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EPHA聚光鏡片十塊……HST號型鋼材四支……ISOD色溫測量儀兩臺……以上物品總計二十七種，請幫忙購買。”

    擊鍵聲停止，吳雨捧起膝上的物理書，繼續學習。

    房間里，計算機散熱扇顫鳴，間或夾著吳雨翻動書頁的輕聲。

    時間慢慢過去，當他手中書沒有閱讀的部分只剩下最后幾頁時，計算機忽然終止了節電黑屏狀態。屏幕亮起，上面的圖像幾乎和黑屏前完一樣，只右下角的數字由：1變成了4：37。

    與此同時，音箱也傳出了一成不變的女音：“您有新的郵件，請注意查收”。

    吳雨把書放在膝上，迅速點開頁面，新的信息自然來自超自然科幻雜志社。

    “必將如您所愿。另：扣除物品費用及代購費用后的稿酬，將于周內匯出。”

    1A7489和吳雨當然沒空去想一想，在發出這一段短短的信息之前，林德拜爾多么仔細地咨詢了律師，他屬下的編輯又跑了多少間辦公室，聽了多少人的訓話，最后凱莉/查爾斯姐又聯系了多少家供貨商。

    他只是關掉頁面，繼續捧起書。這一次在顯示屏變暗之前，他便翻到了物理書的最后一頁。很快，他合上了書，站起來將它塞入書柜，準備拿起旁邊的另一冊。

    1A7489止住他的動作：“停止閱讀教材。”

    吃肉時間到了嗎？吳雨顫抖一下，扭頭看了看顯示屏。

    “還沒到吃肉時間，現在去讀昨天買回來的幾書。”

    昨天買回來的那幾書，是由1A7489命令著吳雨，在另外一家書店找到。它們也是唯一沒有塞入書柜或者書架，而是直接放進了“制作室”的幾書。

    午點15分。

    投影教室中吵吵鬧鬧的，剛裝上沒幾天的彈力門時開時關，走進三三兩兩或捧著書或背著包袱的學生。

    冰冷光滑的新桌子已大半坐上了人，它們還帶著點鐵銹味。但這點味道，以及最近隱隱約約的新裝修后那種特有的油漆味道，現在已經被空氣中各種各樣的香水氣味蓋住。

    和星城，或者和國絕大多數的電腦培訓學校一樣，湘成電腦學校就讀的學生中，有四分之三的學生是女性。

    彈力門又一次被推開，一對女孩手挽著手走進教室，她們站在后門口往教室里環顧一周，站在左邊的女孩便道：“走吧，我們坐那兒去。”

    她所指向的靠窗角落里，那兒還有一片空位。兩人走過去坐下，將袋子里的水，書，電話，包都取出來擺到桌上。

    站在左邊的女孩仍是坐在左邊，將東西擺好后，她往四周看了看，然后便湊到身旁女孩的耳旁輕聲道：“羅丹丹，這個東西不難吧？”

    “不難不難，你都問了十萬次啦！”被她詢問的女孩子搖著頭大聲道，她擋住同伴急切間伸過來想捂住她嘴巴的手，同時一邊輕輕地拍著胸口，一邊笑著道：“何夢嬌笨蛋同學，你就不用擔心啦。這些東西我在另一個垃圾學校早就學過了一遍，如果你有什么聽不懂的，就都包在我身上好了。”

    “聲點，聲點！”何夢嬌的請求毫無作用，她只得抓住羅丹丹的手，無可奈何地又往四處看了看，道：“好啦好啦，那就靠你啦。你不知道我上午看到你的時候有多高興呢，真沒想到我們還能再次成為同學。”

    “是不太容易啊，我來前幾天就收拾好東西準備出去打工了。正好那個時候，有個表姐這里教得非常非常非常好，她逼著我一定要來再重新學一次，什么學完之后絕對能在家附近找一份電腦面前的工作。”

    “有人得這么好呀？”何夢嬌身子微微一頓，似乎聽到了很令她驚訝的事情。

    “不知道，不過反正我是不太相信了。”羅丹丹道，她的動作和表情也很恰當地表達出很不信任的心態，她半閉著眼睛皺著眉頭搖一會頭，又道：“以前的那個垃圾學校得比這還好聽多了呢。結果什么都只教了一點點，什么都沒一點點用，到處找工作沒人要。”

    “不會吧，有沒有這么嚴重啊？”何夢嬌瞪大眼睛，不知不覺松開了抓住羅丹丹的雙手。

    “比這還嚴重呢！所以我看到有你在，絕對比你還高興呢。”

