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遲疑了一下,回想對玄釋表白被拒的時候,心痛的如同刀絞,哦,長風,你未愛過一個人,哪里懂什么是心痛。
點點頭,憂傷的望他:“長風,你那不是心痛的,心痛不是皮外傷,你安生躺下歇了呀!我好久沒見玄釋,擔心他呀!”
長風苦笑,一雙亮晶晶的桃花眼明顯暗淡許多,低聲道:“是呢,我只是受了些皮外傷,我沒事了呀,你快些走吧,去找你家和尚去吧!”
沒想到長風情緒會轉折的這般快,我反倒有些放心不下了,遲疑下,又問:“你沒有別的事了嗎?”
長風蹙眉,眉宇里似乎鎖了無盡哀愁,聲音,卻是清清淡淡:“我哪里會有事?你快些走吧,我要睡呀!”
話至此,便不由我再多說,蒼白的手腕微抬,揮著細長的指頭:“走呀走呀,我累了呀!”
我嘆口氣,閃身離開。
轉身時,隱約看到長風眉頭皺的更緊些,滿目憂傷。
心又抽動著疼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甚清明的東西蠢蠢欲動,我努力的想,卻怎么也想不清明。
決裂你有沒有過這樣一種感受?害怕。
明明很想見,可又害怕見到。
離寺院越來越近,我心越來越不安。
玄釋啊玄釋,分別月余,你可還在與我生氣?玄釋啊玄釋,分別月余,你可否改變了心意?玄釋啊玄釋!若你知道我腹中已懷了你的娃娃,你肯不肯負責,許諾我一生一世?
飛落竹林,一步步拾級而上,路邊的花兒開的更鮮艷了些,我心卻依舊歡喜不起。
終于挨到寺院門口,朱紅的大門虛掩,輕輕推門,寺里一片蕭條,往日辛勤打掃的小和尚,皆不見身影。
我暗暗皺眉,這要讓玄釋知道,肯定惹他不快。
穿過正殿,卻又不見一個香客,供奉香火的案幾蒙了一層細細的灰塵,我疑惑更重,這般,真是不合常理。
快步走到玄釋的禪房,輕輕推門,卻見玄釋正立在門口,似是知我要來。
近一月不見,玄釋清瘦了些,只雙眸依舊清澈,穿身素白的僧衣,飄然欲仙的立在我跟前。
我心砰砰跳了幾下,滿腔思念終于有處宣泄,不管不顧的將他摟了,聲音哽咽:“玄釋,我好想你。”
玄釋輕輕嘆氣:“小魚,你不該在這時候回來。”
我抬頭,猶帶點點淚痕:“為什么?你不想我嗎?”
玄釋笑的像以往那般溫柔:“想呀,只是最近寺里有些麻煩的事情,怕是顧不到小魚。”
我聞言適才心安,靠在他胸前,將大顆大顆的淚滴都蹭到他素白的僧衣上:“我哪里要你來照顧,不管什么事情,我都陪你一起解決呀!”
玄釋又深深的嘆了一聲:“五日后,外邦來使到達長安,陛下馬上就會知道舍利丟了,到時怕會殃及無辜,所以,寺里僧眾我已遣散了大半,小魚還是先去玉山住上一陣吧,等事情過了,我會親自去接你。”
我恍然大悟:“難怪我進門的時候一個人都沒看見。”
玄釋輕輕點頭。
我緊緊拉了他的手:“可不管誰要走,我都不會走的,我說過,我要跟著你,保護你,報答你呢!”
玄釋輕笑,拿手輕輕摸了我的頭:“你這孩子,總是讓人不省心,還沒問你呢,這些日子都去哪了?”
我有些愧疚,垂頭道:“去尋舍利了,沒尋到。”
玄釋又笑,笑的溫柔又寵溺,沒有絲毫責備的意思。我悄悄抬眼望他,他眼神里裝的滿滿的,似乎都是柔情。
哦,我又開始淪陷,這就是我愛的玄釋呀!
想想,又表功一般興奮道:“不過,我做了好事的,我補償了子期呀,補償了子期一個娃娃,再過幾月,他就能當爹了呀!”
