臉轉向祁芩，說道。祁芩又笑了，他笑起來很好看。

    第一次見到祁芩，顧鳶便愛上了他的微笑。他一笑，整個世界都溫暖了。再也沒有人給過顧鳶同樣的感受，那時的少女春心萌動，第一個印在她心里的人就是祁芩。她那么愛他，心里再也裝不下別的人。顧鳶含情脈脈地看著祁芩，在他的側臉上印了一個吻。

    “顧鳶，你還愛我嗎？”祁芩突然問道，顧鳶冷不丁嚇了一大跳。傳說中的冰山學長，什么時候這么熱情了。難道說，她的桃花運來了！顧鳶心里暗搓搓地想著，嘴上連忙表衷心道：“我當然愛你啦，學長是我最愛最愛的人了。”

    “最愛的人，難道還愛著別人？”祁芩警惕地問道。“沒有沒有，我只愛你一個。”顧鳶說道。“你就是愛上別人也不要緊，就當我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你吧。”祁芩冷冷說道。“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會說這樣的話？”顧鳶反問。祁芩臉色一僵，說道：“現在天氣太冷了。”“是呀，太冷了。”顧鳶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說出這么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就順著他的話往下說。“你去把那邊的窗關了。”祁芩說道，表情很是憤怒。顧鳶不知道他今天為什么會這樣，卻還是起身去關窗。

    剛走了兩三步，祁芩突然從背后抱住了她。“顧鳶，你抱抱我吧，抱抱我，對不起。”祁芩把顧鳶圈在懷里，他的懷抱很溫柔，生怕會弄疼了她。“學長。”顧鳶說道。“叫我的名字。”祁芩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祁芩。”顧鳶說道。“我只是太緊張你了，對不起。如果你哪天真的愛上別人了，我不會死纏爛打著不放手的。在你還愛著我的時候，給我全部的愛好不好？”祁芩的聲音近乎哀求。顧鳶摟住他的肩膀，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祁芩的心在滴血，他和顧鳶之間，看似她對他百般遷就，其實主動權一直在她的手上。她想到了他，來他這個地方小坐片刻，他要提前一天把房間打掃干凈，買好水果和零食。每一次他都會守在窗邊，注視著顧鳶的身影，由小變大、由近及遠。她是個粗心的女孩子，從來不曉得抬頭看一看，看看他是多么得在乎她。

    他的腦海里一直是葉晗和顧鳶在車上的畫面，揮之不去。他好想和她攤牌，可是又怕真的把她給推開，心里痛苦極了。樓下的那個男人，此刻還在等著顧鳶吧。進入社會后，祁芩才開始感受到人和人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就拿樓下的那輛車來說，他即使拿著很高的薪水，也要不吃不喝整整十年才買得起。寶藍色的車身一塵不染，就像鮮紅的血，深深刺痛了他的神經。

    葉晗在等著顧鳶，那個毛頭小子有什么好，鳶鳶竟然選他不選自己。她坐了那么久的公交車應該很累了吧，他可以帶她去做個舒服的足底按摩，再送她回家。祁芩那個傻小子，居然讓他的鳶鳶獨自坐公交車過來，一定不會好好照顧她。或許她很快就會厭倦了那個不解風情的男人，重新投入自己的懷抱。葉晗的心仿佛被撕成了兩半，傷口俱是鮮血淋漓。她一定是太孤獨太寂寞了，怪只怪造化弄人，在她最孤獨最寂寞的時候，他不在她的身邊，只能任由她愛上的別人。

    她對祁芩的愛算不得什么真愛，只是不甘心罷了。他拒絕了她，她不甘心。等到她如愿以償后，一定會發現祁芩沒什么好的，她最愛的還是他葉晗。葉晗頹然地靠在真皮椅背上，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鳶鳶，你以為我真的百毒不侵、刀槍不入嗎，我只是太在乎太在乎你了。”葉晗伏在方向盤上，嚎啕大哭。那個祁芩現在一定很開心吧，畢竟他的身邊可有著自己最愛的女孩。想到顧鳶此刻正在祁芩身邊，葉晗就嫉妒得發狂。他恨不得沖上樓去，殺了祁芩那個渣男。

    但是理智克制著他，他才不要逞一時之快，毀了自己，便宜了別的人。至于這個祁芩，他有的是方法慢慢折磨他。葉晗擦干眼淚，對著后視鏡默默調整面部表情。既然未來岳父已經多次表示要把女兒嫁給自己，祁芩這號醬油人物有什么好擔心的。如果鳶鳶真的想在婚前好好放縱一次，他又能有什么辦法？

    “我自己回家就好了，你不用再送了。”顧鳶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那好，到家給我打個電話。”一個清越的男聲，是祁芩。葉晗全身的雷達都豎了起來，車窗緩緩降落，葉晗調了一個云淡風輕的微笑，對顧鳶說道：“上車吧，正好順路。”祁芩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蒼白，葉晗很滿意這個效果，便打開了車門，徑直下了車。

    “顧鳶，你認識他嗎？”祁芩抓著顧鳶的手，交扣在一起的十根手指在不住顫抖。葉晗臉上掛著得體的笑，看向祁芩的眼神卻滿是嘲諷和鄙夷。“年紀輕輕，記性這么差。”葉晗不屑道。“我不認識這個人。”顧鳶對祁芩說道。“鳶鳶。”葉晗眨巴著可憐兮兮的眼睛說道。“滾開！”顧鳶全然不理會葉晗的痛苦。“你當真要如此傷害我。”葉晗傷感地說道。顧鳶不再說話，踮起腳尖，在祁芩的側臉上親了一口。

