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終于看黃心月順眼了,也不再故意刁難她,整個人心情都飛躍了起來。
趙氏知道后,送了一份禮。
胡氏接下了,皮笑肉不笑的請她坐下,目光忍不住的往她身上的穿戴上瞄。
正值七月初,白日里依舊熱。趙氏今天穿了件繡祥云的白裙,那料子不用摸就知道是極好的綢緞。頭上那支碧玉簪低調又清雅,襯著她美麗的容顏,顯得越發雍容華貴,一副貴太太的做派。
胡氏心里又開始泛酸。
“三弟妹,聽說你們家開那個耗油作坊,生意很不錯?”
耗油作坊是上個月才開的。
先前做海鮮買賣的時候葉錦夕就盤算著把耗油推向市場,但那時家里缺錢,暫時開不起來。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自家的大廚房里熬制耗油用于售賣。
主要渠道,是十里香這種大酒樓,并未用于零售,否則量太大忙不過來。當然,她也沒忘記給謝家送過去。
白砂糖開始盈利后,葉錦夕才提出在自家東邊那塊空地上搭建一個小作坊,讓她爹來管理。蘭園的工作,就干脆辭了。女兒有做生意的頭腦,葉常安當然支持,二話不說就把戲班子的活兒給辭了。老板還很舍不得,打算給他漲工錢,他委婉拒絕了,順便又將女兒新寫的兩個戲本子八折優惠給了老板,老板無奈,只得放人。
耗油工序比較簡單,人工相對少得多。
為了保證原料足,早在蓋宅子的時候,葉錦夕就特意跟她爹說過,要建一個大地窖,這會兒就用上了。
古代調料貴,好些調料只有富人家才吃得起。比如醋、白糖等,貧窮人家一年到頭也買不了幾次。葉家從前,也不是常買的。耗油的原料牡蠣本就不便宜,所以成品自然也貴。
半斤就得五十文。
這是新出的作料,擔心食客們不知用途不愿買,葉錦夕直接上菜宣傳。讓大眾知道,耗油的用途。之前十里香的海鮮大火,很多酒樓效仿,但做出的味道始終不如十里香。卻原來,除了手藝以外,還缺這么一味作料,當即一窩蜂的購買。耗油并非只用于海鮮,很多菜加了耗油味道都會更鮮美。
普通老百姓舍不得買,可達官貴人們喜歡啊。對于他們來說,越貴的東西,越能代表他們的身份,所以花錢毫不手軟。
葉家的耗油作坊,就這么輕松的做起來了,并且日漸紅火,胡氏自然聽說了。
趙氏淺笑,“暫時還可以。”
胡氏抿了抿唇,滿心嫉妒。
葉錦夕那個死丫頭,什么獨家秘方都藏著掖著,就等著分家以后自個兒悶聲發大財,簡直狼心狗肺沒人性。
妯娌倆本就不對付,談到錢那更是沒什么共同話題,沒說幾句就冷場了。黃心月走進來,臉上帶著笑,問起葉錦夕和葉錦麗,才算是把這一茬揭過去。
趙氏笑著與她聊起來,覺得這個侄媳婦言談大方得體,很是不錯。胡氏卻暗自剜了兒媳婦好幾眼,吃里扒外的東西,人家送點不值的玩意兒就立馬貼上去,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分家后他們一家子帶走那么多錢財,眼看兄弟過得拮據都沒想著接濟一下。這種人,死了都得下十八層地獄!
從大房離開后,趙氏又去二房坐了坐,看看小侄兒葉鴻康。葉鴻康快一歲了,長得白白凈凈的很可愛,咿咿呀呀的就是吐不出清楚的字句來,叫人看了無奈又好笑。
楊氏笑著問,“院試快到了,鴻遠近來怕是都在熬夜讀書吧。”
趙氏點頭,嘆了聲。
“院試不比童試,難度也大得多,聽說這次參考的童生好些個文章做得都不錯。他面上不顯,我瞧著他心里還是有壓力。”
十四歲就考秀才,的確是很有壓力。
楊氏安慰道:“鴻遠有出息,縣試和府試都考了第一,實力是有的,這次肯定也沒問題。他勤奮上進是好的,但也別太過緊張,還是得適當的休息,別把身體熬壞了。”
“我也是這么說的。”趙氏道:“他考過兩回了,有經驗,這些都不必我叮囑。”
其實她不太在意兒子這次能否考上,畢竟年紀還小,這次不行還有下次。多積累些學識,沒壞處。但長子說,如果這次考不上,下次院試就得再等兩年,剛巧又和下次的鄉試重了。到時候,他要考舉人就得再等三年。就算一路順風順水考上進士,都二十了。二十歲的進士,也是很少見的。葉鴻遠這么著急,倒不是急功近利。而是因為妹妹葉錦夕已經十一歲,最遲十四歲就得議親。他如果能在這次靠中秀才,兩年后就可考舉人,次年考進士。