玄釋眼角下滑,在我微隆的腹部停留半晌,臉色猛然變得陰沉。
哦,我又忐忑起來,暗道不該將這些告訴玄釋,當初,玄釋便是因為我要幫子期,才與我生氣,說了些絕情的話。盡管我以為是行善,盡管我不知玄釋為何不喜。
小心的瞧著玄釋的臉色,惶惶的開口:“也許,是我管的寬了些,可我始終欠了他的,于情于理,都應該補償于他。”
玄釋臉色依舊不好,似著了魔怔,臉色陰沉的鍋底一般,我有些害怕了,討好的拉了他的衣袖:“你不要不高興了,做都已經做下了,我以后決不再與他拖泥帶水!”
玄釋聞言,適才清醒一些,從嘴角扯出一絲笑意,笑的極苦:“是呀,做都已經做下了。”說完,又認真望我,正色道:“小魚,以后我不再管你,你愿做什么都隨你,你便是要嫁他,我也不攔。”
我怔了一下,將他的話前前后后思量一遍,想來,他該是怕我心性不定,又去招惹子期而說的氣話吧,想的清明,便也正色望他,如同盟誓般認真:“我絕不會嫁給子期,我欠他的情,都償完了。”
玄釋閉眼,面色似是痛楚,又似是掙扎,半晌,才低聲道:“哪里償完了,不過剛剛開始。他來尋過你好幾次,若再來,你便跟他去吧!”
話說完,便轉身,欲要離去。我惶惶的拉了他的衣角,卻被他生生拽開,冰冷說句:“小魚,你記住了,你我緣分已盡,此后我絕不再管你。”
說完,大步邁出門去。
我心似被利刃剜去一塊,空洞洞的疼,空洞洞的冷。
疼與冷與無措交織,釀出許許多多的恨意。
可是,該恨誰呢?
飛身到山頂,俯視著莊嚴的寺廟,眼淚忍不住大顆大顆落下,寺廟里容不下一只妖精,寺廟里容不得愛情開花結果。飄忽的在山巔游走,漠視著腳下的萬丈深淵,恍惚中生了錯覺,錯覺已這般行走了幾萬個光年。
天上一彎殘月初升,昏黃且消瘦,連輪廓,都有些淺淡。
夜色神秘的有些恐怖,不見星星的影跡。我想,他們一定是患了相思,搖曳著金黃色的尾線,絢爛的墜落人間,變化成一個個如我一般,深愛著卻又被遺棄的女子。
玄釋啊玄釋,我該拿什么愛你,拿什么作為誓言?莫非真要縱身躍下?悲壯到尸骨不還!
好吧,那就這樣吧,不再要什么愛情,不再要什么以后。
我不知道為什么出生啊,又為什么由只魚變化了人形。
也許一切,不過是老天無意犯下的過錯,這世界,本就不是我的,何必茍延何必殘喘。
拜了玄釋,我將永生永世,不再渴求你的愛。
閉眼,張開雙臂,夜風徐徐,吹盡臉上未干的淚痕,大步跨前,縱身躍起。
我想,我一定向那些患了相思的星星,身后有著金黃色的尾線,墜落的無比絢爛。只,它們會化成女子,而我會化成塵煙。
風兒悠悠,似乎動了憐惜之意,我感覺下落的速度輕飄又緩慢,可佛祖啊佛祖,我只想速死!