    她想讓他死心，還是想讓另一個人放心？葉晗內心幾乎崩潰，他想大聲質問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可是他的尊嚴不容許。在一個狠心的女人和一個包藏禍心的“勝利者”面前，他又怎么能夠放心得展示自己的傷。

    也可能只是在考驗自己吧。戀愛里的女孩子是很作的，她們會設下一道道的人為的關卡，來考驗自己深愛的人。也有可能是自己沒有給她足夠的安全感，她在通過這種方式來索取自己更多的注意。

    顧鳶好不容易平復下心情，手機又響了。葉晗的好友申請：寶貝兒，是我。后面跟著一個燦爛的笑臉，看得顧鳶眼睛痛，便沒有理會他。

    葉晗又編輯了一大段話，準備發送過去。刪了寫，寫了刪，正在辛勤構思中，葉筱的電話突然打了進來：“晗哥哥，不好了。”“什么事慌慌張張的，你就不能沉穩一點嗎？天又沒塌。”關鍵時刻受到干擾，葉晗火氣極大。

    “好，那我沉穩地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顧鳶把你甩了。”葉筱換上一副播音主持一樣標準的嗓音，平靜說道。“什么？”葉晗驚得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她回來后就有點兒精神渙散，臉色蒼白，就像掉了漆的木雕。就連我這么漂亮可愛又陽光的小天使，她都沒有注意到。”葉筱絮絮叨叨。“講重點。”葉晗不耐煩道。

    許是兩人之間，一直是葉筱充當著那個牛心古怪的角色，驟一下換成顧鳶，擔心的同時也多了一層好奇心。她和葉晗之間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情，一下子有這么大的情緒變化。本著一顆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葉筱旁敲側擊，引蛇出洞，使盡全身解數，愣是沒從顧鳶口中套出一個字。

    一個人自顧自說了一個多小時后，葉筱也是累了。和顧鳶道了晚安后，便替她關上了燈和門，回自己屋里去了。也怪自己先入為主，一直以為顧鳶心中所愛是祁芩，從來沒有關注到她和葉晗之間的火花。

    回到自己房間后，葉筱怎么也睡不著。于是起身換上黑袍，洗凈手臉。掏出一排奇形怪狀的東西，往一個銀質的袖珍爐鼎里投了一丸碧綠的丹藥。整個爐鼎都沸騰了起來，一股奇異的香氣漸漸繚繞開來。

    揭開純黑的天鵝絨布，一枚像夜色一樣漆黑的水晶球慢慢浮了起來。球體里涌動著黑黢黢的一片，整個球的外緣卻變成了透明色。葉筱閉上雙目，口里喃喃自語，往空中擲了三枚造型繁復的象牙簽子，又緩緩睜開雙眼。

    “唔，是這樣呀。”葉筱神色平靜，看著三根簽子繞著水晶球，四處飛舞搖動，心里一陣清明。果然，因果相生，人為的干涉只能使它稍微偏離，最終還會回到原本的軌道上。

    這件事她不打算插手了，事實上發展到了現在，一切都不是她能掌控得了的。盡人事，聽天命，如是而已。葉筱把一切收好，換下絲質的黑袍。拉下了燈，默默躺回床上。

    葉晗是一個好哥哥，顧鳶是一個好朋友，他們真的在一起，她也放心。這么想著，葉筱很快就進入了香甜的夢想。

    沉靜的月夜，有人睡得香甜，自然就有人失眠。葉晗立在窗邊，看著凄美的月色，淚水撲簌簌落下。想起前人的半闕《蝶戀花》：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為什么他的一腔熱血、滿腹柔情通通給了一個人，卻得不到絲毫珍惜。她把他的心狠狠撕碎，又毫不留情地拋在一邊。如果他哪里做的不好，只要她說一聲，他立刻會改。可是她從來不給他任何機會。

    顧鳶的形象，就像走馬燈一樣在他的腦袋里來回轉。他的懷抱中，似乎還殘存著她的體溫，她卻要離他而去了。狠心的女人！他只恨自己個性軟弱意志薄弱，才會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她。如果自己不愛她，她縱有三頭六臂，也傷不到自己分毫。

    祁芩，想到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他就氣得青筋暴起、血脈逆行。她是寧可選擇那樣沒有前途的廢物，也不肯要他，蠢女人！

    “鳶鳶，我不是故意要讓你難過。”葉晗見她真的生氣了，心里也很不好受。“難過？你想得可真多！我怎么可能會為你難過？”顧鳶翻了個白眼，一臉的鄙夷。

    “還給你，拿去！你的東西我不想要，你站過的地板我一會兒找個家政過來敲掉重鋪。”顧鳶氣急，從雙手上取下鐲子，舉到葉晗面前。

    葉晗只是默默看著她，一言不發，眼神里卻是波濤洶涌。“我的袖扣不是還剩一只嗎？還給我。我要留著送我的未來夫君。”顧鳶見他不肯伸手接，拿著鐲子的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繼續說道。

    葉晗接過了鐲子，鄭重地套回她的手腕上。他緊緊擁住她，聲音近乎哀求：“我來，是跟你道別。如果你真的不肯接受我的話，留個念想吧。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最美好的回憶。”沉默的人換成了顧鳶，她咬著腮，睜圓了眼，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兩個人里面，她絕對不做先落淚的那一個，這事關分手的尊嚴。

    “鳶鳶，你打我罵我都沒關系，求你不要這么傷我的心。”葉晗聽著她的話，悲痛欲絕。

    “滾！你少給我自作多情！”顧鳶快速把自己的手抽開，又狠狠拍開葉晗的手，“誰要留你，門就在那邊，你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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