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蠱司飼養(yǎng)的蠱蟲往生不滅，蠱蟲潛入人體內(nèi)可一生不發(fā)作，至宿主死后再從宿主體內(nèi)爬出尋找下一任宿主。

    可若施蠱者以母蟲催之，宿主體內(nèi)的公蟲便會從深眠狀態(tài)中蘇醒，而后開始在宿主體內(nèi)竄動、蠶食。

    更為可怖的是，蠱蟲在撕咬宿主內(nèi)臟的時候，口中分泌出一種特殊口涎，那口涎能加速傷口的愈合，換言之就是無論蠱蟲撕咬的是宿主體內(nèi)的什么位置，它撕咬的速度和傷口愈合的速度是成正比的，宿主除了會日夜感受無盡的苦痛折磨外，實際上并不會危及生命。

    只要玄玨愿意，日日催動母蟲，江慕白從今往后便再沒有能直起腰桿的時候了。

    劇烈的疼痛會導致人昏迷，但中了蠱蟲的宿主卻是無論多痛都一直清醒著。

    江慕白在城墻上來回翻滾，周遭的兵衛(wèi)都嚇住了，連連護著他命人去尋了御醫(yī)來。

    可他前兩日才下令讓羌離帶御醫(yī)去了或古村，如今的燭陰城無丁可用，眾人只能眼見他備受折磨而干著急。

    玄玨與城墻之下喊話道：“帝君是要朕的皇位還是要自己的命，還請思量清楚。”

    蝕骨的痛感由小腹蔓延至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江慕白冷汗淋漓，蜷縮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正當幽軍人心惶惶之際，羌離不知何時登上了城墻，俯身將江慕白托著脖頸抱起，擁入自己的懷中，“帝君，可還能忍耐？”

    他言語幾近關(guān)切，另一只空閑出的手緊緊攥住了江慕白發(fā)抖的胳膊，“這是蠱蟲作祟，帝君是中了他們的道了。”

    江慕白目光凝在掉落在地上的虎符之上，仿佛使出了通身的氣力與羌離道了一句：“無需顧忌孤，持虎符，逼退昭軍......”說完這話，幾近撕心裂肺的低吼了一聲，眼神也逐漸變得渙散。

    羌離吩咐兵衛(wèi)好生看顧著江慕白，而后一把拾起地上的虎符，側(cè)身一個跟斗，人竟從數(shù)丈高的城墻上翻下了地，穩(wěn)當立在了燭陰城城門之外。

    他面前，是上萬嚴陣以待的昭軍，各個身披重甲，刀槍劍戟在日頭的招搖下閃出滿是寒意的光。

    羌離俊美的臉龐開始變得猙獰，他怒目而視玄玨，眥目切齒道：“堂堂昭帝，竟卑劣至此？”

    玄玨許是和楚衿相處久了，也養(yǎng)出了沒臉沒皮的性子。

    憑他怎說，如今楚衿已經(jīng)救下了，自己還拿了江慕白的軟肋，他怕什么？

    于是羌離每罵一句，玄玨便催動手中的母蟲，令在江慕白體內(nèi)的公蟲多蠶食他一分。

    城墻之上不絕傳來江慕白的苦痛叫喊，楚衿看得清楚，羌離滿面恨意，但卻紅了眼眶。

    他慌忙擺手，怒吼道：“停手！你究竟意欲何為！？”

    玄玨停止了對母蟲的催動，立于風口定聲同羌離道：“虎符玉璽歸還于朕，朕便鳴金收兵，全當此番幽都并無冒犯。”

    羌離鷹一般的目光掃視著目所能及的幽都慘況。

    他耳邊不時有百姓的哭啼聲，嘶吼聲，捶胸頓足聲傳來，他看著原本黑褐色的土壤如今早已被鮮血染成了赤色，看著昔日繁茂的幽都落得如此人間地獄的場景，心頭像是立了一把開刃的斧，正一劈一劈，捶打在他的心口之上。