微微抬眼,望向一側料峭的山壁,心陡然一橫,斜撞而去,唔,終于感覺到疼痛,鮮紅的血液趟進眼角,世界變成了一片迷蒙的紅色。閉眼,由那恐怖的紅將神魂侵染,而后吞噬。
拜了,拜了。玄釋。
恍惚如夢。
身前有塊嶙峋的怪石,石上刻字:三生。
石前有天鏡,對鏡細瞧,竟望不到自己面容。
我有些渾噩,抬臂細細凝視指尖,竟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也許,我已死,這便是死后的世界。
猶有不甘,又將天鏡細細打量,想看出些許端倪,卻發現鏡中緩緩浮現出些模糊的影像有虔誠拜月的狐,有朗聲誦經的童子,還有一片,飄渺的,蒙了霧。
我將童子與狐望了良久,心莫名悸動,似刻入骨髓般親近,卻又仿佛隔了幾千萬年一般遙遠。
凝神間有女子走近,女子身上層層霧氣環繞,看不清真容,將我視作無物一般,駐足石前久久無言。
良久,一身白衣的老仙駕云路過,仙人依舊對我視而不見,只為女子留下經卷與嘆息,再無言,又駕云遠去。
女子攜了經卷,跨過三生石,路過一條死寂的河流,河上有橋,取名奈何。橋邊有花,開的絢麗。
我以目光追隨,忽然記起,曾無數次看到花開花落,卻終記不起花的名字。踏足橋上,有年老的婦人在對岸召喚,手里端著黃色湯藥。女子端碗將湯藥咽下,眸中變得恍惚而又平淡。
轉身,踏入輪回。身影消失后,三生石前霧散,霧中有女子身影如煙,磕磕絆絆行走,身旁妖魔無數,妖魔先噬骨,而后侵心。骨與心先蒙黑障,隨后破碎,落如泥土。妖魔心滿意足,漸漸離去。女子愈行愈遠,行走中,身影如煙。再無言。一個人,走了很遠,很遠。遠到,隱約看到菩提樹下的童子,朗聲頌著佛經。玉山峰頂有狐,虔誠對月拜望。
我沉默良久,想不清明這許許多多,也跨步邁過三生石,踏足奈何橋,而那年老的婦人啊,她亦對我不聞不問。
也許,這便是神仙對妖精的刻薄?我微微閉眼,那便,帶著傷情輪回罷,好使心能冷硬如磐石。
佛祖啊佛祖,來世,小魚絕不談情愛,只做你最虔誠的信徒!
睜眼,對上的是一座低矮的茅草屋頂,側目,竟是玄釋憔悴又關切的臉。
我怔了一下,又抬腕去瞧自己的指尖,有血有肉,只那血肉皆蒼白如紙。
玄釋聲音暗啞:“小魚,你終是醒了。”
我恍惚了片刻,輕輕開口:“玄釋,我做了很離奇的夢。”
玄釋垂頭不語。
我默默回想夢里的場景,又默默回想跳崖時的一幕,忍不住心酸,眼淚不住的掉。
玄釋猛然將我摟入懷中,大顆大顆冰涼的眼淚落到我的面頰耳邊,我抬眼,玄釋神色悲戚,淚眼朦朧。
哦,心好痛,痛里隱隱藏了些許竊喜與感激,他是為了我落淚吧。抬手輕輕拭去他的淚痕,努力露出副笑顏:“玄釋,別為我擔心,我不會再那么傻去尋死,你忘了,我是妖精呀,你可見過哪只妖精是跳崖而死的?我一點事都沒有,我現在就可以下床去跳給你看呀!”
玄釋聲音哽咽,眸里水汽散去,盡是憂傷:“小魚,我去玉山尋你,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了!”
我心兒狂亂的跳了幾下,抬手去摸小腹,小腹平坦,平坦的有些空洞,一陣驚懼的寒意直直從后背升到了頭發尖尖,緊咬雙唇:“玄釋,玄釋,娃娃呢?”
玄釋將我摟的更緊,我在他懷里顫嗦著聽他哽咽:“小魚,你莫傷心,娃娃沒了,可是還有我呀,是我不好,是我該死!我竟以為那次不過是業障蒙眼,不過是妖邪禍亂,我從沒想過,竟是真的對你做了什么。我從不知傷你那般深,該下地獄呢!”
心似乎痛到麻木,仿佛天地都失去了色彩,抬眼望玄釋,心里千萬般迷茫:“如果,天下萬物,皆來于空。那么,眾生愛癡,從何處來?如果,天下萬物,皆歸于空,那么,人到人世浮塵,卻又為的什么?”
玄釋哀傷的望我:“小魚,你莫再胡思亂想,我會拿一生償你受過的苦。”
我淺笑,笑里忍不住滑下幾滴眼淚:“我在與你講禪呀玄釋,我想知道為什么人要生些情愛?那情愛終是要在青燈木魚里修煉的煙消云散。人又為什么相聚相識?相識以后總要經些離愁別苦,還要將離愁別苦都修煉到煙消云散呀!既然終歸是要煙消云散,何不如,何不如從一出生便死去!”