    “怎么呢？”

    “有你陪我一起受罪，好歹沒那么無聊啦。”羅丹丹在同伴臉上捏一把，輕笑道：“娘子，這回你注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啦。”

    “……別鬧……你還弄……你又弄我……哎呀……別跑……被我抓到了吧……”

    人來多，最后除了幾個角落，別的地方基上都坐滿了人。

    沒過多久，鈴聲響起，羅丹丹和何夢嬌停下打鬧，教室里也漸漸安靜下來。

    鈴聲完消失的同時，后門也恰好被推開。

    兩人回頭望去，一名衣服穿得挺厚，胸前掛著教師卡片的男子走進來。他松開門，隨手在左邊按了一下，立刻，燈光熄滅，教室里暗了許多。

    上午已經上過了一節計算機基礎課的兩人知道，這是為了讓投影屏幕上顯示的內容更加清晰。

    “這個就是被我表姐夸到了天上的老師。他看起來和我們差不多大呢，你覺得他能有什么事？”羅丹丹把頭貼在桌子上，輕輕道。

    “恩。”何夢嬌盯住來人胸前寫著“副校長/吳雨”的銘牌，以幾不可察的聲音吐出這個字。

    她頭微微動著，隨著吳雨的步伐轉向前臺，看著他坐到計算機旁，俯身按下主機電源和投影儀遙控器。

    何夢嬌沒有告訴她的同學，其實幾天前，她也同樣打包裝好了東西，準備去沿海打工。也同樣是在那個時候，她鄰居家的女兒告訴了她同樣的學校信息。

    然后，她便懷著希望，雙手奉上來回沿海的車費，坐到了這兒。

    羅丹丹的不是真的吧？這個人，到底可不可以讓我不用遠離家鄉呢？望著吳雨昏暗中也顯得非常蒼白的臉色，何夢嬌稍有些憂慮地想著。

    投影屏幕上，計算機剛啟動時的黑色界面快速閃爍，不一會兒那兒便出現了淺藍色的“歡迎使用P”。

    看到吳雨站到了明亮許多的投影屏幕旁，何夢嬌趕緊推了推身旁低著頭的羅丹丹，道：“別弄啦……要開始啦……”

    “急什么……還早著呢。”羅丹丹被她推著左右晃動，但仍迅速活動大拇指，繼續通過發短信這種年輕女孩最擅長的方式做運動。

    “真的要開始啦……”教室前方的吳雨已經開始操作主機，投影屏幕上各種文件夾界面和各種軟件界面正在快速切換。

    “哎呀，沒關系的啦，真的真的沒關系的啦。”羅丹丹被她推得搖頭晃腦，連續按錯好幾個鍵。她只得將電話換到右手，抬起頭來道：“這么急干嘛呢，我問問你，上午上課你還記得吧，那個許老師第一節課講了點什么？”

    何夢嬌皺眉想了想，道：“我當然記得，他講了很多啊，比如……比如……”

    她“比如”了老半天，牙齒輕輕咬住下瓣嘴唇，卻吐不出具體的詞句。

    “比如不出來吧！”羅丹丹又按了幾下電話按鍵，發送出編輯好的信息。她將電話放到桌子上，抿了抿嘴唇，再以一種盡力模仿的語重心長姿態接著道：“這種課我上多啦，第一節課都是講一講為什么要學電腦啦，電腦是干什么的啦，怎么樣才能學好電腦啦，等等等等這些廢話。”

    羅丹丹這么一講，何夢嬌馬上便想起了上午上課時，那位許老師好象也確實就只講了這些內容。

    于是，她臉上的顏色也馬上就跟吳雨現在的臉色接近了一些，她帶點顫音道：“這……這……這也不是廢話吧，我覺得還好呀……”

    “那是因為你只聽了一次！”羅丹丹斬釘截鐵地道，隨即她便發覺自己音量過大引起了旁人的注視，羅丹丹趕緊低下頭，又道：“如果你也像我一樣聽了七八次，你就不會覺得‘還好’了。”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啦！難道我還有可能騙你嗎？”羅丹丹作出一點點一看就知道是假裝的傷心神色，道：“好了好了，……既然你一定要聽，那我就陪你受一下罪好了。”

    她這句話剛剛完，講臺上的吳雨也恰好吐出了第一個字。

    對教室中大部分的學生來，這是吳雨第一節課的開端。

    對1A7489來，這是一次最典型的，最標準的，最屢試不爽的鎮壓開端。

    這是不尋常的一課。

    除開1A7489外，無論對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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