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鮮少有人光顧的狹窄巷道中遇到瘋瘋癲癲的元癡,純屬是偶然。可在回西院的路上,秦樓安又覺得這是冥冥中注定的必然。
元癡現在是不是真瘋她目前尚不能確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元癡是因經歷了什么事才瘋癲矢智或是裝瘋賣傻,并非一開始便是個不正常的。
至于他到底經歷了何事,也絕不會如悟明所說是因七年前生了一場大病。她隱隱覺得,元癡的失智,與昨夜她與月玦推測的后院大火有莫大的關聯。
另外還可以確定一件事,尚安寺中絕非如空見所說有僧眾一百十人。
至少這位行為怪異的元癡便未算在其中。
她之所以懷疑寺中并非僅有一百十人,還要從悟智說起。
那晚大雄寶殿之上她將悟智打傷,她雖然未用全力,但他一定也受了頗重的內傷,這點把握她還是有的。可第二日他毫發無損的出現在眾人眼前,縱是有名醫圣手或者武功高手為其療傷,短短半夜之間也絕不可能全然恢復。
所以她想,悟智會不會不是一個人?
比如說他有一個樣貌生得一般一樣的孿生兄弟?或者是寺中另有人易容扮成他的模樣?
二人一明一暗,她那晚打傷的與她昨日在殿中看到的并非一人?
雖然她覺得這個想法有些不可思議,可如今尚安寺的種種,已不能用尋常眼光看待。一些匪夷所思之想,往往是最合理的解釋。
月玦也說了,事情真相未查明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現下晨修結束,她也沒必要再去大殿,簡單應付了悟明幾句話后,秦樓安便回到了西院。
至于瘋瘋癲癲的元癡,她覺得有必要將此事告訴月玦與司馬賦及,另外他應該是藏身于左偏殿殿后,再找他應該不難。當然,前提是悟明等人不會因今日她偶遇他之事,做出什么殺人滅口之事。
回到西院,秦樓安奇怪地發現,采桑替她晾曬在窗臺上的鞋子竟然不見了?
走近窗邊,現下她看的十分清楚,無論是窗臺上還是窗臺下面,都不見鞋子的影,這是怎么回事?秦樓安抬頭看了看天,雖然陰沉但卻未下雨,是采桑收起來了嗎?
“施主。”
奶聲奶氣的聲音在身后響起,秦樓安轉身,元嬰小和尚將手中藥罐往她身前遞了遞。一股濃郁的草藥味從罐口共著熱氣噴薄而出,秦樓安微微屏息,有些嗆人。
“這是師兄親手熬的湯藥,請施主收下。”
秦樓安抬手接過,元嬰又說了下晌時分他會再來送藥,她反應過來這藥是給母后準備的。看著元嬰小和尚急匆匆出了西院,又看了眼手中味道濃郁的湯藥,秦樓安皺眉不解——
母后體內余毒未清,僅僅靠這湯藥就好了嗎?
如果是,無妄大師為何不直接將藥方交給他們,而是親手熬藥?是熬藥的方法或是火候有什么講究之處,還是不想將治蠱之方泄露出去?
正想著,左邊禪房房門輕聲打開,月玦一襲白衣恢復往日清絕。
他也注意到了她在門外,緩緩轉頭朝她看來,淡淡笑了笑。月玦眉眼籠笑生出幾分暖意,秦樓安卻頓時心脈一寒。
這一幕與她噩夢中夢到的,尤其是月玦唇角的淺笑,太像了。
夢魘中月玦一襲血衣漸行漸遠,現下他略有不解的看著她朝她走來。秦樓安凝著他步步走近,恍惚間竟分不清她現在是夢中,還是清醒著。
“公主這是怎么了?”月玦微微彎腰將她手中的藥接過,笑道:“公主難得醒的如此早,可是還未清醒?”