玄釋微微閉眼,向以往那般在我背后輕輕拍打著節調:“別怕,別怕,有我在,我與你一同在人世浮塵,也與你一同到煙消云散。”
我心疼痛的更厲害,似乎所有委屈都在這一刻迸發,“哇”的哭出聲響,哭的像個孩子,任性又蠻不講理。
天色悠悠暗淡,月亮又悄悄探出頭來,將一腔憤恨委屈都哭的干凈,紅腫著眼睛望玄釋:“帶我去私奔吧!。”
玄釋輕笑,清澈的眸里無盡寵溺:“好。”
“我要去天涯海角。”
“好。”
天涯海角很遠,幸福很近。
玄釋帶我去了太行。
天高地闊,山清水秀,白云悠悠,青松巍巍。我與玄釋攜手,站在太行之巔眺望人間,衣袂隨風輕飄的擺動,山腳下有處極小的村落,村落里有白發垂髫的老人安然靠在房外的柴垛上養神,老人身旁,幾個頑皮的孩童嬉鬧著追逐打鬧。
明媚的日光將屋后粉紅的桃林鍍上一層金黃,肥胖的黃狗懶懶的窩在桃花林里,看一只朱冠金羽的雄雞威武又神氣的在草叢中啄著蟲兒。他們一定都很幸福吧。
我期待的望著玄釋:“我們就住在這里可好?”
玄釋溫和的笑:“好。”
飛落到山腳下,尋到一棵粗壯的槐樹,招手化出一柄利刃,正欲劈下,卻被玄釋輕輕捉了手腕,我疑惑的望他:“用這棵樹蓋房可好?”
玄釋溫和的笑:“好,只是小魚是女孩家,總不適宜干些粗活的,你在一旁歇了便是。”
我心里悄悄歡喜,羞紅著臉退到一旁,唔,玄釋終不再將我當個娃娃,他要保護的,是個女孩呀!
懶散的依了棵桃樹,雙手托腮,認真的望著玄釋背影。
玄釋微微俯身,手里利刃輕劃,寒光一閃,粗壯的槐樹隨著寒光應聲而倒。我看的癡了,這便是我愛的玄釋,我愛的英雄。
樹落,又拾了茅草細細捆扎,風兒徐徐,吹動著幾片桃瓣灑落在他肩頭,他恍若不覺,依舊細致著梳理茅草,我癡癡望著,桃瓣將他面頰襯托的更脫俗了些,恍似畫中下凡的神仙。
陽光明媚的恰到好處,暖洋洋的曬在身上,我懶懶的打個哈欠,含笑著微微閉眼,恍恍惚惚的瞇神。
恍惚中,不知是夢還是臆想,似隱隱覺山巔有人眺望。
那一定是對恩愛的情侶他們手挽的極緊。
我在夢中輕笑,他們這般姿態,與我和玄釋,倒十分相像。
恩愛的情侶似乎不是凡人,周身華光閃耀,也許,他們是這守山的神仙吧。
我聽到女子喊男人鶴哥哥:“鶴哥哥,我好喜歡那片桃林。”
男人溫和的笑,笑里竟有幾分玄釋的影子:“恩,我在桃林里蓋一座茅屋,和小魚永遠住在那里,可好?”
我有些錯愕,女子也叫做小魚,真是有緣的緊,有趣的緊。唔,我要告訴玄釋呢,天上有相親相愛的神仙,男神仙像你,女神仙像我呢!
又聽女子說:“還要種茶,還要養馬,我要為你煮茶,你要帶我騎馬。”
男人寵溺的將女子摟了一摟,聲音溫溫潤潤:“好。”
我在夢里偷偷笑,似乎感染了女子的情緒,笑的幸福又滿足。笑意未消,便覺被人輕輕抱起,微微抬眼,正對上玄釋清澈又溫情的眸子,笑意便更盛了幾分。
玄釋亦微微笑:“小魚一定做了美夢。”
我用力點頭,在他臂彎靠了一靠:“夢到一對恩愛的神仙。”
玄釋又笑:“哦?神仙在做些什么?”
我嗅著他身上清清淡淡的香氣,滿心幸福:“神仙在守候太行與我們。”
玄釋的眸里泛出片亮晶晶的色彩:“神仙總是未卜先知,來為我和小魚報喜呢!”
我緊緊擁了玄釋,滿心滿心歡喜。是呀是呀,神仙一定是知道我和玄釋苦盡甘來,才在夢里昭告幸福呀!
想想,又從懷里摸出那塊被遺忘許久的小魚玉雕,輕輕戴在玄釋頸上,面色羞紅:“玄釋,這是我給你的信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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