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個字一個字地，打得很慢。

    【你是誰？】

    寂靜的小巷空無一人，夜色如水，透著冷清和荒涼。

    倏地，兩縷薄煙裊裊升起，夜風吹來一股誘人的香氣。

    “呦呵，”孔深笑了一聲，拿起旁邊的罐裝啤酒喝了一口，“還挺警覺啊。”

    旁邊呂梓滄耷拉著眼皮，手里拿了個小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面前的烤肉。

    “用點力氣啊，”孔深抽空睨了他一眼，“火都要滅了。”

    呂梓滄欲哭無淚：“師傅，再扇下去，火就要燒房子了。”

    “閉上你的烏鴉嘴，”孔深低頭打了些什么，猶豫了幾秒，又刪掉，把手機塞到呂梓滄手里：“你回，她太聰明了，我才說了一句話，她就起疑心了。”

    所以這是又把爛攤子扔給他了？

    呂梓滄心累，他突然覺得，哪怕陪傅彥打一通宵的游戲，都沒有伺候他師傅累。

    他嘆了口氣，任勞任怨的拿起手機。

    【還能是誰？我這業務范圍都從臨汝橫跨到溯離了，只是想要個宵夜費，你就打算翻臉不認人了？】

    是熟悉的語氣。

    大抵是她多心了，畢竟SJZT自己就是個頂級黑客，總不至于被人黑了賬號。

    穆瑾玥打消了心中的疑慮，用網上銀行給他轉了一千塊錢。

    那廂，呂梓滄還在糾結她信沒信，徒然來了條短信，點開一看，樂了。

    賺了賺了，一千塊大洋，這頓燒烤錢都出來了！

    他秒回：【謝謝老板！】

    知道穆瑾玥大概不會再說什么，他收起手機，美滋滋的拿起小扇子猛扇，覺得自己渾身充滿了干勁。

    孔深捏著啤酒晃了晃，似笑非笑地睨著他：“看你這心情大好的樣子，又有外快了？”

    呂梓滄表情一僵，扇風的動作都停了。

    “看樣子是賺了不少。”孔深語重心長道：“滄啊，你要知道，師傅把你拉扯大不容易啊，當初我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手里的錢只夠買這么個破爛的院子和一個不景氣的餐館，偏偏你還是個能吃的，”說到這，他還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想當初，我只能買得起一個包子，還是素的，我吃皮，你吃餡……”

    呂梓滄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他高舉雙手作投降狀：“師傅，我錯了，我不該藏私款，我立刻馬上現在就轉到您老人家的賬戶上，讓您以后天天都能吃得起肉包子！”

    孔深很是欣慰的點了點頭，“好徒弟，師傅沒白養你！”

    說完，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塊剛烤熟的烤肉塞進嘴里，又灌了一口啤酒，滿足地喟嘆一聲：“愜意啊。”

    呂梓滄：“……”

    欲哭無淚！

    他能不能去孤兒院申請退貨！

    秦開陽讓人調查有關孔家三小姐，以及穆瑾玥的事情，卻絲毫沒有結果。

    畢竟是孔靖親自下令封鎖的消息，若是秦偃想調查，說不定還能探知些許，可換了秦開陽，結果可想而知。

    秦開陽坐在沙發上沉思了足有十分鐘，才點開那個他從未主動撥打過的號碼。

    “喂。”那邊秒接，嬌媚的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興奮和激動：“開陽，真的是你么？我不是在做夢吧？”

    秦開陽聽到她這種掐著嗓子發出來的聲音就腦仁疼，皺了皺眉，開門見山道：“你上次的話只說了一半，后半句是什么？穆瑾玥怎么了？”

    沈依云沉默了很久，艱難開口，聲音也正常了不少，沒了那股子矯揉造作：“你給我打電話，就是想問我她的事情？”

    秦開陽言簡意賅：“是。”他想了想，又下了一劑猛藥，“你要是不說，我就掛了，以后也不會再接你的電話。”

    他知道沈依云愛慕他，近乎瘋狂的那種，所以，他勝券在握，有恃無恐。

    果然，沈依云慌了，聲音很急促：“等等！”她大口喘息著，很焦躁不甘，又無可奈何，“我說，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

    秦開陽滿意的勾了勾唇，眼底都是譏諷薄涼的笑。

    女人就是愚蠢，而且，很好把握。

    他不緊不慢的說：“那就把你知道的，事無巨細地都告訴我。”