愣怔片刻,秦樓安竟鬼使神差地抬手戳了戳月玦的臉,微涼真實的觸感自指尖傳至心田腦海,她兀然縮回手,見月玦劍眉緊蹙愈加不解的看著她,她輕輕咳了一聲甚是尷尬地輕笑。
月玦應是不知道她適才是在確認他是死是活,他不曾生氣也沒問她適才怪異的行為是在干什么,只是微微抬手摸了摸自己清俊的臉,笑得...好像比適才還燦爛。
“...你來的正是時候。”秦樓安這才意識到自己手中的藥已到了月玦手中,她指著藥罐道:“這是無妄大師派元嬰給我母后送來的藥,我覺得有些蹊蹺,你看一下。”
月玦頷首,輕聲應下。
秦樓安先回了房中,見母后已起身,氣色較昨日看上去紅潤了不少。
征得母后同意后,她將月玦叫進來,他簡單向母后行了一禮,便查看起藥湯來。他查看一番后,向她討要了紙筆。
“無妄大師之方,我已知曉,只是此方中有一味藥用的不甚妥當。”月玦揮筆寫著藥名,笑道:“雖說此味藥對娘娘鳳體無礙,只是見效慢一些。但無妄大師,倒確實有些意思。”
“不妥當?”
秦樓安蹙著眉,湊上前端起藥碗看了看,可惜她醫術尚淺看不出什么名堂,只曉得藥味嗆人。她不知道無妄大師的用意,或許是他疏忽了,或者是無妄大師只知此方。
但既然月玦知道有更好的方子,他何不將其中不甚妥當的藥材換掉,也好讓母后快些好起來?
月玦看出她心中所想,說道:“為醫者不可擅改他人之方,是為對他人之敬,何況無妄大師乃前輩。”
他將寫好的藥方交給她,“記住了嗎,徒兒?”
月玦突如其來的一聲徒兒讓秦樓安一怔,她有些懷疑的眨眨眼。以前只聽說過醫者相輕之言,還從未聽說過不可擅改他人藥方的規矩,不過細細想來也有些道理。
身后母后輕咳一聲,秦樓安接過藥方放入袖中,遂令采桑將藥拿下去溫熱著。
采桑方出去不久,卻有一人兀然跌撞進來。秦樓安定眼一看,竟是許久不見的粉黛。
現下她滿身污泥,一臉的驚駭惶恐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化作無盡的委屈,哽咽著凝看著她,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簌簌滾落。
見她額上受傷流血,秦樓安心下一緊,湊上去捧著她的肩膀細細打量。
“粉黛,你這是怎么了?這傷是怎么回事?謝容呢?”
“公主....”粉黛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但見一旁月玦也在,她抬袖狠狠擦了把眼淚,哽咽道:“公主,奴婢險些就要再也看不到你了....”
秦樓安撫著粉黛額前凌亂的墨發,一旁月玦看了她二人一眼后,有些急切地出了房去。
她扶著粉黛坐回凳上,站于床邊的母后也靠過來,待粉黛情緒穩定了些,她柔聲問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我恐你一人上山不安全,便讓謝容帶你來,這又是怎么回事?”
粉黛搖搖頭,說道:“公主,這次若不是謝容公子,奴婢早就沒命了。謝容公子為了保護奴婢,還受了傷.....”
“謝容受傷?”雖然她一見粉黛這副模樣,便覺他們是來的路上遭遇襲擊,但沒想到武功高強的謝容都受了傷,“究竟是怎么回事?”
月玦自秦樓安房中出來后,便見謝容甚是虛弱的站在門前。見他面色慘白虛汗滿額,左肩上中了一箭,發黑的血跡染透白衣,月玦與方從房中出來的司馬賦及面色皆是一寒。
“玦——”
謝容見月玦疾步過來,嬌聲嬌氣地叫了一聲,還將自己受傷的肩膀送到他眼前看。
月玦劍眉緊蹙,眸中帶著三分怒氣將他拉到自己跟前,見他已將自己心脈大穴封住,微微松了一口氣。
司馬賦及就不像月玦那般溫柔地對待謝容了,直接上前摁住他將他定住,絲毫不顧謝容的抗議與喊叫,未幾示意月玦將他肩上的毒箭拔出來。
“司馬賦及你這是做什么?本公子都受傷了你還對我如此粗魯,你有沒有心吶!”
月玦上前將插在謝容肩頭的箭查看一番,臉色漸漸凝重,“這箭上不僅涂有劇毒,箭頭上還生有三根倒刺,不可輕易拔出。賦及,先將他抱進我房里。”
司馬賦及聞言未說話,周身寒氣喧囂而出。
謝容沒想到他竟真的肯抱他,斂著目看向自己懷中,有些無力地喃喃道:“你的圣旨在我懷里...早知道就帶著你的饅頭好了,說不定還能給我擋一擋呢,也不知道哪個混蛋竟敢....”