    他手中的虎符重逾千金，他知道，一旦將虎符交與玄玨，那么幽都數(shù)十萬臣民的性命便會魂歸九泉。

    可他若不這么做，江慕白的性命又當如何保全？

    短暫的權(quán)衡過后，他明顯動搖了。

    他緊握著虎符的手開始松了力，邁著艱難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玄玨走去。

    正此時，緩過勁來江慕白扶在城墻的圍欄之上，以沙啞的聲音向羌離喊話道：“羌離！你若交還虎符于他，你便是幽都的罪臣！孤這一生都不會原諒你！”

    羌離唇角發(fā)顫，用力閉上雙目，江慕白的話如風中柳絮一般輕飄過了他的耳畔，卻并沒有阻止下他的腳步。

    “羌離！”

    江慕白這一聲喚，同于城墻之上的兵眾驚呼聲一并而起，“帝君，萬萬不可！”

    羌離這才回首，卻見城墻之上的江慕白以長劍抵喉，決然道：“若為救孤，而賠上了幽都萬千臣民性命，孤原即刻赴死！”

    “帝君！”羌離神色痛哭不堪，端直跪在了原地垂淚道：“帝君......您這是何苦？您知道......您明知道在臣下心中，再無比您的安穩(wěn)更重要之事，您......”

    江慕白凝眉深深望了羌離一眼，比著口型念道了一句‘孤明白。’

    那樣輕的聲音，即便是站在他身旁的兵衛(wèi)也聽不真切，但這話卻順著逆行的光打入了羌離心底。

    “羌離聽令！”江慕白面色慘白，而薄唇卻滲著殷紅的血色。他遙眺極北之地，釋然一笑，朗聲道：“孤死后，你便承孤之帝位，繼立幽都帝君！稱帝后，入主昭都，切記不可因惦念要為孤報仇而屠殺昭都百姓，累得生靈涂炭！”

    說罷這話，又將目光緩緩移至玄玨身上，“昭帝，這一仗不必打。自孤決心擄走你，卻陰差陽錯擄走了貴妃后，孤便已經(jīng)敗了。孤乃一國之君，汝亦是一國之君，為了百姓，孤不得不行這一步。還望你諒解。孤欠了你的，如今這條命，你拿去，余下的罪孽，來生再贖吧......”

    他兩句話給玄玨整懵了，怎地？這人這么剛的嗎？

    不過是讓他把虎符還給自己，他怎么跟個娘們一樣尋死膩活的？

    眼看江慕白手中持劍便要動手抹脖，楚衿看玄玨還愣著，一把將那蠱蟲從玄玨手中奪了過來，學著玄玨的模樣催動蠱蟲。

    她半吊子出身什么都不懂，在蠱蟲背上戳了一下許是用重了氣力，城墻之上的江慕白好似被人掄起鐵錘往小腹錘了一下，哪里還有氣力自戕？手一抖，長劍便脫手掉落城墻之下。

    羌離見狀忙沖城墻之上喊話：“快！攔住帝君，莫要他做出傻事來！”

    羌離本已經(jīng)快走到了昭軍身旁，奈何江慕白這么一鬧，他又以輕功一躍，踩著城墻如履平地一般又‘飛’了上去。

    玄玨低聲與楚衿道：“他都要死了你干嘛還要折磨他？”

    “笨死了！”楚衿在玄玨背上用力拍了一掌，蹙眉道：“你要讓他就這么死了，幽都上下肯定都會覺得是你逼死了他！你看羌離那樣子，江慕白要是真死了他能放過咱們嗎？到時他成了幽都新君，一怒之下拿著虎符揮軍昭都，日子還過不過了？”

    玄玨決然道：“即便要戰(zhàn)，朕尚還有外境七十二部的兵力可以與之抗衡！幽都乃為異族，祖宗基業(yè)傳在朕手上，朕便得將它守住！幽都情況是岌岌可危，朕也佩服帝君的氣魄。可佩服歸佩服，朕總不能因為同情幽都便置大昭于不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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