    那邊突然沒了動靜。

    秦開陽不耐煩了，拋卻了溫和假象，他重重地喊她的名字：“沈依云？”帶著警告，他威脅她，“三個數，你不說，就永遠都別說了。”

    “等等！”沈依云攥緊了拳，掌心覆了層細密的冷汗。

    她知道，這是她的機會。

    一個和秦開陽單獨見面的機會。

    “我可以告訴你，但是要當面說，”怕他不同意，她又找了個借口：“孔家的事情是秘密，不能告訴別人，上次就是被我媽發現了，差點就摔了我的手機。”

    秦開陽沒控制住，冷笑了一聲，“只是因為這樣？”

    不是。

    還因為，想見他。

    沈依云咬了咬下唇，沒說話，心跳的飛快，忐忑又期待。

    半晌，聽筒里傳來一個字，毫無情緒起伏，冷冰冰的，卻讓她心情瞬間飛揚。

    翌日，艷陽高照，沒有一點風，來往行人步履匆匆，表情浮躁。

    華榮酒店坐落在溯離市中心，是整個城市最高的建筑，豪華大氣，二十七層是餐廳，晚上透過玻璃窗向下俯瞰，大半個城市的霓虹都盡入眼底。

    秦開陽準時到達，而沈依云則是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足足提前了一個小時，點了一桌子秦開陽喜歡吃的菜。

    “開陽，這些都是你愛吃的，”沈依云殷切的用公筷給他夾了滿滿一碗，“我記得，我們第一次一起吃飯就是在這里，那個時候我是陪妃雅來的，而你是被彭燁霖拉過來的，你說，這是不是冥冥之中的緣分？”

    她今天穿了一條修身短裙，藕荷色的，很顯白，因為沒有口袋，還背了一個同色系的小包，放手機和化妝品。她在妝容上下了很大的功夫，眼尾上挑著，美瞳是淺淺的粉色，眼波流轉間，風情萬種。

    秦開陽卻多一眼都沒看，更沒動筷子，臉上依舊是慣有的溫和，眼眸卻沉沉寒涼，平鋪直敘道：“飯就不必吃了，先說正事。”

    沈依云臉上笑容頓時就散了，緩緩放下筷子，心尖抽痛。

    正事？

    穆瑾玥的事情，就是正事了？

    “我從睜眼睛，一直到現在，連一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她口干，想舔一舔下唇，又怕弄花了口紅，只好強忍住，表情凄楚又悲切，語氣像懇求：“你就不能陪我好好吃頓飯么？”

    秦開陽毫不憐香惜玉，他抬了抬眼皮，反問：“是我不讓你吃飯，不讓你喝水的？”

    沈依云眼眶驀地就紅了，手指緊緊扣著桌沿，泫然若泣的看著他。

    “看來，你是不準備說了。”秦開陽說著，站起身，微微一笑，端的是貴公子的儒雅清潤，一字一句卻鐵血無情：“沈小姐，我想，我們也沒有再聯系的必要了。”

    沈依云臉上妝容很重，看不出來臉色怎么樣，只是她的表情已然失控，驚慌失措的站起來，高跟鞋敲擊地板，她繞過桌子，飛快的跑到秦開陽身邊。

    她甚至不敢碰他，只敢伸手抓著他的袖擺，緊緊的，完全丟棄了尊嚴哀求他：“我說，我全都告訴你，求求你別生氣。”

    秦開陽眼底厭惡一閃而過，他抽回自己的袖子，坐回位置上，淡淡問道：“現在愿意說了？”

    沈依云攥了攥拳，正要說話，包里的手機突然響了。

    她巴不得多拖延些時間，忙走過去，拿出手機，揚起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容：“不好意思，我先接個電話。”

    秦開陽自然明白她的想法，可他確實還用得著這個女人，所以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不耐煩地點了點頭。

    沈依云接通電話，是個推銷保險的。

    她應付了兩句，對方大抵是聽出來了她的敷衍，說了幾句就掛斷了。

    沈依云微怔，按理來說，不應該跟她說一堆沒有用的，浪費許久時間才正常么？怎么這么快就掛了？

    “電話打完了？”

    沈依云回神，有些遲疑地應了一聲。

    “說吧，我還有事，不能在這里耽誤太久。”