“再說話就把你扔了。”
司馬賦及腳步微頓冷冷一斥,謝容知道自己現在不是他的對手,輕哼一聲沒再說話。
進了房后,月玦示意司馬賦及把謝容放在凳上,將他肩上衣衫剪破后脫下,一處皮肉翻綻流著黑血的傷口顯現在三人眼前。
凝看二人一眼,謝容輕笑:“怎么,被這小傷嚇到了?”
“這不是小傷。”
月玦蹲身而下聲色沉冷,一旁司馬賦及轉身出了門。
“這箭上的毒雖被你封住不得滲入心脈,然這箭鏃之上有三根鋒利的倒刺,想要撥出來需費頗長時間。縱是箭上的毒滲透的再慢,也會侵入心脈。”
謝容當然知道這三勾箭鏃的厲害,何況現下箭上還涂有劇毒,但他依舊不當回事,沖著月玦咧嘴笑了笑:“我不怕,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救我的。”
凝著謝容蒼白帶笑的臉,月玦面色愈加陰沉,他嘆了口氣,斂目看著手中沾了黑血的剪刀,緩緩劃向自己的指。
“容,我救你,與我救不救得了你是兩回事。我說過,我是人,有力所能及之處。你不能有恃無恐,更不能依賴成性,最能保護你的還是你自己。”
去而復返的司馬賦及端著一盆熱水回來,月玦抬頭凝了一眼有些失神的謝容,接過水盆后將自己指尖流出的血滴入水中,以白巾沾水替他清理著傷口。
看月玦一臉沉重,謝容眼神示意司馬賦及將他解開,撇了撇嘴。
“這次受傷純粹是因為他們在林中設伏,而且就算設伏他們也傷不了我,只是為了救那個叫粉黛的丫頭,才不慎中了一箭。”
謝容語氣甚是委屈,見月玦依舊未曾有好臉色,又悶聲悶氣的喃喃:“這次是我輕敵了,我保證絕沒有下次。再讓我碰到那些偷襲我的人,我一定將他們碾進土里。”
說及后句,謝容惡狠狠的緊攥了拳頭。
“你沒有下次了。”
月玦將他傷口清理好后,將白巾丟盡盆中。
“我看你如此不惜命,與其讓別人殺害你,不如我這個做師兄的親手了結你。看看,適才我在給你清理傷口的水中滴入了我的血,你很快就會因中恨無絕而死。”
“什...什么?”
謝容看了看月玦豎于他眉心前的手指,果見上面有一道傷口,又看盆中有淡淡血色,頓時叫道:“我...我也中恨無絕了?我..我現在覺得全身都發軟了,我真的要死了?”
“不要!我還不想死啊!我長這么大,一沒碰過男人二沒動過女人,我不甘心!我死不瞑目!”
聽謝容開始鬼哭狼嚎,月玦與司馬賦及相視一眼,皆是無奈的輕笑了笑。
最后司馬賦及看他真的要哭了,一把捏了他的臉讓他住了口,這一動作看似粗魯,卻是不會弄疼他,只是嚇了謝容一跳。
“司馬賦及,我都要死了,你還欺負我?”
謝容抬手將司馬賦及的手扒下來往嘴里送著去,“我要給你做個記號,好讓我下輩子找到你,新仇舊恨一起算!”
眼看謝容張大的嘴就要啃在自己手背上,司馬賦及一把掙脫開,冷冷道:“哪有將死之人這么多廢話?小心你下輩子投胎做啞巴。”
見嚇他也嚇得差不多了,謝容也該長記性了,月玦蹲下身指了指他傷口。
“我的血滴進水里擦在你傷口處可抑制毒性,你死不了了。適才你全身發軟,我看分明是嚇得。”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月玦自袖中將雪子耽送于他的藥取了一枚喂給他。
謝容不明就里地吞下,低頭看了看自己肩頭,原本烏黑的血已經變為鮮紅色,他眼睛一亮盯著眼前人。
月玦知道他在打什么注意,說道:“你可能還不知道,小時候我曾不慎被毒蛇咬傷,我沒事,蛇一命嗚呼,就是因為它飲了我的血。容啊,你也想嘗嘗嗎?”
看著遞到眼前的手指,謝容堅決的搖了搖頭。
見謝容乖巧下來,月玦看向還插在他肩頭的箭,此箭歹毒的很,恐謝容要遭罪了。
是誰,敢動謝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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