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啟最終什么也沒做, 把她送回了別墅。
路燈和車燈的光芒混雜著一片暴露出飛蟲的明亮。他率先下車,流暢地為沉夜打開車門。
沉夜仰起頭看他。男人的眼眸里都是沉默,藏著許多想說而又不敢說。她視若不見,剛才的惱怒和尷尬好像轉頭都忘卻,那雙明亮而黝黑的眼眸又變得清澈,像天真懵懂的小鹿, 張開雙臂, 想要擁抱盡力克制自己的餓狼。
“謝謝你送我回來,左左!”
左啟關上車門的手頓了一下,忽然冒出一股無名火, 用力捏緊手,——但最終還是冷靜地、克制地推上了車門。
“不要再這樣了, 沉夜。”他的怒火里夾雜著悲哀與自嘲,盡力溫柔而克制地告訴她:“不能夠這樣子的, 沉夜。你……太過不在意這些了, 可是有時候你的好意卻只會有壞的結果。如果沒有可能的話, 就不要給我希望,稍微靠近一點距離我就會失控的。”
沉夜歪頭:“別生氣啦, 左左。在一起是很難的事情,即使能有開始也不一定會有結束的。我大概是個壞人吧,既不能答應你,也不想讓你疏遠我,但希望你能夠開心哦。——而且,你每次挑的餐廳都湊巧特別合我的口味, 所以以后再發(fā)現好吃的也要記得約我呀。”
這下怒火全部散去,余下的都是悲涼,甚至使他的內心都是自嘲。
他捂住眼睛搖頭,過一會兒放下手,勉強笑起來:“嗯……你快回去吧。”
沉夜大概覺得他狀態(tài)不好,看上去有些猶豫要不要就把他放在這里不管。……這個人的溫柔全都用錯了地方,她是有溫度、有感情卻最為殘酷無情的怪物。
左啟舉起雙手作張牙舞爪狀,故意夸張地壓低聲音說:“快跑快跑小王子,再不跑老巫婆就要把你抓走了——”
小王子這才放下心來一樣大笑,沖他拉下眼皮拌了個鬼臉才噔噔噔跑進屋子里。
正門打開,溫馨而安定的光芒將她的身影吞沒,再關門,留下來的就只有左啟和他的車子。引擎沒有關,車子像匍匐的鋼鐵巨獸,有著發(fā)熱的溫度和喉嚨里發(fā)出來的低鳴。
左啟坐回車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即使感覺不到恐懼,也快逃開吧,小王子。
離他遠遠地、跑到安全的地方去。
因為,喜歡你、愛慕你這種心情太過于強烈了。膨脹起來的心幾乎要脹裂炸開了。感情一旦超越理智管轄的區(qū)域,就變得脆弱又癲狂,隨時有可能失控,也那么容易受傷。
……即使這樣還是愛慕的人。
即使最近距離地接觸過也得不到的人。
跟她的每一句話都是以分別為前提的。知道她終將離開,所以才愈發(fā)覺得痛苦。過往的談笑回想起來像一口鐵砂,順著食管滑進胃里,讓他整個人都想蜷縮起來,一陣疼痛。
情傷容易讓人一蹶不振,為了避免老傷痕反復作痛,左啟開始可以沒頭于工作之中。有人邀請他寫歌,他也不再踟躕,給了一堆可選的材料,全都是失戀的悲情的單相思的沒有結局的歌。老朋友們結合他之前那張專輯,都猜出來他情場失意,也不多言,只是默默地鼓勵一下,或者請他喝酒,去發(fā)散愁思。
有一次他爛醉如泥,就睡到車里直到天亮。頭痛地翻找水喝的時候,他的手不小心按到了收音機的開關,主持人用甜美的聲音不停地說話。
“……下面要給大家推薦的歌曲是強勢巨星小王子樂隊新發(fā)行的不對外發(fā)碟的單曲,《送給未命名的一首歌》,因為歌詞寫得內涵豐富,所以最近幾天一直在被熱議……”
一段冗長的話,夾雜著幾個絲毫不好笑的笑話。然后就轉到了前奏,開始放歌。
“想什么天長地久絮絮叨叨唱些相思的哀愁/你知道寫歌時強求韻腳連命運都擅自左右/……”
是首很抓耳朵的好歌。說他一寫戀愛題材的曲子,就完全喪失了靈氣,節(jié)奏不分主次,歌詞顯得太膩。——沒錯,正是她所指摘的道理,他不擅長這種題材的歌,他的所有笨拙,都努力打扮好送到她的面前,送到陽光下,等待一個檢驗。
現在結果已經出來了。
“……也有些無可奈何/感情總難以割舍/從洋洋自得/再到戀戀不舍/悲情倒更合你的選擇……”
移動電話響起來。
他接起電話,聽到于天華的聲音。自從他事業(yè)再次有成之后,他已經很久沒有發(fā)出這樣驚慌失措的聲音了。
“左先生!沉夜不見了……!”
