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過香后,曹友聞不愿湊熱鬧去看那什么“萬年松花石”、“龍牙石”,他來時已看見觀后有一片梅林,這時便信步行去,踏雪賞梅。不料這玉仙觀原就香火極盛,這時節又是國家多事之時,求神拜佛的百姓更盛往前,雖天上不斷有雪飄下,可這梅林里上香后來游玩的香客竟也不少,曹友聞只欲往幽靜處去,這時只管尋著人少的地方去,在梅林里七繞八拐,不料這玉仙觀也不是很大,沒走多久,便到了玉仙觀的后墻。他正欲尋路離開,卻聽到墻那邊有人道:“姑姑,我們真的還去那里么?”清清脆脆的,卻是一個少年的聲音。
接著,便聽一個女子不耐煩的訓斥道:“你們三個是想學點花拳繡腿,還是想學能在戰場上殺敵的劍術?”過了一會,又聽那女子道:“六哥、七哥,休要這般沒志氣,才被人揍了一次怕什么?便被人揍個十次八次,也沒甚打緊,打落牙和血吞,誰也不許叫苦叫疼的,要不回去知道了,非被打死不可。你們倆個要學環哥兒的,每被人揍一次,便當是學一次乖,遲早揍回來。上回環哥兒那一招就很好……”
又聽先前那少年解釋道:“我是怕被姐姐知道了。”
“有什么好怕的?那環不學好,倒和十一娘一個樣了!蹦桥勇曇糁酗@得甚是惱怒。曹友聞知道“環”是汴京人對未嫁女子的一種稱呼,他不欲聽人私隱,可聽墻那邊那女子的語調聲態,再從這話中的意思揣度,已知這女子甚潑辣。他聽這女子竟別人不順她意便是“不學好”,亦不覺暗暗好笑。
墻外邊那幾個少年顯是對這女子甚是敬畏,過了好一陣,又聽另一個少年嚅嚅道:“姑姑,我聽楊將軍,朝第一劍客是張忠定公,是真的么?”
“什么張忠定公張假定公的,沒聽過!蹦桥影l不耐煩起來。
“張忠定公就是張乖崖,聽……”一個少年輕聲道。
卻聽那女子怒道:“你們要覺得他事,去找他學好了。什么狗屁第一劍客,誰封的?”
他們話的聲音來遠,曹友聞無意中聽到這番妙答,在這邊實在忍耐不住,幾乎笑得打跌。這張詠張乖崖乃是大宋朝第一奇人,太宗朝的一代名臣,年輕時以飛劍和劍術名震河朔,是有名的俠客,其后入朝為官,真宗時益州大亂,張詠入蜀治之,被蘇軾比之為諸葛亮。他精通治術謀略,上馬治軍下馬治民,甚得軍心民心,留下的判狀至今都是大宋地方官員的典范;難得的是,他居然還很有文采,詩詞文章學問在大宋也排得上號,這樣的人,休整個大宋朝就只出過一個,就是上溯漢唐,也是極為罕見的。可以,大宋朝的讀書人,要是連張乖崖張忠定公都沒聽過,那也真是不學無術到了一定地步了。曹友聞聽外面那女子居然連張乖崖都不知道,已覺好笑,聽她對答,更是笑得肚疼。
此時墻外連馬蹄聲也聽不見了,他知墻外之人已遠去,一面在心里邊揣測著墻外話的女子和少年的模樣,一面又心不在焉地在玉仙觀里繞了一圈,終覺沒甚意思,便辭了觀中的道士出來。
這時將近午正,曹友聞出了玉仙觀后,抬頭望了望天色,見雪一點也沒有停的跡象,因想著還要去白水潭,忙叫隨從牽了馬,戴了傘笠,驅馬朝南薰門方向去。
沒跑得多遠,便見雪下大,還刮起風來。風卷著雪,雪夾著風,打在身上、臉上,叫人連眼睛都睜不開來。曹友聞這些年多在婆羅洲,對這風雪已頗不習慣,沒半刻鐘的時間,便勒馬下來,只牽馬前行,又走得一會,連走路也覺得艱難,心里邊后悔沒坐馬車出來,一面去看到路邊——這里因是汴京城的東南角,到處都是朝廷的倉庫,偶有幾家店鋪,因為最近的交鈔危機,又趕上大雪天,都是大門緊閉,竟是連個避雪的地方都找不到。又走了一會,好不容易才看到路邊有座宅院的門開了道縫,曹友聞連忙叫了隨從去問,原來那家主人姓沈,似乎也是官宦人家。不過那沈家看起來也不甚富裕,連個正兒八經的管家都沒有,就是一個老仆看著這院子。這老仆倒極和氣,請了曹友聞和他的隨從進來,把馬拴在院內的走廊內,三人便一道圍在門房內烤火,一面些家常閑話。