    “我知道了。”沈依云深吸了一口氣，捏緊了手機，剛張了張嘴，有什么堅硬的東西撞到了肩膀上，一陣尖銳的疼痛之后，冰涼的液體順著脖頸流進衣服里，帶著刺骨的寒意。

    沈依云尖叫了一聲，顧不得形象，她猛地站起來，拿起旁邊的紙巾，擦著肩膀上的紅酒。

    “對不起，對不起！”服務員驚慌失措地放下手中托盤，許是太害怕了，他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一張清秀的臉慘白慘白的。他抖著雙手拿起旁邊的紙巾，想幫她擦一擦，又礙于男女有別，不敢伸手。

    沈依云怒不可遏，剛要破口大罵，眼角余光瞥見了旁邊的秦開陽，又把涌到嘴邊的謾罵硬生生咽下去了。

    她眼睛都氣紅了，五官扭曲，壓抑著咆哮的沖動，用紙巾擋著胸前的酒漬，怒喝道：“帶路，我要去洗手間！”

    服務員不敢遲疑，在前面領路。

    這邊的動靜有點大，其他桌的客人皆瞧過來，其中不乏認識沈依云的人，心中暗道：那服務員怕是要遭殃了。

    沈依云怎么可能連洗手間在哪里都不知道，把服務員叫走，一想就是為了找個背人的地方教訓她。

    那廂，服務員剛走到洗手間門口，還沒等說什么，后面的人直接一腳踹在他的后膝蓋處，服務員一個踉蹌，險些跪在地上。

    沈依云直接把手里的紙巾扔在他臉上，惡狠狠地咒罵道：“你他媽是不是眼瞎？華榮怎么會雇用你這種人？你知道我這條裙子要多少錢么？你在這里打一輩子工都賠不起！”

    服務員低著頭，膝蓋刺痛，他有些直不起身，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閉嘴！等我收拾好了，再找你們經理算賬！”沈依云聽得煩躁，又踹了他一腳，這才覺得心里舒坦了些。

    她低頭看了看胸前大片的暗紅，緊緊皺著眉，依靠妝容才柔和下來的五官頓顯出骨子里的刻薄，她走到洗手池前，一抬手，才發現手里的手機。

    剛才事發突然，她都沒來得及反應，手機也就就一直沒放下。

    沈依云隨手把手機放在洗手臺上，打開水龍頭，調成溫水，輕輕擦拭著脖子上的酒漬。

    旁邊，服務員猶豫了很久，抖著腿上前，低聲道：“小姐，您的手機放在這里會被水濺到的，不如先放在后面濺不到水的地方吧。”

    沈依云不耐煩的轉頭，正要讓他滾遠點，還沒來得及說話，整個人就怔住了。

    她正對著的側臉，竟是和秦開陽有七分像。

    其實論樣貌，是八分相似，可秦開陽從來不會在她面前露出這樣無措又忐忑的神情。

    像是生怕自己說的話，惹了她不開心一樣。

    鬼使神差的，沈依云把手機遞過去了。

    服務員誠惶誠恐地接過去，小心翼翼的放在旁邊。

    沈依云回神，懊惱地皺了皺眉。

    她怕不是得了失心瘋，居然覺得一個服務員和秦開陽長得像。

    分明……這種表情，絕對不會出現在秦開陽臉上的。

    許是覺得沈依云也沒那么不好說話，服務員膽子大了些，看著沈依云衣服上大片的沉沉暗紅，猶豫了很久才道：“小姐，您身上這件衣服已經不能穿了，要不然，我先幫您買一件，去樓上套房換上吧。”

    華榮酒店二十七層往上，都是套房，隨便一間都是普通酒店的十倍。

    因為和心上人相似的側臉，沈依云怒氣消了大半，聽了這話，她哼笑一聲，還是沒忍住，譏誚道：“你給我買衣服？你知不知道，我平時穿的都是什么牌子？”

    服務員紅了臉，緊張地舔了舔下唇：“我、我這些年也還有點積蓄，都拿出來還是能買一件不錯的，當然，肯定比不上您平時穿的牌子。現在您的衣服已經不能穿了，不如先去樓上換一件，而且您也可以去樓上房間休息一下。”

    沈依云動作一頓，拒絕的話說不出口。

    哪怕她很清楚，就算去了樓上，也不會發生什么，可是和心上人同處一室……這個誘惑力，有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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