左啟立刻站了起來,卻一下子撞到車頂。但他顧不得疼痛,只是追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同時立即發(fā)車趕往于天華所在的、小王子樂隊合居的別墅。
**
醉酒的后遺癥還使得左啟的腦子里像干涸裂開一樣疼痛。他驟緊眉頭,咽下去最后一口能量飲料,把空罐子放在桌子上,揉了揉眉心。
“也就是說,有個狂熱的跟蹤狂找到了這里,在沉夜進門之前綁走了她,并且留下了一封信?”
他試圖整理思路。
擺在他面前的信紙上用報紙上剪裁下來的字眼,充滿扭曲的愛意與惡意,說了一通沉夜不自愛不檢點背叛他之類的話,并且聲稱要教育她,希望礙事的男人們不要再來搗亂。
在場的隊里的人只有古文博、宗立群和巫凡,每個人都是焦灼不安的。
左啟問:“那個架子鼓手……安英雄在哪里?”
于天華連忙說:“我們連警察都還沒找,怕那些無良媒體咬上來,影響沉夜的名聲,為了表現出沒有事情的樣子,說沉夜生了急病,讓安英雄去代替她做采訪了。……不過我們張老板說認識幾位警官高層,正在想辦法聯(lián)系一個部門進行秘密調查,不大張旗鼓地來,就是走手續(xù)還需要一點時間。”
左啟說:“這個我倒是可以幫忙——你們先等我一會兒。”
他到陽臺上點了根煙,也不怎么吸,只是一個緩解焦慮的行為,然后不停地打電話,語氣輕松地拜托認識的長官們幫他疏通一下。
煙蒂燙到了手指。他磕了一下,再翻不出來有幫得上忙的人,才摁熄煙頭,走回客廳。
“好了,那邊說很快就派一個小隊過來協(xié)助破案,現在你們得先想想有沒有看到過可疑的人。畢竟大家住在一起,多少應該會有些察覺。”
巫凡思考了一會兒說:“這種信件,之前好像有寄到過公司。我出于興趣翻的時候看到過一封。”
宗立群恍然:“啊對,之前大家一起看了的,那個威脅小主唱趕緊跟他結婚不然就殺了我們這些隊友的——當時就應該告訴警察備案的,混賬。”他暴躁地踹了一腳柜子,然后被古文博制止:“太吵了,發(fā)泄情緒等之后再說。”
左啟問:“你確定是相似的嗎?”
巫凡點頭。左啟和于天華對視了一眼,于天華立即說:“我這就去公司找一找之前的信件,那上面應該有寄件人和地址的!”
警官上門之后,他們很快在一大堆信件里翻找出來相似的信,然后立刻上門逮捕了嫌疑人。這人其貌不揚,個子很高,但是偏瘦弱,上過不錯的大學,但是妄想癥很嚴重,滿屋子都是沉夜的照片和報紙的剪貼。
當警官訊問他“你把夏沉夜關到了哪里”的時候,他明顯興奮激動得面部痙攣,大聲宣揚:“你們找不到的,哈哈哈!沉夜是我的了!是我一個人的!!你們找不到她的!我把她藏起來了!”