那老仆顯是甚是寂寞,雖有點耳背,卻極是健談。沒多久,曹友聞便知道這家主人叫沈歸田,在三司胄案、軍器監、兵器研究院都當過官,據這老仆所,這位沈大人倒是好人,對下人極隨和,但就是一張臭嘴巴,走到哪里得罪到哪里,雖然有貴人提攜,可當了幾十年官,起起落落,永遠都是八品。這老仆顯是沒假話,曹家做的生意原就和軍器監有千絲萬縷的聯系,軍器監的人事上上下下,曹友聞都了若指掌,但曹友聞居然從沒聽過沈歸田的名字,顯見這沈歸田混得實在不怎么樣。
三人約摸著坐了兩刻鐘的光景,忽聽到外面有男子笑道:“老沈,方才李敦敏找你做甚?”
曹友聞斗然間聽到李敦敏的名字,下意識地豎起了耳朵,卻聽一個男子回道:“還能做什么?薛奕保薦幾個海商在婆羅洲造紙甲,以便于海船水軍日后采購方便,兩府已經準了,可軍器監的關節沒打通,層層拖延,一年多了,上頭的批文還在軍器監壓著……”
又聽先前那男子笑道:“我沒記錯的話,你如今還不是軍器監主簿吧?”
那老沈笑道:“俺也這么來著。
先前那男子又笑道:“看來傳聞沒錯了,李敦敏和石相是布衣之交,你又要升官了!钡阶詈笠痪,戲謔之意,連曹友聞都聽出來了。
“那可太難得了。”卻聽那老沈嘿嘿笑道:“俺在胄案、軍器監、兵研院當二三十年的八品官,什么情弊不曉得,軍器監那些潑皮沒好日子過了。不過……”曹友聞聽到那老沈似是嘿嘿笑了兩聲,又聽先前那男子問道:“不過什么?”
“俺卻奇怪呢,你段子介應當是立了大功的,怎么非但沒升官,反從在京房調到了沿海制置司?”
“那邊簡單一點,適合我!倍巫咏榘腴_玩笑的回道,“我去了那邊,薛奕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二人的聲音來近,到了宅子前,也不見敲門,便推了門進來,那老仆這才聽到聲響,停止嘮叨,起身笑道:“二位,是我家大人回來了!辈苡崖勚髌瓦B忙跟著起身相迎。
那沈歸田和段子介進了門后,再沒料到竟然還有外人,不由得都吃一驚。沈歸田打量著曹友聞,一面朝問老仆道:“這兩位是?”
“這位曹官人是來避雪的!蹦抢掀托χ氐溃幻娼舆^沈歸田和段子介的斗笠、雨衣,自顧自地往里屋走去。
曹友聞看沈歸田和段子介神色,竟毫無見怪之意,顯得已習以為常,心中暗暗稱奇,他雖不知沈歸田之名,卻也聽過段子介,因笑著揖道:“在下杭州曹友聞,因避風雪,叨擾賢主人了。”
“曹友聞?”沈歸田和段子介不由得對視了一眼!翱墒窍恺S的曹員外?
“不敢,正是區區。”
沈歸田和段子介又是相互望了一眼,不由得齊聲哈哈大笑。
曹友聞被他們笑得莫名其妙,尷尬的望著二人,卻見沈歸田指著段子介笑道:“他可正要你呢!
“?”曹友聞吃驚地張大嘴巴,望著段子介。
卻聽段子介笑道:“曹員外可是與范仲麟是舊識?”
“我們是布衣之交!
“那就對了!倍巫咏樾Φ溃骸拔衣牱吨禀,曹員外想做筆大買賣……”
曹友聞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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