進士也就可以做官了。
葉家也算改換門庭,便能給妹妹說一門不錯的親事。
去年徐家退親那事兒,在他心里始終是個結。尤其徐立明還曾是他的同窗,兩人稱兄道弟許多年,結果好兄弟背后捅了妹妹一刀,害得妹妹差點沒了性命。好長一段時間,他想起來都心有余悸,覺得這事兒自己有責任。如果他早些發現徐立明的異常,興許不會鬧得這么慘重。如今妹妹是走出來了,但他看妹妹從一個單純懵懂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變成如今這個深諳生財之道的老油條。欣慰之余,更多的是心疼。
十一歲,還是個半大的孩子。擱別人家里,那都是在父母懷里撒嬌的年紀。他的妹妹,卻成日里想著怎么掙錢,給他買那些昂貴的書籍和文房四寶。
妹妹對他這么好,他當然更得努力。
他若做了官,就能給妹妹撐腰,旁人就再不敢小看了妹妹。
這些話他沒對母親說,趙氏卻大概能猜出幾分。
退婚的事兒已經過了快一年,她整日里淡然從容,心里又何嘗不心痛呢?那是她懷胎十月從小呵護長大的女兒,就這么沒了。她恨不能將徐家人千刀萬剮!如今這個女兒,乖巧懂事,聰明大方,她也是真心喜歡。但是不能讓丈夫和兒女們知道這個孩子不是從前的女兒,否則長子怕是一輩子都無法釋懷。
女兒死了,她又多了另一個女兒,這或許就是天意。
至于害死了她女兒的徐家人,這輩子都別想翻身!
八月的院試很快就到了。
一共三場,初九,十二,十五。
結束那日,剛好是葉鴻康的周歲宴。進貢院之前葉鴻遠就跟父母說過考試結束那天不用來等他了,今日堂弟周歲宴,他們家總不能一家子都去得太晚。但他沒想到,出了貢院門口,就見兩個妹妹從馬車里下來,大的那個正沖他招手。
“哥,這里。”
葉鴻遠身邊,李修元和陳義都順著聲音望了過去。
中間人太多,葉錦夕擠不進來,又怕妹妹被人群擠散或者踩到腳,就沒過去。
葉鴻遠愣了一下,忙大步走過去。
“我不是說過,今日不用來接我嗎。”
葉錦麗脆脆的叫了聲哥哥。
葉錦夕笑得眉眼彎彎,“哥哥可是我們家的大功臣,功臣回家怎能沒人迎接呢?”
陳家父母也來了,一見到陳義就圍上去問東問西。陳容被關了一段時間,好不容易才能出來一趟,一雙眼睛立即就黏在葉鴻遠身上了。葉鴻遠根本就沒注意到她,她抿了抿唇,不甘心想要上去打招呼,然后就看見了李修元。兒子考試這么大的事,李掌柜再是忙肯定也是要來的。而且今天中秋團圓節,老母親早就盼著孫子回家團圓呢。
李修元正在和他父親寒暄。
陳容目光有些呆呆的。
之前遠遠的她就瞧見兄長身邊有兩個人,只是她第一時間注意到的只有許久不見的葉鴻遠。他個頭長高了,容貌也似比上次見到的時候更為俊朗,氣度越發趨近于貴族公子哥兒。這樣的葉鴻遠,讓她愛慕的同時又生出些許自卑。母親的話再次在耳邊回蕩,葉家和陳家是不可能再結親了。她哭過鬧過,心理上差不多已經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可是再見到葉鴻遠,想到這樣芝蘭玉樹勤奮上進的好兒郎,遲早要屬于其他女人,便滿心不甘與嫉妒。
然后李修元便撞進了她眼中。
她沒見過李修元,第一眼只看見少年不輸于葉鴻遠的瑯瑯風姿,以及通身的貴氣。
陳容原本死寂的心,又開始砰砰跳起來。
這幾個月母親都在忙著給她說親,挑來挑去,最滿意的有兩家。一個家里開小飯館的,家境算不得多殷實,吃穿倒是不愁。最重要的是,這家是獨子,她若是嫁過去,以后不會有妯娌矛盾。另外一家是讀書人,祖父是秀才,開了個私塾,收了十幾個學生,一年下來也能有個二三十兩的收入,算很不錯了。但這家上有兄嫂,嫂子還是個厲害的主兒,不太好相與。
陳母一直猶豫不決。
陳容自己是哪個都不滿意,非要選一個的話,那肯定是后者。好歹是讀書人,起碼有盼頭。至于厲害的嫂嫂,難道她就是好欺負的羔羊嗎?母親已經明確說過,今年年底之前肯定要給她把親事定下來。既然敲定了,她便只能往好的方面想,指望著她那‘未婚夫’讀出前途來,將來自己好跟著沾光。
可想得再好,都不如此刻親眼目睹的少年郎給她的沖擊大。
長得好,出身好,既是參加院試那必然已經考過了童生,若是這次一舉中了秀才,就更是錦上添花了。
普通學子,能跟秀才比?