這樣的對話不斷重復,其他警官在試圖尋找他是否有別的房產或者可疑的行徑。但是一無所獲。他們一直僵持到天色昏暗,安英雄也焦灼地回來了,抿著唇打聽事情的進展。
于天華大致講了一下,然后看了看行程本,提醒巫凡,“小巫,你別忘了等下還有一個拍攝需要你在場,你現在該出發(fā)了……”
巫凡沉默地站起來,卻被宗立群一把揪住衣領:“干什么,你女朋友都被綁架了,你還有心思去工作?啊?去干嘛,跟模特妹賣笑嗎?”
他舉起拳頭,就要揮舞上去。巫凡一言不發(fā),只是別過臉。
于天華立刻趕來拉開他們:“不要吵,主要是我們必須表現得毫無破綻,畢竟不知道調查到什么時候才能結束,萬一時間拖得久了,被媒體捕風捉影就不好了。巫凡現在出去工作,也是為了沉夜著想。”
宗立群捏著拳頭半響,終于不甘地放下手,切了一聲扭過頭。
巫凡面容陰郁地打理著自己的領帶,低聲說:“我比任何人……都不想失去她。”
說完這句話,他環(huán)視了在場的人一圈,勾起唇角冷笑了一下,說:“我走了。”然后轉身離開。
審訊還是沒有進展。頭還在隱隱作痛,左啟在原地踱步,總是覺得哪里不對勁。
“——等等,去追巫凡!”他忽然站住,厲聲要求警官的資料組幫他查馬上要出航的開往海外的船只的信息,尤其是關聯(lián)到巫凡的賬戶的內容。吩咐完這一切,他立刻又轉頭沖著安英雄的臉就是一拳,“你他媽竟然敢跟他合伙綁架人!蠢貨!”
安英雄默不作聲地被他的力道一下一下地毆打著,側臉、下巴、小腹,然后被一腳踹翻到地上。即使這樣,左啟也沒有停下踢打,簡直是狠戾而毫不留情的。
“等等,左先生、左先生!”于天華又連忙來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啟喘著粗氣冷笑說:“你問問他這是怎么回事!里面那個粉絲,就是一個單純的妄想癥,是他倆找來的替罪羊。很好啊你們,如果破不了案變成懸案,就能獨占——不對,是分享夏沉夜了,對不對?!你他媽想得美!!”
他沖上去又踢了一腳,根本攔不住。
左啟理了一下亂糟糟地擋住了視線的碎發(fā),惡狠狠地說:“你以為你得利了,是不是?下午說什么出去工作……和她在誰也見不到的角落里兩個人待著,是不是幸福得不得了?你是不是還妄想了之后要怎么和她生活?別做夢了!你以為巫凡現在去了哪里?他早帶著人跑了!!”
“……”安英雄說了句什么。
宗立群已經按捺不住沖了上來,撈起來安英雄問:“是不是真的,就是你——還有那個巫凡,做的事嗎?”
安英雄吐出一口血沫,露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容。
“本來就不屬于我,有一點可能性也要試試看。”他說:“沒關系,我很理解你、你們的心情。”
他以譏諷的目光看過宗立群、古文博、左啟,青紫腫脹的臉上掛著滿不在乎的笑容:“啊,反正你們也是在努力找一點點可能性。我可以告訴你們巫凡去了哪里。”
他吐出了一個港口的名字,和出船的時間,“他不是出國的,這只是一個環(huán)島游的船只。”
宗立群立刻拋下他,不忘了狠狠補上一腳,然后飛奔去了停車場。
但是左啟出發(fā)得比他早,開著車就橫沖直撞地飆飛出去,完全無視交通規(guī)則,只給宗立群留下來一臉尾氣。
古文博隨后趕到,對他說:“我拿了于哥的車鑰匙,咱們跟在后面。”
然而沒等他們到達港口,就在海邊公路上看到了左啟拋下的車和一輛租來的車,兩輛車里都沒有人,一旁的高崖上隱隱能看見對峙的身影。
……
“對不起。”沉夜說。
“現在才注意到你的心情,發(fā)現你的喜歡竟然讓你這么痛苦,對不起。”
她一點也沒有被綁架的自覺,毫不慌張,即使站在隨時都能跌下山崖摔進海里的地方,也只是輕聲說:“凡凡,是我讓你變成這樣的嗎?……我不喜歡這樣的你了。如果對我的喜歡這么讓你痛苦的話,那么還是分手比較好吧。”
巫凡捂住了她的嘴。
他的眼神里有一種悲傷和溫柔交雜的顏色,“已經太遲了,沉夜。我的胸腔里好像破了洞一樣,越來越空蕩,……就算你許諾不會離開我,也完全沒有辦法停止。這一定是沉夜的錯吧。如果不是你讓我無論怎么努力都無法不愛,我怎么會……怎么會……,親手,傷害你呢?”
