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還是要知道取舍,不可一時沖動而失全局!”見真金狀若癲狂,殿上眾人皆啞然,擔心其狂怒之下做出有失理智的事情,這時中書平章國事李謙上前奏道。
李謙與徐琰、孟祺、閻復齊名,號稱“東平四杰”,以其居首。他是由東平學派前輩王磐召入翰中為官,在朝工作期間,為國設憲、制定綱紀,為忽必烈治國提供決策,成為元代朝廷重臣。此外李謙奉命教導時為太子的真金,后為其繼位出力甚多,擔任中書左丞。
但在年前因為財政困難,真金重新啟用桑哥,以其為尚書省平章國事兼尚書左丞,李謙被排擠改任中書平章國事。這個職位看似位極人臣,其實是有職無權,等于被高高掛起,卻無實際權力。可其是帝師,地位超然,還是時常被真金召進宮中請教國事。
“先生……我失態了!”真金聽了立刻噤聲,定定的看向李謙,好一會兒才道,“當下南朝沿長江防線從鄂州至江口,全面發起進攻,兩淮重鎮接連失守。但我軍江北兩個蒙古都萬戶府大部南下江東,部分或降或敗,可宋軍依然北進不止,似要入寇中原,威脅京畿。現下當何去何從,還請先生指教。”
“大汗,宋軍此次北進來勢兇猛,但并不足慮。只要應對得當,定能將宋軍逐出江北!”李謙捋捋胡須,氣定神閑地道。
“李平章,宋軍此次非是只從一地發起進攻,戰線長達數千里,而我軍當下可調動的兵力只余京畿地區的侍衛親軍,且分散多地屯田。即便可即刻召集前往攔截,可戰線漫長,我們兵力又不足。若分散馳援處處設防,則有逐個被殲的可能;而若集中使用,固守險地,又無法阻擋它處敵軍,亦有被迂回圍殲的可能。還不若退守上都,調集草原各部擊敵主力,迫使他們撤軍!”桑哥見其胸有成竹的樣子,反而不屑地道。
蒙古的官僚體系并不似宋朝那樣文武分明,而是如漢代以前文武官員界限不清,完全是根據需要進行身份轉換,不少人都說下馬治國,上馬領兵。如桑哥、伯顏、安童等人雖身居相位,但是都曾有過領兵征戰的經歷,可像李謙、葉李和徐琰等人都是儒士出身,沒有掌兵從軍的經驗。因而桑哥對于這幫紙上談兵的儒士十分瞧不起,現在李謙稱有退兵之策,自然也是不信。
“大汗,南朝此次北伐可謂是動員了舉國之兵,但其兵力也不過區區四十萬,且為圍剿深入江東的我朝玉昔帖木兒軍團必留有重兵,此外還要應付川蜀和云南的戰事。如此一來可用于北伐之兵充其量不過半數而已,卻要面對千里戰線,兵力并不充足。”李謙沒有理會桑哥的挑釁,而是分析道。
“平章之言吾不敢茍同,可當下宋軍各部齊頭并進,連連攻城拔寨銳不可當,毫無疲狀,可見他們的兵力充足,并非如平章所言!”安童搖搖頭道。
“此亦是老夫要說的,宋軍當前得以速進,皆因我朝駐扎于淮南、淮北的兩個都萬戶府兵力皆被調開,以致無可戰之兵,使得他們趁虛而入。但即便如此,宋軍并沒有穩扎穩打,卻是急攻猛進,進軍的路線亦皆是沿大路或江河進攻,并沒有分兵攻取偏遠的州縣。可見其目的不外乎是奪取兩淮重鎮,并在我軍援兵到達之前盡力控制戰略要點并據守之,然后再慢慢經營新占之地!”李謙緩聲言道。
“平章說來說去,并無說出破敵之策,與當前戰事又有何益。”月赤察兒聽了半天,覺得并無新意,不禁著急地道。
“樞使勿要著急,此戰地域廣闊,非是一城一地的爭奪,因而要放眼全局,才能化繁為簡,對癥施藥!”李謙臉上依然是一副榮辱不驚的平靜,并沒有受到其惡言的影響進而爭辯,而是請真金和眾人移步到大元輿圖前。
“裝神弄鬼……”桑哥跟在大汗身后邊走邊嘟囔著。
“勿要胡言!”桑哥的嘀咕沒想到被真金聽到了,他低聲呵斥道,“平章乃是有大才之人,可運籌帷幄之間,決勝于千里之外,非你等這些蠢材可及的。”
“是、是,小的愚鈍!”桑哥連忙點頭哈腰地‘自謙’道。
“大汗,諸位同僚請看!”眾人來到墻壁上掛著的巨幅輿圖前,早有內侍撤去了遮掩的幔簾,李謙走到近前道,“南朝此次進兵,雖分成數路北犯,但其實他們是各有目標,分別是荊襄地區的襄陽、淮西的光州、壽州、鐘離及淮東的盱眙、山陽……”