想到這里,她幾乎克制不住雀躍的心情,小聲問她哥,“哥,剛才我見你出來的時候,身邊除了葉大哥,還跟著個公子,也是你的同窗學子么?”
她語氣隨意,帶三分好奇,不甚在意的模樣。
考完了院試陳義很高興,也沒過多注意她的神情,聞言卻想起了葉錦芝上次偷偷跑去找李修元的事兒,臉色淡了單,道:“他是東街胭脂鋪李掌柜的長子李修元,就是去年和葉家…咳,以前倒是做過兩年同窗,但他性子寡淡,在書院里沒什么特別的朋友,我跟他也不熟。后來他父親給他請了大儒上門教學,他就回家了。不過他和鴻遠似乎關系不錯。”
他一提胭脂鋪李家,陳母和陳容就反應過來了。
陳父道:“我就說看著有些眼熟,你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來了,去年年底葉家三房搬家,李家還特意上門道賀。那位李公子,我也見過,年紀雖輕,卻很是穩重。聽說書讀得也好,前途非凡吶。”
他是純粹的以旁觀者的角度夸獎,并未想過要攀親的意思。他也有自知之明,李家可能比不上那些豪門貴族,但比起普通人算是家大業大了,怎么可能瞧得上他們這樣的農戶出身?
陳容卻被她爹說得心花怒放蠢蠢欲動。
李家有錢有房,李修元又是那樣一個翩翩少年郎,勤奮上進未來可期。多好的條件啊,一點也不比葉鴻遠差。
如果她能嫁去李家…
美夢才剛開始,就被她娘一盆涼水潑了下來。
“你這么一說我也想起來了。那次他是和李老夫人一起來的,李老夫人還特意問了錦夕,村里好多女人私底下都在猜測,李老夫人大約是相中了錦夕做孫媳婦…”
“什么?”
陳容還在做夢嫁進李家做少奶奶的日子,冷不防聽道‘葉錦夕’三個字,臉色立即就變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母親,“李家想和葉家結親?怎么可能?錦夕今年才十一吧,還是個小丫頭片子,而且她去年才被退了婚,名聲不好聽,李家怎么可能看上她?再說,葉家和李家可是結了怨的。娘,沒風沒影的事兒,您別瞎說。”
“什么結怨。”陳母道:“李家前頭那個繼室夫人心黑手毒,干了拐賣人口的勾當還要陷害人家原配嫡子,被錦夕拆穿了送交了衙門,李大公子免了一場災禍,感激都來不及,結什么怨?為著這事兒,去年人父子倆還特意登門送了好些貴重的禮品。葉家搬家,祖孫倆又來道賀。本來沒什么交情的兩家人,給了謝禮就算了了,干嘛還要主動登門?而且還驚動了李老夫人。道賀就道賀,還特意把錦夕叫到身邊來問這問那。嘴上說是感謝錦夕對他孫子的恩情,可錦夕一個小姑娘,這樣的事用得著翻來覆去的說嗎?她一個長輩,也用不著特地上門來給個小姑娘道謝,夸葉老三夫妻倆會教導孩子還差不多。我看啊,八成就是相中了錦夕。”
先前她倒是沒察覺女兒的意思,但剛才女兒反應有點激動,陳母一結合方才丈夫兒子說的話以及女兒的態度,就猜出了個七八分。當即決定將女兒的白日夢掐死在搖籃里,“錦夕是不大,人家李公子好像也就十六歲。他書讀得好,瞧著約莫也是要等考取功名后再行婚配。那時候,錦夕也十三四歲了,剛好到了議親的年紀。葉家瞧著日子越過越紅火,和李家也算門當戶對。錦夕又對李大公子有恩,兩家結親皆大歡喜,我看這門婚事十有八九能成。”
她越說陳容臉色越難看。
這下子,連陳義都看出了妹妹的不對勁兒。
“阿容?”
陳父看過來,眉頭微皺。
陳母知道她還沒死心,邊走邊說道:“錦夕是個好孩子,長得漂亮又聰明懂事,小小年紀就會幫著家里賺錢,又慷慨大方。照我說啊,那徐立明性子軟弱,根本配不上她,退了婚正好。李家公子就不一樣了,出身好,長得好,又沉穩上進,將來肯定有出息。錦夕跟他站在一起,那可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注定的姻緣。”
陳父覺得妻子說得有道理,但還是提醒道:“無論李家怎么打算的,葉家又是什么心思,總歸還沒定親,這些話咱們私底下說說就行,別亂傳。”
這種事,如果兩家心照不宣,傳一傳倒是沒什么。萬一最后沒結成,對兩人的名聲都不好聽。
陳家和葉家雖說關系談不上多好,但也沒仇。好歹都是從一個村里出來的,沒必要往人家身上抹黑。
陳母曉得這個理兒,葉家和謝家攀上了關系,她可不敢得罪。說這么多,不過就是為了讓女兒看清現實,趁早死心,別做那些不切實際的白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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