他的聲音近乎哽咽起來,輕柔地松開系著沉夜的繩子,張開雙臂。
“我放棄了,沉夜。我是個膽小鬼,假裝自己有勇氣面對分離和失去,假裝自己能夠勇于帶你離開——但是我還是害怕了,我怕你以后會過得不好,因為我沒有條件給你現在同樣的優(yōu)渥生活,我怕你會怪我、埋怨我,我怕你恨我……跟這些比起來,即使失去你,也只是最好的結局吧。”
“……我說謊了,沉夜,不是你的錯,都是我的錯啊。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愛上了絕對會離開的人。”他輕聲說,“已經足夠了,就在剛剛帶你來到這里的路上,我已經充分享受到了‘只有你和我的世界’的妄想。沉夜,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熱愛羅曼蒂克的人,你的一個眼神就足夠讓我想像很久不可能實現的未來了……所以,已經足夠了。這就是鬧劇,而鬧劇到此為止了。”
“去回到他那里之前,你能不能再擁抱我一下?”他的眼睛發(fā)紅,一滴淚水滾落出來,“就當是……分手禮物吧,我的,女朋友。”
沉夜輕輕地擁抱了他。而他的手臂因為負罪感,甚至不敢抬起,只是虛虛環(huán)繞著,好像擁抱不存在的幸福。
沉夜轉身,左啟正焦急地等待著她走過來。
他把外套脫給沉夜披上,然后一把抱住她。激動地,卻甚至不敢用力,像抱著一團輕柔的云朵,抱小孩一樣勾著膝蓋擁到自己的懷里。
“太好了,你什么事情都沒有……實在是太好了。不用再擔心了,我這就帶你回家……困了嗎?沒事的,不怕的,乖沉夜,你已經可以放心睡了……閉上眼睛吧,我會保護你的……”
她像一只狼狽的小貓一樣窩在他的懷里,暈乎乎地說:“……謝謝你,左啟。”就在也撐不住,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左啟抱著沉夜往車子的方向走了過去,迎面遇上趕過來的兩個人,只說“后面那個交給你們先處理”,卻輕輕轉身,避讓過了他們想要查看沉夜狀況的視線。
宗立群立刻發(fā)脾氣:“你擺什么架子?——”
左啟冷靜地說:“她可能吃了什么藥,看起來精神很不好,你要打擾她休息嗎?”
古文博拉住了宗立群,帶著他接著去找巫凡。
左啟于是走回車旁邊,把沉夜放到后座上。耳邊突然響起來一陣尖銳的剎車聲,身體在大腦反應之前就用力把沉夜整個人拋向草坪的一方。
——砰的一聲巨響。
車子整個側翻過來,玻璃碎片似乎都劃過了眼球,高溫和撞擊帶來的劇痛一瞬間消失,整個大腿都被車子壓住。
……沉夜。
視野模糊了。但是沉夜沒有事情。她驚慌地跑了過來。
……你沒有事真的太好了。
……不要過來,很危險。
……不要哭呀,小乖。不要哭……能保護你,我實在……太開心了……。
雖然卑劣無恥,但是他的大腦中迅速掠過了一個念頭:
如果還能醒來,她——就會和他在一起了吧?長長久久,直到永遠。
啊,太好了。
我找到束縛云端之人的辦法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只是狗血了一點而已!!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一定要遵守交通規(guī)則,不要在高速上逆向隨意泊車!!
(雖然木頭并沒有駕照
(還時不時想開個概念車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