“這些大家都已知曉,無需多言,還請平章說明破敵之策!”安童見其啰里啰嗦的又說起當前的戰局,有些不悅地催促著其進入正題道。
“右相勿急!”李謙依然笑著道,“諸位皆知襄陽乃是控制大江與漢江水道的重鎮;光州境內有桐柏和伏牛二山,可拱衛淮西;而壽州、鐘離和盱眙、山陽則是通往淮北的重要孔道。只要控制這幾處重鎮,向北可近中原,向南可保兩淮平安。”
“平章,這皆是為帥、為將者皆知的事情,南朝占據這些要地,自然意在北上!”真金覺得李謙所言并無新意,也略感失望地道。
“大汗,臣以為正是因為盡人皆知,才更易讓人忽略。”李謙拱手施禮答道,“南朝偽帝一直以恢復中原為己任,但是以臣所聞其行事向來謹慎,從來是謀而后動,從不魯莽冒進。而其指揮作戰,亦是以消耗我軍兵力為上,并不是以奪占土地為目的。”
“平章如此說可有憑據?”安童皺皺眉道。他覺得李謙的話似有矛盾,但又覺合理,一時卻無法理解。
“南朝偽帝初時并無達名,但其出戰便以三千烏合之眾攻陷廣州,盡殲二千鎮守的達魯花赤,可其卻在盡掠廣州財物后就轉往荒蕪之地的瓊州,并沒有留在富甲天下的廣州;稍后其在瓊州七洲洋伏擊追擊偽行朝的劉深所部,擊沉、繳獲戰船四百余艘,劉深僅以身免!”李謙侃侃而談道。
“此后,其孤身入行朝繼承帝位,在崖山大敗張弘范,兄弟二人殞命,我朝數萬大軍僅有千人逃脫;稍后又攻泉州,敗唆都,蒲氏一族被其滅門,三萬精兵盡數折損。以后數年間的事情鎮南王應該最為清楚,阿里海牙數次調兵征討瓊州,折損兵力近十萬,卻未能踏上瓊州半步。”
“平章重提這些舊事有何用,與當前戰事又有何干系!”脫歡聽了大為不悅地道。
“呵呵,臣絕無奚落之意!”李謙沖滿臉慍色的脫歡拱拱手道,“鎮南王應知,幾戰之下我朝精銳水軍幾乎折損殆盡,再無法與其爭鋒,其戰船橫行東南沿海,內陸五十里內其亦是縱橫無阻,但為何其始終仍困守瓊州彈丸之地,卻始終不肯占據沿河任何一大城呢?”
“這只能說明其膽怯,不敢與我軍在陸上一戰!”脫歡被揭了老底,又辯無可辯,只能憤憤然道。
“也許有之,但其在世祖大行之后,為何又能迅速兵進江南,復奪江東和湖廣呢?”李謙反問道。
“本王那時前往上都奔喪,又如何知曉!”脫歡冷哼一聲道。
“還請平章解惑!”真金也對此一直不得其解,想不通橫掃世界的蒙古大軍為何在宋軍面前不堪一擊,迅速落敗,待其穩定朝局后連調兵的機會都沒有。
“這正是南朝偽帝的精明之處,其知道以自己初時的實力無法與我朝抗衡,更無力守住奪下的地盤,反而會將有限的兵力迅速折損掉。而在瓊州可以占據天險,用有限的兵力守住那彈丸之地,并以占據優勢的水軍在海上與我軍周旋,伺機予以圍殲。現在想來當初大汗派兵遠征占城和安南,也是其從中使詐,誘使大汗出兵占城,從而減輕了其壓力,還消耗了我朝屯駐江南的大量兵力。”李謙輕嘆口氣道,似乎在為自己的后知后覺而懊悔。
“嗯,確有可能。”真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當年父汗決定出兵占城,正是與留夢炎出使瓊州帶回偽朝欲以占城、安南結盟共抗我大元的消息有關。現在想來,其不過尚是幼齒之年,行事便如此縝密,細思極恐啊!”
“那便對了!”李謙撫須沉思片刻道,“正是由于我江南屯駐軍大量被抽調遠征江南,又在歷次與偽朝作戰中折損了大半精銳,使其得以利用世祖新喪,汗位未定,朝廷內亂之機奪取了江南!”
“平章之意是南朝偽帝故技重施?”安童似乎也想通了什么,挑了挑眉毛言道。
“嗯,守江必守淮乃是千古有識之士的共識。偽朝占據江南后,未能占據淮南,只好在長江南岸部署重兵防守。雖然得以暫保平安,可終是心頭之患!”李謙看向安童言道。
“平章判定此次南朝北犯是意在兩淮,而非中原!”安童恍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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